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叫了一声,扔下手里的扫帚,朝苏婵扑过去,两人相拥而泣。 “闺女——我的好闺女——你要急死爹了——这些天你都去了哪里了——”苏大哭的涕泗横流,不断地哭诉着,“你知不知道爹都快要急死了——我可怜的闺女——” 苏婵紧紧闭着眼,只是不停地流泪。 父女两人抱在一起哭了很久,苏大先止住了哭,两人分开,他见苏婵还在不停流眼泪,心中一沉,更是心如刀绞。 他强撑着挤出一个笑,佯作开心道,“好了……不提这些了,先回家去……我们回家去……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回到了熟悉的家之后,看着眼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一桌一物,苏婵心中一涩,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流。 可是她不能再哭了,阿爹此刻心里一定比她还要难受。 她强忍着慢慢止住了哭泣,擦干净脸上的泪,握着苏大的手宽慰道,“爹,女儿没事,女儿现在不就好好地回来了。” 半个多月不见,两人握着手坐在一起,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从中午一直说到了日头落下。 他们说了很多体己的话,说了苏大最近的山货买了几钱几两,说了杨氏的表弟在这段日子里成亲了,说了隔壁王二的狗又生了一窝狗崽子……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那场成亲,以及那个曾经他们救下,又转头毁掉了他们一切的男人。 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提与不提,这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地发生了。……还不如装作什么也不曾经历过,这样或许,快乐的时间还能长些。 高行修把她放下之后便没有再出现,像是消失在了西里。这给了苏婵难得喘息的时间。 入了夜,苏婵洗了这段时间以来最为惬意的一个澡。她佼着湿发回到了自己的卧房,坐在床边触摸着床单,环视着卧室的一方一寸,看着床头那堆满了刺绣针线的竹篮时,热意湿了眼眶。 她将竹篮放在怀中,一个一个翻看着里面的刺绣。 竹篮里里有她完工的一些准备卖到绣坊里去的绣品,还有一些做了一半便弃了的半成品,一针一线全是她的心血,密密麻麻地堆满了一筐。 她目光一凝,视线落到一处,执起一方红色的喜帕,久久地看着。 喜帕上绣着精美的流云仙鹤,一针一线皆是用心。那是她曾经偷偷给李怀玉绣的,准备归宁之后再拿给他的。那时的她一边绣着,还在一边期待他拿到手的惊喜表情,心里是对未来满满的喜悦。 她刚刚差一点就忍不住脱口问一句李怀玉。她忍得很辛苦。可是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理由去关心他。 在最灰暗的时候,她也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自始至终。苏婵怔怔看着手里的喜帕,眼眶一热,泪水一滴滴打在了上面。 她将喜帕放在了竹篮深处,堆叠在最里面,珍而重之又束之高阁地放了起来,将它当作一个无人问津又触之即伤的暗伤。苏婵将竹篮放在桌上,视线又被竹篮旁的一物吸引。 一柄精致雕琢的物件静静放置在桌上,在烛光下通体泛着淡淡的寒光。 那是高行修曾经给她的匕首。 。 翌日。苏婵在清晨的熹微中悠悠转醒。 鸟啼一声声地叫着,风顺着未关起的窗柩吹了进来,将她额间的发丝吹起。 她缓缓睁开眼睛,恍惚地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这半个月以来也许只是做了一场梦。没有高行修,没有那场惊心动魄的婚事,她还是西里巷尾苏大家的那个未出嫁的姑娘苏婵。 她慢慢起身,苏大已经做好了早饭,看到她起身站在庭院,样子看上去楞楞的,他笑了,招手叫她吃饭。 苏婵忍住酸涩,应了一声。 两人静静吃着早饭,什么话也不讲,但是他们彼此心中都明白,昨日的那份快乐已经结束了。到了今日,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要一一摊开了讲了。 苏大昨夜辗转反侧了一夜,叹了口气,终是开了口,“阿婵,我们救的那个人,是叫高行修吗?” “那个大将军高行修?” 苏婵怔了怔,艰难道,“……是。” “这个白眼狼……”苏大气的骂人,又想起了什么,他犹豫看着苏婵,试探道,“那他有没有……有没有欺负你?” 苏婵闭了闭眼,耳根羞耻弥漫,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看着自家女儿那脸色,苏大一下子就全明白了。他抖着嘴皮,手中的筷子狠狠摔在地上,“欺人太甚!” “他现在人在哪里?我要去找他!没有这么欺负人的!我一定要去向他要个说法!” 苏婵扯住猛地站起身的苏大,“爹!” 苏大又急又怒,“畜生!我们救了他,他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的?不仅害得我们下了大狱,还搅坏了你的婚事,让你一个未出阁的闺女清白扫地!你如今这样还能在西里这么活?我一定要找他讨个说法,就算他是大将军,拼上我这把老骨头,我也要跟他拼了!” 苏婵只是摇头痛哭,“爹!” 突然间,两个人都停住了叫喊。 李怀玉怔怔站在门外,与她对望。 苍流横亘,一眼万年。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前面写的有些拖 。另外狗男主顺风顺水也太久了,准备让他吃灰。
第30章 第 30 章 ◎那是见色起意!是趁火打劫!◎ 苏婵在回西里的路上, 一路想了很多。她想到了和苏大的见面,想到了今后的去留,想到了高行修接下来又要干什么。 但是她至今还没有想象过和李怀玉的再次相逢。 两人或许会相看泪眼,或许会一笑泯恩仇, 或许会此生再不复相见……因为她没有再见李怀玉的想法,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将要以何种面目、何种姿态来面对他。 而他……或许亦是一样。 可是如今李怀玉就活生生站在她面前, 满眼失魂落魄地看着她。 一切什么都没变, 又仿佛什么都变了。他还是那样隽秀温柔, 还是一如往昔在她心目中的翩翩公子的模样,然而又是形销骨立,一阵风似乎就能将其吹走。 苏婵怔怔看着他, 双眼失神,亦是失去了言语。 苏大看了看相顾无言的两人,无声地叹了口气, 默默回了屋, 给他们留下一方独处的天地。 李怀玉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朝思暮想的人儿, 湿热了眼眶,一步步上前,“阿婵……” 他屏住呼吸, 怕眼前的一切又是他的虚幻错觉,颀长身形俯下身去,想去触摸她真实的脸,却被苏婵侧了侧,不动声色地躲了过去。 他怔了怔,眸中溢出失落与悲, 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 已经入了秋, 西里的天上不再漂浮着绵绵的柳絮, 而是落下了一片片枯黄的树叶,青砖黛瓦都在日月轮转中暗淡了色彩,处处一片萧瑟之景。秋风卷着落叶,两人站立两侧,相顾久久无言以对。 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两颗心却又是分外的遥远。李怀玉一点一点垂下头去,心中溢满悲伤。 他心里攒着很多的话想与她说,他想问一问她最近过的好不好,又想与她说自己从来没有一刻忘记她,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像是有了千斤重,翻来覆去只能怅然地吐出两个字。 “阿婵……”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脸面对她。他在病好之后最终发现了李母藏在枕头底下的卖身契,他发疯,连环的质问,摔东西,但是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如今久别重逢,他想起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难以启齿的事实,虽然早就做好了觉悟,他还是羞愧地闭上了眼。 可是他却忍不住不去看向她的脸。他在颓丧中终是缓缓抬起头,然后他脸色一变,像是一下子慌了神,有些手忙脚乱。 “阿婵,别哭……” 苏婵低下头,擦了擦自己的脸,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李怀玉心中悲痛欲绝,可是事到如今他已经失去了给她拭泪的资格,他收回空空荡荡的手,闭上眼,也流下泪来,“对不起……是我李家负了你……是我们……对不起你……” 苏婵静静立在原地,怔怔看着他。 她在静默中听到了来自自己那轻轻的声音,“……所以,是真的吗?” “她……真的要卖了我吗?” 李怀玉面色悲恸,终是支撑不住,缓缓朝她跪了下去。 他颀长的身形伏在地上,佝偻了头颅,宁折不弯的风骨第一次染上了无尽的颓丧与愧疚,“对不起……我知道事到如今没有脸求得你的原谅……我不会让你原谅,我也永远没有这个资格……阿婵,你该恨我的,你应该恨我……” 苏婵整个人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她一动不动,眼睫颤了颤,空白的一片思绪终是渐渐清醒了。 当高行修将那卖身契甩在她面前时,她还是没有完全相信,自始至终心里仍存着最后一丝希望……或许这只是高行修为了让她乖顺心死的手段,或许李母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她,她对自己并没有这么糟……可是当李怀玉此刻跪在她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后,她心中所有的一切都悉数崩碎了。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高行修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她最后的一丝侥幸……也灰飞烟灭了。 李怀玉悲愤地闭上眼,无尽的痛苦与绝望将他淹没,“对不起……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初能够早点察觉到,事情或许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不敢再去看苏婵的眼睛,痛苦道,“阿婵,是我太懦弱了……我甚至都没有和你阿爹讲,他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以为是他对不起我们李家!因为我不敢面对你们……不敢面对你……是我太懦弱了……我如今还有什么脸……” 苏婵心中大恸,也慢慢跪了下去。 她看着李怀玉痛哭不止的一张脸,心如刀绞,也流下泪来,“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你……不是你的错……我都知道……” 两人跪在地上,双双痛哭流涕。少年夫妻多离散,而他们差一点就成了夫妻。明明是花样年华的两个人,可是却是被无尽的自责和愧疚压得直不起腰来。仿佛一双无形的手将他们生生分开,他们的中间隔着看不见的天堑银河。 泪水越来越多地打湿在手背,李怀玉死死抓着地面,“我们为什么会成为这样……明明只差一步,你我就成为了夫妻。” 他太不甘。 悲恸的哭声飘荡在风中,听上去无法令人不动容。杜齐没有听墙角的习惯,这么干还是第一次,他站在角落里,一张黑脸难得有点发红。 可是自家将军却默默地站在一边,闲庭信步地倚在墙上,模样倒是一点也不见外。 杜齐瞥了一眼抱臂闭目的高行修,角落里昏暗的光线将他的脸映出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静。杜齐心中一顿,选择讪讪站在一旁,不发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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