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主母,要的不是你多会算计,多强势,而是真正到了关键时刻,能够站出来,护着自家人,哪怕存在不和或者龃龉,唯有这样的主母,才能称得上主母。 家兴于和,灭于乱。 “你二婶这个人,心不坏,只是容易犯糊涂,经了这一遭,她必不会再和先前那样了。往后,你也多担待些。”陆老夫人和声道。 江晚芙轻声应下,想问一问周家的事情,转念一想,又没再问了。 母子平安,周家不会傻到来找陆家告状,尤其是,周家本就理亏得厉害。相对的,陆家也不会去周家兴师问罪,毕竟,没真的闹出人命。其实,哪怕是真的闹出人命,陆家又能真的如何? 若真的上门去打去骂,只怕不出三天,整个京城乃至大梁的望族,都不会和陆家女定亲了。 毕竟,因难产而死的情况,虽不算多常见,但总是有的。 这是个死局,江晚芙也只粗粗想了一下,便不继续自寻苦恼,不去想这事了。 周家的事情,到此为止,也不见陆二爷和庄氏去寻周家的霉头,周家也绝口不提那晚的事情,周姑爷亲自登门报喜,翁婿二人相谈甚欢,喝了一夜的酒。 日子一日日过,天气也渐渐暖和起来,草长莺飞,哪怕是春日来得比别处迟的京城,也正式入了春了。 江晚芙早晨送陆则出门,回屋的时候,还看见庑廊下多了个燕子窝。雄鸟出去觅食了,雌鸟在窝里看孩子,几只雏燕正缩在母燕的翅羽下,发出嫩嫩的“啾啾”叫声。 惠娘也看见那窝燕子,也道,“这鸟倒是会挑地方筑巢,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还能晒太阳。难怪听扫地的丫鬟说,元宝每天都来这守着,合着是盯上这窝燕子了。” 江晚芙听了,就道,“叫人看着些,别叫元宝给糟蹋了。不都说,燕子不进恶人家,这拖家带口的,也是个吉利的兆头。” 惠娘点头应下,心里想。可不是吉利的兆头麽,这一窝窝小的,说不定能旺他们家娘子,早些怀个小郎君。 其实这事,也不止惠娘一人急,就是江晚芙自己,也有点着急。她是去年进的门,到如今离半年,也只差不到一个月。虽说永嘉公主和陆老夫人都没有给她压力,甚至体贴到,连提都没提,可江晚芙还是私下找大夫看过几回。 只是大夫回回都是一样的说辞,说她身体康健,不需要服药,本来是药三分毒,她也不敢胡乱吃,索性就耽搁下来了。 只是,每回来月事的时候,都免不了有些失落。 “去明嘉堂吧。”江晚芙说着,带着惠娘去了明嘉堂,永嘉公主倒是很欢迎她,见她来了,就带她去看她新做的信笺。 永嘉公主最近迷上了制笺纸,起初还是江晚芙随口提的建议,她回回来明嘉堂,都觉得永嘉公主有些闷,其实按说卫国公在府里,夫妻俩哪怕是说说话,也不该如此,但夫妻俩好似除了夜里睡在一处,白日里并不常在一起。 江晚芙自然不会去插手公婆的事情,便偶尔得了什么有趣的,就拿来哄自家婆母开心,有回就说起,自己在苏州时,跟着祖母去过制纸坊,还凑热闹跟着做了一刀笺。 永嘉公主听罢,来了兴致,便动了手,她也不图卖钱,不过是自己做了自己用,常常折腾七八日,才做了百来张。 “这回做的,我取名为春绿笺。得了一百余章,你等会儿走的时候,带些回去。就是有些薄了,可能会晕墨……”永嘉公主声音轻柔说着,俯下身子,指尖抚过纸面,唇边含笑,眸色温和。 说到一半,发现儿媳妇有些走神,便轻轻喊她一声,“可是有什么心事?还是,同二郎拌嘴了?” 问是这么问,永嘉一点都不觉得,自家儿子会舍得和阿芙吵架,护得跟眼珠子似的。月初刑部尚书的任命下来了,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还特意来找她,一再叮嘱,让她不要提起孩子的事情。 只怕不止她这边,婆母那头,大约也得了信。 江晚芙回过神,就见自家婆母温柔望着自己,眸中带着温和的关切之意,她忙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件事,想问问母亲。” 永嘉公主好性子,“嗯,你说。” 江晚芙倒也不是胡乱找理由,她昨晚刚和陆则讨论过这事,便轻声细语道,“儿媳是想问问母亲,等父亲离京,母亲还要去玄妙观麽?玄妙观虽清静,但总归不如自家舒服,且我与夫君不能在您膝下侍奉,也觉万分羞愧。” 每年四月中,最迟不过四月末,卫国公就会去出发去宣同。以往丈夫出征,永嘉公主就会去玄妙观静修,去年还是为了陆则,才留在了府里。 离四月中也不就剩七八日了。江晚芙想了想,还是同陆则商量了,希望能劝永嘉公主留在府里,她始终隐隐有种感觉,永嘉公主并不是喜欢清静的人。 若她真的喜欢一个人清静自在,那她回回来叨扰她,怎的不见她不虞,反而她每回来,永嘉公主都格外高兴。 永嘉公主听了,心里一暖,看着江晚芙的眼神,也柔软了几分,真是个贴心孝顺的好孩子。但她也没给准话,只是道,“这事容我想想。”
第103章 两人看过纸,回到屋里,坐下后,丫鬟送了茶水进屋,话还说了不到几句,嬷嬷捧着个黑漆莲瓣纹的食盒进了屋。 永嘉公主看了一眼,不等嬷嬷开口,就道,“放着吧。” 嬷嬷应下,也不多话,很快退到一边,在旁伺候茶水。 江晚芙好奇看了眼那食盒,永嘉公主已经抬手打开了,看清里面是什么后,神色仿佛微微一怔。 江晚芙看了一眼,见里头只是一碟子烧饼,只是形状有些特别,一般烧饼都是扁平的圆饼状,这食盒里的,却明显小了些,肚子鼓鼓的,外皮金黄酥脆,还洒着若干白芝麻,一股子浓郁的麦香味夹杂着肉香味。 她看过烧饼,便又去看永嘉公主,见她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什么,还轻轻喊了她一声,“母亲?” 永嘉公主被这一声“母亲”,叫得怔然回神,下意识“嗯”了一声,顿了顿,才道,“尝尝吧,我也好些年没吃过了。” 丫鬟听她这么说,上前将一碟子烧饼取出,摆在桌案上。两人各取了一个,大抵是路上送过来的缘故,外皮已经凉了,不过一口咬下去,仍是很酥脆,直咬到内里的馅,却又还是热的,不是普通的肉馅,剁碎的腌菜和肉丁绊在一处,除了鲜之外,又有点腌菜的甜,挺特别的。 江晚芙咬了几口,仔仔细细看了几眼。 永嘉公主见她盯着看,倒是问,“吃不惯?” 江晚芙摇头,“不是,就是觉得,这一点都不像京城的吃食。” 永嘉公主轻轻笑了一下,替她解惑,道,“的确不是。店家是浙江来的,里面的馅,是用的梅干菜和肥瘦相间的肉丁做的,这是不大正宗的做法,若是正宗,便该只用梅干菜和肥肉丁,一口下去,油汪汪的。现下有些凉了,若是有机会,该到食肆去,刚出炉的时候,外头烤得酥脆,里头却还是软的,烫的捧都捧不住,又不舍得撒手……” 江晚芙听着,边咬下一口,边看着永嘉公主。 永嘉公主今日穿了件绿沈色的宽袖对襟的春衫,颈间一枚雪白如意系扣,只露一截莹白的脖颈,她微微侧着脸,垂着细长的睫毛,侧边的窗户开着,天光从外涌入,落在她的眉眼之上,衬得她的眉眼,如春日一般温柔。 江晚芙看着永嘉公主,安静听着,心里也渐渐跟着宁静平和下来。 倒是永嘉公主,说了会儿后,自己停下了,不好意思看了眼江晚芙,摇头道,“罢了,不说这些了,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果然人年纪大了,就开始唠叨以前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江晚芙认真摇头,“怎么会,母亲明明还很年轻。况且,您说的这些,我也爱听。” 永嘉公主摇头失笑,却也不再提那些。眼看着天色将暗,江晚芙便起身告辞,回立雪堂的路上,却碰见了回府的卫国公。 比起性子温和的婆母,江晚芙对自家这位严厉的公公,还是有些发憷的,忙站定步子,屈膝福身见礼。 陆勤也停了步子,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正要抬步,看了眼江晚芙和嬷嬷来时的方向,像是想到了什么,沉吟片刻,道,“你母亲是喜欢热闹的人,多去陪陪她。” 江晚芙一愣,觉得卫国公这话挺奇怪的,他要是觉得,永嘉公主喜欢热闹,那怎么还由着她年年去玄妙观呢?但她还是应了,“是。” 陆勤不再说什么,抬步走了,江晚芙立在原处,看着陆勤高大的背影,不知怎么的,想到那盒子烧饼,转念却又觉得,卫国公这样强势的人,应当不会如此体贴吧。 回到立雪堂,还没到用晚膳的时辰,她点了晚上的膳单,就领着纤云和菱枝几个,在屋里剥干桂圆。桂圆本来就是补物,熬汤、泡茶、煮汤,都很适合。外头自然也有卖的桂圆肉,不过江晚芙这里的是福建上好的桂圆,她打算拿来给陆则泡茶喝的,入口的东西,自然是自家做的最好。 “世子。”窗外传来丫鬟叫人的声音。 听到动静的纤云和菱枝忙起身,将散了一桌子的桂圆壳和核收起来,装进竹篮里,一并带出去处理。几人出门的时候,陆则恰好进门。 陆则去内间换衣裳,丫鬟给陆则送茶,江晚芙顺手掀了盖子,丢了三枚刚剥好的桂圆肉进去。 不一会儿功夫,陆则就出来了,换了身清爽的竹青直裰,整个人俊雅得跟竹一样,他坐上炕,顺手端了茶,也没看,喝了一口,皱了皱眉,才低头看了一眼,见茶盏里晃荡着三颗琥珀色的桂圆肉。 不用想也知道,丫鬟仆妇肯定是没这个胆子,随意给他的茶盏里加东西的,也就阿芙,什么都喜欢拿来泡茶喝。陆则舒展了眉头,又啜了一口。 江晚芙见状,便道,“桂圆补气安神,我这几日叫膳房跟银耳糯米一起煮着喝,夫君等会儿也用一碗?” 陆则心里无奈,他是真的吃不惯这些,但她一番好意,他不过惦记着朝堂上的事情,夜里醒了几回,叫她瞧见了,她便又是把吴别山喊府里给他诊脉,又是想着法子给他食补,他哪里舍得拒绝。到底是点了头,“好。” 江晚芙见他应了,自是高兴,叫惠娘上晚膳。用过晚膳,江晚芙又叫下人端了泡脚盆进来,朝陆则道,“你每天都在外头跑,最该每日泡脚。这水是用党参、白术、黄芪熬的,你泡泡看,舒不舒服。” 陆则自然很配合,自己脱了鞋袜,将脚浸进热水里,过了会儿,才握了身侧小娘子的手,道,“很舒服。” 江晚芙侧着身子,觉得坐得不舒服,索性躺下来,头枕着陆则的腿,仰着头看他,“那我让他们接着准备。反正也不费什么功夫,什么都是现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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