见此刘理大惊失色。 他立马上前,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将止血的丹药塞进萧逸鸿的嘴中。 确定丹药已经服下之后,刘理这才双手将萧逸鸿架起,小心翼翼地将他挪到了床边。 一切安置妥当之后,刘理眉头比先前锁得更紧了,“皇上,你先在床上稍事休息,属下这就去请马太医,很快就回!” 在床上闭目养神的萧逸鸿虚弱地点了点头,叮嘱了一句道:“此事定要保密,切勿让旁人知晓。” 刘理早已是六神无主,他愣愣地点了点头,转身便朝着太医院奔去。 由于刘理走得太急,连寝宫的大门都忘了关。 一股热风灌入室内。 最近的温度已经渐渐攀升,“吱吱”的蝉鸣扰得人心头一阵烦躁。 萧逸鸿本是爱洁之人,当下他外袍裹身,血液和汗液将中衣粘腻糅合在周身,他吃劲的用手指拎了拎衣衫,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种无力感,使他不由地皱了皱眉。 无可奈何之际,萧逸鸿双目轻阖,不久他就开始意识模糊。 躺在床上半梦半醒间,萧逸鸿听到从门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背对着月光,一个黑影轮廓模模糊糊,萧逸鸿甩了甩有些发晕的脑袋,通过那人身上挂着的莹亮的螭龙纹玉带钩分辨出来人是身份。 是大兴十三年的时候,萧家军成功抵御了外敌入侵,宁星玥的父亲的赏赐之物中,便有了这对世上仅此一对的玉带钩。 如今这玉带钩还挂在腰间,却早已物是人非。 当时这对玉带钩,萧将军将其中一个给了喻副将,另一个给了李副将。 喻副将在得知萧将军逝世之后,隔日被人发现自缢于家中。 所以这世上唯一拥有这玉带钩的人只有李副将李明亮。
第41章 “皇上真是好兴致, 听说先前跟宁星玥在前门折腾了一宿?”李明亮步步逼近,最终立在萧逸鸿的床边,开口便是责问。 萧逸鸿强撑着精神, 从床上慢慢起身,抬眼便对上李明亮狠厉的目光,他定了定神, 尽力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跟寻常别无二致,再缓缓开口道。 “朕想做之事,还轮不到李大人随意指点。” 说罢,萧逸鸿便起身立于李明亮身侧, 高大的身形此时散发着瘆人的寒气。 闻言, 李明亮又向萧逸鸿逼近了几步, 他身量并不高, 堪堪触及萧逸鸿的肩膀,精瘦的身材,使得绯红色的朝服挂在他的身上竟也有些晃荡。 瞧见自己与萧逸鸿身高的差距之后, 他直了直略微佝偻的脊梁,尽可能使自己看上去并不是在仰视萧逸鸿。 努力无果后,李明亮掂了掂脚尖,伸出了一只手搭在了萧逸鸿的肩膀,压得萧逸鸿上半身前倾, 随即他脸上挂上了轻蔑的笑容,“想必皇上没有忘记您是如何登上这皇位, 我们能送您上那个位置,也能送别人上那个位置!” 我们? 此话一处, 萧逸鸿因为失血过多而虚弱黯淡的眸光为之一亮, 他忽地抓住李明亮方才话语中的漏洞, 果然谋逆之事并非李明亮一人所为,他幕后肯定还有萧逸鸿不曾知晓之人。 现在萧逸鸿在朝堂上虽被称作九五至尊,背地里只有他和李明亮清楚—— 在夺位的当天在御花园李明亮放在香炉中的迷烟并非寻常迷烟,而是北国特有的一种凶狠的蛊虫。 这种蛊会一点点侵蚀中毒之人的心脉,渐渐将人的内脏掏空。 那日在场的大臣们皆中此蛊,纵使不会即刻死亡,但十日后如果不能吃到蛊师鲜血制成的解药,中蛊之人必将会饱受百虫噬心的非人折磨,所以当即萧逸鸿决定,与其留下他们成为李明亮的走狗,还不如亲自出手为他们解脱。 中毒之人如未持续以蛊师鲜血投喂蛊虫,断药十五日后中毒之人将会被蛀蚀成一具没有血肉的空壳,彻底成为蛊师的傀儡。 当初萧逸鸿便是答应以自己服下蛊虫为条件,才让李明亮解除了宁星玥身上的蛊虫。 “朕怎会忘记,当初李大人是如何逼迫朕在宁宏裕和宁星玥之间抉择,又是如何将朕作为傀儡推上这皇位,这一桩桩一件件,朕都将铭记于心!” 李明亮轻哼一声,乜斜着看了萧逸鸿一眼,“记得便好。” 之后便头也没回,拂袖而去。 待李明亮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萧逸鸿全身紧绷的肌肉才得以彻底放松,双腿一软,“轰——”的一声摔在床上。 此时,萧逸鸿平躺在龙榻之上,原本模糊的双目,如今木然的盯着龙床正对的描金穹盖。 胸口的疼痛已渐渐麻木,黑暗中他的眼神却是格外清澈,毫无睡意,脑中忍不住回溯着这几日经历的种种,口中默念着—— 距离毒发之日,还余五日。 不知过了多久,刘理连拖带拽将马太医拉到萧逸鸿寝宫。 “到底是何事,这深更半夜这么着急忙慌的?” 刘理谨遵萧逸鸿嘱咐地不可节外生枝,一路上任凭马太医如何抱怨,他硬是没有透露半分。 眼瞧着现下两人走的路线越走越熟悉,马太医终是忍不住,震惊地询问刘理:“难不成皇帝有恙?” 刘理依然没有回应,只是着急忙慌地扯着马太医继续前行。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两人穿过重重宫门,最终止步于皇帝寝宫门前。 刘理四下张望片刻,确认周围并无人跟踪,这才举起食指冲着马太医,轻声“嘘”一声。 马太医是太医院资历最老的太医,已是服侍了三朝皇帝,刘理这点小心思他已是看在眼里,他并未多言只是朝着刘理的方向,会意的点了点头。 一路上马太医本也做了一些心理准备,但推门之后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血腥味照样使他大惊失色。 另一边,萧逸鸿听见门边的动静,立即警惕地握住了手边的佩剑,忍痛就要起身。 门边两人见此这才出了声,“皇上,是我们,你且躺好。” 从说话的声音,萧逸鸿依稀辨得,是刘理和马太医,他这才彻底卸下戒心,直接瘫倒在床上。 原本铺着金色床单的龙榻,此时已被萧逸鸿伤口溢出的鲜血洇得鲜红一片。 马太医坐在床边的圆凳之上,眉头紧蹙,观察须臾,才抬起手指号在萧逸鸿的脉搏上。 与此同时,刘理迅速点燃房中的灯盏。 皇帝寝宫中氤氲着微弱的亮光,火苗随风飘摇,整个寝宫中鸦雀无声,只听得见萧逸鸿沉重的呼吸声。 至此,两人才算真真切切的看清楚萧逸鸿受伤之处的情况。 还未掀开外袍,就已经看到萧逸鸿身前的衣襟早已被鲜血浸透。 刘理在马太医的示意下,方才小心翼翼解开萧逸鸿领口的盘扣,蹑手蹑脚地敞开早已黏在萧逸鸿身上的中衣,雪白的肌肤上布满的不计其数的褐色伤痕格外显眼,大大小小的伤疤中间,一条鲜红细小的伤口却不是那么明显,只有上面还在汩汩地淌着血,才让人看清伤口的位置。 伤口早已与衣服干涸的血痂粘连在了一起,马太医用清水一点点洗净萧逸鸿伤口上的血痂,露出伤口原本的模样。 清洗的过程中萧逸鸿咬着牙,硬是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刘理在一旁心痛地紧紧搓着衣角,恨不得帮萧逸鸿分摊痛楚。 仔细包扎了伤口之后,马太医长吁了口气,“皇上这是伤了血脉,好在伤得并不深,现在只要止住伤口的血,再修养几日就无大碍了。” 刘理脸色吓得煞白,听到马太医的话之后,心中得到了些许慰藉,怔怔的点点头,细细记下马太医叮嘱的话。 “这两日一定要注意,不要再扯到伤口,他身子本就虚弱……” 说着马太医察觉有些许的不对劲,又将指尖搭在萧逸鸿的手腕,随后他拧了拧眉,略带疑惑地扭头看向刘理问道,“皇上只是胸口这一道伤而已吗?” 马太医的话使得刘理目光下意识闪躲,不敢直视马太医的眼睛,转过身去,闷声应了几声,“嗯嗯,就胸前这一道伤,其他无碍。” 马太医眸光仍然落在萧逸鸿的身上,带着探究的神色,有看了萧逸鸿几眼,话到嘴边,生生咽了回去。 “皇上现在的身子需要好好调理,臣这里开了两个方子,一个是内服,一个是外敷,如果五日都未见缓解,你再来找我。” 说完,马太医收拾起自己的药匣子,在刘理的护送之下出了门。 临走前马太医立于门边再次回首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萧逸鸿,轻轻叹了口气,自顾自的轻轻说了一句: “何必要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呢?” 寝宫内灯油即将燃尽,灯芯啪啪几声响动,再次惊醒榻上之人。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夜,残灯半影,朝露慢慢降下,空气中的血腥味被清晨泥土的芬芳所取代。 萧逸鸿皱了一晚上的眉头,终于渐渐舒展开。 麻木之感过去之后,现在萧逸鸿的胸膛的伤口一跳一跳的疼痛。 痛感袭来,他反而兀自发笑。 这份感情在心中压抑多年,却不知原来早已情根深种。 看着窗外肆意飞翔的麻雀,他的心中竟是生出些许艳羡之情。 十年前,他就失去了自由。 无论是身体的自由,还是心的自由。 但萧逸鸿不忍心在十年后让宁星玥再次步他当年的后尘,为了仇恨,将自己圈禁,这一次,他一定会让她重获自由,无论她接受与否,这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想到这,萧逸鸿原本觉得微弱昏黄的灯光,在这一刻竟是平添了一丝暖意。 “笃笃笃,笃笃。” 三短两长,是北国人常用的暗语。 声音是从后院的窗户传来的。 闻声,萧逸鸿从床上惊坐而起,胸口原本雪白的纱布因为他的动作而渗出殷红血迹,扶着紫檀木龙纹角柜缓缓移动到窗边。 一道黑影从窗棂一跃而入。 进门后,黑影俯首于萧逸鸿脚边,“主子,齐彦一个时辰之前已悄然到达了水云谷附近。” 萧逸鸿若有所思的颔首后,轻笑了一声,“来得好。” 黑影伏在原地未动,似是在等待主子的下一步指示。 萧逸鸿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舌尖轻轻舔过下唇,心中纵使有千般不舍,理智依旧告诉他,如今将宁星玥留在身边便是最大的错误,今日她能够出逃一次,之后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不是每一次自己都能在她身边护她周全。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遂了宁星玥的心愿,助她逃出深宫方为上策。 黑影见萧逸鸿许久未发话,怯怯的问:“主子,接下来可是按照之前约定的计划继续执行?” 萧逸鸿手中拾起腰间做工粗劣的香囊,婆娑片刻,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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