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正在安心备考,准备不日后的秋闱,等过了秋闱之后,两人便正式成婚。周围的一切仿佛是风,而她是被风吹上天的那片云。 就怕哪天风大,不要将她给刮下来。 . 在李家操办聘礼的时候,李怀玉每一天都在争分夺秒的读书。 这是他用自己的前程换来的亲事,他必须要在秋闱一击即中,给所有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如今想来,这一切仍是让他觉得恍然若梦。他心心念念的女孩不久之后便会成为他的妻,他们将会一起携手到老,生生世世刻在并排的墓碑上,永远都不会分开。 李怀玉缓缓平复着紊乱的内心,重新拿起书本,感觉浑身又充满了力量。 李母趴在门外,从门缝里悄悄看着李怀玉奋笔疾书,颇为欣慰地点头。 如今他每日刻苦读书,李母这些日子以来操办婚事又累又烦的心情也得到了莫大的缓解。只要能够让怀玉专心读书,这点不舒服又算得了什么,她就算心里再不情愿,表面上也得把功夫给做足了。 她趁着出门采买聘礼的机会,悄悄去了几个人牙子那打听了打听,心里大约有了数。等到怀玉中了秋闱进京赶考之后,她便第一时间把苏婵给发卖了。 反正婚书做不的真,到时候苏大要是来纠缠,天高皇帝远的,他也投告无门。 季云天在县衙里当差,也不知从哪里听到了李怀玉和苏婵即将成亲的消息。 想那李怀玉还真是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运,不仅学业有成,还马上要迎娶漂亮的美娇娘。季云天想想那苏婵一颦一笑的样子,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虽娶妻,但家中妻子彪悍如虎,他也不敢生出什么纳妾的心思,但是一想到苏婵要嫁给李怀玉,他就浑身不舒服。 季云天心烦意乱,整理着架上的案卷,无意间翻出了黄四的案卷。 原来是黄四死了之后,黄大思前想后,又去县衙把他的死报了案。整个西塘县统管着大大小小的村镇,西里镇则是直接受县衙管辖。 虽是报了案,案子却仍是不了了之的无头案,被下头的人随意束之高阁了。季云天随意翻了翻,这黄四之前得罪的人还真是不少,竟然和李怀玉也有过节。 据说两人发生过一次争吵,之后黄四几天之后便莫名其妙死了。 季云天合上了案卷,神色若有所思。 . 白云过隙,日子又悄无声息地溜走。 几个月以来李怀玉一直沉浸在学海中,一转眼便到了秋闱。 他在考院里待了九天九夜,等到试题全部考完,考院的门打开的那一刻,李母和李怀素正站在人群里等待着他,一脸的焦急与张望。 一看见李怀玉出来,李母拉着李怀素第一时间凑上前,“怎么样啊我儿?可有把握?” “放心吧母亲。”李怀玉胸有成竹道。他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地掠了一圈,并没有看到那一抹心心念念的倩影,眼中划过一丝失落。 不过想想也是,两人如今还无名分,于情于理,她都没有来看他的必要。 李怀玉很快便释怀,对李母笑道,“好了母亲,如今我已经考完秋闱,我和阿婵的亲事……也该提上日子了。” 李母的笑僵了一僵。 她神色恢复如常,随即点头,“是啊是啊,你说的没错。如今你一身轻松,是该好好选一个黄道吉日,准备一下你们的婚事了。” 三人有说有笑地离去。苏婵默默从角落里走出来,久久望向李怀玉的背影,眼眶微微湿润。 她擦了擦眼角,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与三人背道而驰。 他这么刻苦,这么聪明,他一定会考中的。 一定会。 . 大帐内。高行修垂眸看着手中纸条,烛火映着他阴沉漠然的一张脸。 周奉年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不敢说一句话。 他觉得将军自打来到江南之后,心情便变得极为不好,隔几日便要与杜齐传信,也不知道在打探些什么。 他虽不清楚,但他能敏锐地感觉到,将军每次看到新的纸条时,表情就会更难看上几分。 高行修沉默地看完,将纸条随手丢进了烛台。 脆弱的纸张打着卷,很快在猛烈的火焰中烧成了灰烬。他盯着那一星半点的灰烬轻烟,像是在喃喃自语,“你说,世上怎么有这么蠢的人,自己入了虎狼窝,竟然还一门心思往里跳。” 周奉年听得云里雾里,“将军在说谁?” 高行修盯着幽幽烛火,冷笑道,“当真是蠢不可及。就凭她那点斤两,还想做那有情饮水饱的美梦。” “所嫁非良家,所托非善终……你说本将军去把她敲醒,算不算的上是救她于水火?” 周奉年:“……” 高行修想了想,冷笑一声,又缓缓道,“算了。” 不听话的兔子,是该拎起来好好敲打一顿。但不是现在。 既然这么不听话,合该是长点教训才好。 索性由着她去,等到她所期盼的最美满的一天到来时,在那一刻再将一切悉数打碎。 这样她才会狠狠地记住,她的这一腔情愿,不过是飞蛾扑火的海市蜃楼罢了。 . 光阴变幻,日月轮转,日子如同指尖流沙一般很快过去。 李家和苏家两家,终于还是到了成亲的那一日。 按习俗来说,男女双方成亲前一夜,是不被允许见面的,但李怀玉实在耐不住相思,当夜偷偷去了苏婵家里。 苏大已经睡去,李怀玉站在苏婵的寝室外,两人一墙之隔,他靠在墙上,望着夜幕中皎洁的月光,“阿婵,我如今还是不敢相信,明日真的要娶你为妻了。” 那皎洁的月光盈盈照耀着他,月色下他的神情温柔又恍惚。 秋闱之后,他几乎日日都和苏婵在一起。这阵子真的过的像是一个甜蜜的梦,一个他愿意永远沉溺其中的美梦。 别人不会知道,他的心中始终藏着一份莫名的焦灼。这种焦灼感毫无依据,在他每次幸福感达到顶峰的时候都会悄然降临,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他不能将这份不安告诉苏婵,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忍耐着,在心里反复地一遍遍告诉自己,只要到了明日,过了明日就好了,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怀玉。”苏婵倚在床头,温柔地唤他,“我在。我一直在。” 李怀玉怔了怔,眉眼一下子沉下来,那份焦灼感在听到她的声音后便被妥帖地压了回去。 “嗯。” 他知道她看不见他,但仍是执拗地面对着那面墙壁,温声道,“阿婵,等我。” 夜色中,她的声音温柔,“嗯。好好休息。” 苏婵默默听着外面脚步远去的声音,温柔地扬着唇角。 片刻后,她收回了唇角,眼中冷冷,那浅浅笑容在烛火下慢慢隐去。 最近,她的心中始终有股隐隐不好的感觉,压得她有些喘不上气。但她不敢将这想法告诉李怀玉,怕让他无端担心。 她垂下头去,将手缓缓放在膝上整齐叠好的嫁衣上,慢慢地攥紧,压住来自心底那莫名的不安。 但愿。但愿是她多想了。 李怀玉回到家时,李母正拿着婚书细细打量着,看到李怀玉回来,她忙把婚书藏了起来,笑着迎了上去,“我儿,不好好在家里待着,大半夜你去了哪里?” 李怀玉瞥了一眼李母的脸色。 他并没有将刚才看到的多想。那婚书是他当着阖族长老的面一笔一划亲自写的,他再清楚不过。他并不想将偷偷见了苏婵的事隐瞒于她,坦然回道,“我去见了苏婵。” 李母蹙了蹙眉。无论在哪里,男女成亲前一夜是绝对不允许见面的,这会被视作不吉利。但也无所谓了,反正他们这婚本来就不是真的,她也没必要当回事。 “好啊。好啊。”李母笑着应付道,“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明日才好有精神。” 李怀玉没想到自己闹了那一通之后,李母竟变得如此通情达理,好似一夜之间转了性。他心中很是感动,温和道,“谢谢母亲,不早了,母亲也快去休息吧。” 李母笑着点点头,目送着李怀玉进了房关了门,她脸上的笑容才慢慢褪去,换上了一幅愧疚又若有所思的表情。 儿啊。这都是为了我们李家的前程着想。你可莫要怪娘。 . 夜里,苏婵做了一场噩梦。 她竟然梦见了高行修。 过去了这么久,她都要快记不清他的样子了。他的模样很模糊,面容隐匿在一片阴影之中,站在一片红色的喜宴之中,是那样的颀长而冰冷,与喜气洋洋的气氛格格不入。 她身披嫁衣,跪在地上,而他冷冷站在她的面前,当着她的面缓缓抽出了剑,那剑身上淅淅沥沥淌着血,在地上汇成了一滩小溪,而李怀玉正插在剑上…… “不——”苏婵颤抖地醒来,冷汗涔涔。 窗外的天色依旧是灰沉色,苏婵缓了缓神,怔怔望着窗外还未亮的天色。 她要起来准备了。 苏婵缓缓从床上起身,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一件一件脱掉衣服。 香肩如雪,乌发如云,锁骨像是深陷的一汪清泉,收紧的腰线盈盈一握。她脱掉了亵衣,又一层层换上了繁冗的嫁衣。 冰冷的布料似乎给了她莫名的一些慰藉,让她从噩梦的余威中缓缓地振作了出来。 苏婵抚摸着嫁衣上精美的鸾凤,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 她怎么能做这样荒谬的梦?过了这么久,高修想必早就将她这个小人物给忘了。 娥眉不染而黛,红唇不点而朱,美的像是赏心悦目的一幅画。苏婵坐在镜前,放下抿唇的红纸,又慢慢给自己梳了髻,将华美繁重的凤冠戴在头上。 今日是她的大喜之日,她不能让任何不好的情绪来影响自己。 目光一落,那一只梅花簪静静躺在桌上。 她微微一笑,将梅花簪执起,流苏微微晃着,她将它缓缓插到了髻中。 过了一会苏大进来了,他今日穿着苏婵给他做的新衣裳,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洋洋喜气。看到苏婵身穿凤冠霞帔端坐在床前,低眉婉转眉目如画,他愣了一愣,不由得感叹道,“我家的闺女,比起天上的仙女也不输!” 他看着看着,眼眶湿了,“可惜啊,你娘心心念念的这一天,终究是无福得见了。但愿她天上有灵,能够看到这一切。” “爹。”苏婵也热了眼眶,两人默默握着手,眼中皆含着热泪。 又过了半晌,敲锣打鼓的声音渐渐逼近,苏大擦了擦泪,开玩笑道,“你瞧,新郎官这个点就来了,也是够心急的。” 苏婵破涕而笑。 迎亲的队伍很快便停在了苏家门口。李怀玉站在门外,一身红色喜服衬的整个人少了书卷气,多了些精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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