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江宴时,苏雁儿神色变得有些异样。 想到当初江宴在白云寺时杀盗匪的那股狠戾,温庭姝心中掠过些许疑惑,不由问:“江世子只是把那几名强盗赶跑了?” 苏雁儿点了点头,当时,从强盗手中救她出来后,江宴揽着她的腰肢,俯首凝望着她,然后低声问她‘姑娘,没事吧?’想着他当时的神情和语气,苏雁儿不由晃了下神。 温庭姝内心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总觉得哪里不对,她略一思索,又问:“江世子可有说他为何经过那个地方?” 苏雁儿回过神来,有些奇怪地看向温庭姝,不明白她为何一直问江世子的事,她不应该担心宋子卿? 温庭姝对上苏雁儿略含探究的目光,心慌了下,但表面仍是镇定,“我是觉得这事有些巧,幸好你们两人遇到了江世子,不然就……”温庭姝顿住,没有说那不吉利的话,“我想想都有些后怕。” “是啊,贱妾光想起那经历,这心便忍不住咚咚乱跳起来。”苏雁儿怯怯地说道,随后回应她先前的话,“听江世子说,他原是要去山上打些野味送人的,不想会碰到我们,江世子赶走强盗后,与爷交谈了几句,两人谈得投缘,便一同回来了。” 温庭姝内心疑惑重重,却微微一笑,语气随意道:“我以前便听闻,这江世子行事乖张,风流不羁,夫君他文质彬彬,克己复礼,这两人怎么就能相处到一块去了?” 苏雁儿先前也听过那江宴的事,只是没怎么在意,如今听闻他的事,不由多关注了几分,“也许是传闻有误。贱妾今日观那江世子是个温文尔雅的正人君子,心中还有侠义,也不知晓名声为何这般差。” 温文尔雅的正人君子?温庭姝想到自己当初也差点这么以为,温庭姝一时心情复杂,想到江宴之后对自己做的那些事,温庭姝不由看向苏雁儿,再想到江宴今日看她的神情,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就在这时,宋子卿归来,两人便没有继续谈论江宴。 宋子卿看到苏雁儿有些惊讶,但没说什么。 “江世子走了?”温庭姝起身,问道。 宋子卿颔首道:“嗯。” 温庭姝看了苏雁儿一眼,又看了眼宋子卿,与他说道:“我与雁儿说了,晚饭便在这吃。” “嗯。”宋子卿淡淡回道。妻妾不同桌,更何况如今雁儿连妾还算不上,她不能上桌与他们一同吃饭,只能在小桌子上吃,还要时不时的来伺候,她今日受了惊吓,他倒是希望她回去吃,然后好好歇息一番。但温庭姝既如此说了,他就算不愿意,也不好说什么。 温庭姝让人安排好晚饭后,便与宋子卿落了座,苏雁儿垂眉敛目,温顺乖巧地站在一旁伺候,宋子卿看得颇有些心疼。 温庭姝见状,携起苏雁儿的手同入主桌,微笑道:“雁儿今日受惊了,不必站着,便与我们一同坐下来吃吧。” 苏雁儿诚惶诚恐道:“这怎可?” 宋子卿脸上这才有了些许笑容,对着苏雁儿说道:“这是她的好意,你不必拒绝了,一同吃吧。” 温庭姝微笑不语,任由着宋子卿将苏雁儿劝上了桌。 是夜,宋子卿原本想去苏雁儿那边的,但想到今晚温庭姝让雁儿上桌吃饭,觉得自己今夜应该陪她,便没有去苏雁儿的房中,只是心里却一直放不下苏雁儿。 然而临睡前,温庭姝却劝他道:“夫君,今日雁儿受了这一番大惊吓,定是十分后怕,也许夜里还会做噩梦,夫君今夜便去陪陪她吧。” 宋子卿没想到温庭姝竟如此体贴苏雁儿,心中不由浮起触动,他放下书,从榻上起来,伸手抚了抚她的手臂,温声道:“不了,我今夜留下来陪你。” 温庭姝用了一股开玩笑的口吻,继续笑劝道:“夫君,我知晓你是在口是心非,不必瞒着我了。你便去吧,不必担心我会生气。” 宋子卿从来不曾见过温庭姝与自己这般说笑,看着她笑靥淡淡的脸,内心一动,不由也笑了起来,“你既如此说了,我还能说什么,那我便去一趟吧。”宋子卿虽是如此说,却不知为何,莫名地升起一股不舍,但最终他还是转身离去。 温庭姝将宋子卿送出屋门口,才返回,秋月望着她嘻嘻笑,温庭姝不由嗔了她一眼:“你笑什么?”一边说着一边往梳妆台走去。 秋月跟着走过去,一边替她摘下耳环,一边笑道:“小姐,姑爷还当你体贴大方呢。” 温庭姝没理会她这句话。 “小姐,奴婢听春花说,今日救下姑爷的人是江世子,这会不会太巧了?”春花方才和她说的时候,她都吓了一跳,小姐明明决定要忘了江世子,如今这江世子又是姑爷的恩人,这怎么和他撇清关系?秋月不由觉得小姐和那江世子真是一段孽缘,怎么都摆脱不了。 的确很巧。温庭姝心中暗忖。 从宋府回来,江宴便回了自己的府邸,之后便一直不曾出门。 李擎从外头走进来,看见江宴靠坐在榻上,手拿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膝盖,姿态随意慵懒,但脸上神色莫测,像是在算计着什么,近来他总是这副神色,而且也很少出门,若是在以往,他不可能耐得住寂寞在自己宅邸待上一日。 “爷,那边已经交代好了,他们乃是守信之人,绝对不会暴露爷的事。”李擎回禀道。 打劫宋子卿和苏雁儿的几名强盗是李擎受江宴之命找来的,要找几名凶神恶煞,像强盗的人在组织里最好找,不过这样一来,江宴便暴露了身份,所以江宴没用组织的人,而是让李擎去找外头的人。 李擎也不知上哪去找,最后请组织里的人给他介绍了几名绿林好汉,那几人虽是真正的强盗,但打劫的都是不义之财,又不害人性命,江宴便决定用他们了。 “知道了,你去吧。”江宴只是懒懒抬了下眼尾,扫视他一眼。 李擎躬身告退,李擎其实越来越不明白自家主子究竟意欲何为,难道是因为得不到温小姐,恼羞成怒了?李擎觉得世子越来越不务正业,他内心虽是感慨,却无法劝阻。 在他刚走到门口,又被江宴唤住。 “组织可捉到那采花大盗了?”江宴语气平淡,似随口一问。 李擎回身,禀报:“此事属下并不清楚,可要属下去打听一下?” 江宴沉默片刻,一挥手,“不必了,你去吧。” 李擎再次躬身告退。 端午节当日,宋府十分热闹起来,处处悬艾叶、菖蒲、蒜头,内院女眷们忙着兰汤沐浴,喝雄黄酒,去晦除邪。 孙氏又要设宴请一众亲戚女眷吃酒庆贺端午节,温庭姝一直在旁帮办协助,招呼来客,直到太阳落山,宴会散后方闲下来回到院子。 晚上恩华堂还有戏文要上演,太阳才落山,佩秋那帮小孩子已经跑到恩华堂去看那些戏子们上妆。 温庭姝在秋月等人的服侍下,兰汤沐浴,重整晚妆,夜幕降临时分,带着春花秋月一起往恩庆堂去。 行过石桥,两旁绿柳成行,还有一面荷花池,一座座太湖石分布各处,夹杂着几处假山洞,温庭姝正缓步二而行,忽然看到左侧太湖石闪过一白色人影,那人并未看到温庭姝,慌里慌张地往前而去。 温庭姝不由微脚步。 秋月看着前方渐渐远去的身影,不由皱眉头道:“是苏姑娘。这苏姑娘怎么回事?慌里慌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贼呢。” 温庭姝闻言第一反应便是往那太湖石旁看去, 只是光线昏暗,什么也看不到。想到宋子卿说他今夜邀请了江宴过来,温庭姝面色微沉,冷声开口道:“走吧。” 到了恩庆堂,戏台上已经在弹弹唱唱,但好戏未开演,台下空地上设了席位,坐的是男客,人还未到齐,温庭姝远远扫视一番,没看到江宴。 女客的席位在楼上,温庭姝上了二楼,楼上垂软帘,可遮挡楼下人的视线,孙氏王氏等人具已到齐,分坐在各席。席上供着茶果点心,供人饮食。 孙氏坐在首席,正与几位夫人说话,见温庭姝上来,便笑着朝她招了招手,温庭姝缓缓行去,与各位夫人见了礼,除了知府的继夫人, 其余几位夫人白日都见过了。 这知府继夫人陈氏乃是温庭姝的闺友赵文慧的继母,温庭姝问起赵文慧怎么没来,陈氏道赵文慧刚好来月事,不来了。 温庭姝邀请了赵文慧还有李秀英,但李秀英端午节后便要出嫁,不好出门。如今赵文慧也不来,温庭姝不禁感到有些失落。 离开孙氏那一席后,温庭姝为了自在一些,便挑了个远离孙氏的席位,温庭姝坐定之后,春花将挡在她面前的软帘挂在金钩上,站在她身侧的秋月则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庭姝寻着她的视线看去,见苏雁儿坐在角落里,正出神地盯着楼下。 温庭姝嗔了她一眼,示意她别多事,不经意间往她那多看了一眼,发现她神色忽然变了一下,温庭姝往楼下一看,便见江宴从右刺方向,姿态慵懒闲散地踱步而来,他的目光正朝着楼上角落的方向,距离虽远,但温庭姝能感觉到他面庞含着一丝笑意。 再看苏雁儿,她微微垂了头,像是逃避什么似的,温庭姝只觉得心口莫名的有些发闷,瞬间没了看戏的心情。 没过多久,鼓板响动,台上搬演起来,温庭姝坐在楼上,目光一直盯着台上,只是不知为何,台上人唱的词她一句也没听进去,看了片刻之后,她觉得兴致缺缺,不由自主地看向楼下江宴的方向,却发现他的座位上空空如也,她又看了眼苏雁儿的方向,连苏雁儿也不在了。 温庭姝往楼下宋子卿的方向看去,他却还在。 温庭姝心忽然往下一沉,更加兴致缺缺起来,做了片刻,觉得十分烦躁,便与秋月道:“我有些累了,秋月,你们看吧,我回去歇息一下。” 秋月正看得起劲,见温庭姝要回,有些失望。 春花倒是高兴,她是个喜静不喜热闹的人,这戏她也看不进去,已经巴不得回去睡她的觉,便与温庭姝说道:“小姐,奴婢陪您回去。” 秋月小声问道:“小姐,那奴婢可不可以看完再回?” 温庭姝微颔首,声音懒懒:“你看吧。”言罢起身退席,又与孙氏等人说了,才下了楼,在春花的陪同下返回住处。 春花要伺候温庭姝卸妆,温庭姝只是摆了摆手,“你先去睡吧,我有累,先躺片刻,待秋月回来再帮我卸妆便成。” 春花已经困得不行,点点头,“是。”言罢便自去睡了。 温庭姝端坐在小榻上,心中纷乱如麻,心中不由想,难不成那男人看上那苏雁儿不成?这般想着,温庭姝再次觉得心口发闷,这男人才刚刚说要为她披荆斩棘,为她做一切事情,要生要死的,转眼间便又去撩拨她人了么?这男人可有半句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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