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侧面看去,连半个人影都见不着。 倒也难得清静。 江晚芙坐下,唤菱枝去取些茶水来,轻轻摇着扇儿,盯着湖下时不时跳上来的一团小鱼儿瞧着,权当解闷。 纤云在一旁伺候着,忽的瞥见自家娘子发间落了朵小花,大约是方才路上沾的,正要上前替她扫去,便先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有人过来了? 江晚芙也回头,循着声音看过去,但隔着乌桕和望春,看不大清楚来人,只瞥见了一抹罗兰色的衣影,似乎是个女子。 江晚芙正要叫纤云出去,看看是不是迷路的客人,还没开口,那女子却是开了口。 是个低而柔软的声音。那声音道,“郎君救了我,我自当以身相许。” 听了这话,江晚芙顿时噤声了,朝纤云看了眼。纤云当即闭了嘴,一言不发。 江晚芙有些无奈,这叫什么事,寻个清静地方,竟碰上旁人私会。正觉无奈之时,却终于听到了那“情郎”的声音。 那人声音温和,语气里蕴着些无奈,低声道,“李七娘子,我早已和你解释过了。那日帮你,并不是什么要紧事,换做任何郎君,都不会视若无睹,七娘子不必一直记挂在心,更不必提什么以身相许。” 声音继续朝低矮树丛外传来,这回则是那位“李七娘子”的声音,带着颤,似乎是掉了泪,婉转哀切,柔声道,“我知道自己配不上郎君,可夫人要将我许给赵侍郎做继室。赵大人的年纪,同我父亲一般大,府里庶子庶女扎堆,我若嫁给他,这一辈子都毁了。求郎君救救我。我自知出身低微,不敢觊觎正室之位,只想要个居身之所,郎君也不允吗?” 李七娘子说罢,便哭了起来,哭声哀切,让人闻之不禁动容。 江晚芙却不打算继续听那“郎君”的回话了,朝正担忧望着她的纤云轻轻眨眼,张嘴朝她默声道,“我们走。” 说罢,便迈着轻轻的步子,离开了那廊亭。 一过拐角,江晚芙便停住了,道,“在这儿等等菱枝,免得她不晓得我们已经走了。” 纤云自是听话应下,小心翼翼看了眼自家娘子,见她神色平静,不似伤心,一时没忍住,开口问,“娘子,方才……是大郎君吧?” 江晚芙点头。纤云都听得出来,她自然不会辨不出那声音是陆致。 纤云看自家主子这不慌不乱的样子,有些替她着急,忍不住道,“娘子,咱们就这么走么?” 江晚芙明白纤云的意思,却不打算做什么。别说她和陆致的亲事未定,便是定了,她也不会出面赶人。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你情我愿,陆致若是想纳,她拦不住。陆致若是不想纳,她无需拦。 这种事,全看男子的心意。赶走一个,日后难道就没有了么?何必闹得自己脸面全无,还落得一个妒妇的名声,这种事,不值得。 江晚芙不作声,表明自己的态度,纤云便是急,也只有忍下。 过了会儿,菱枝便过来了,见主仆俩在曲廊上,还有些纳闷。 江晚芙却没提先前的事,领着两人就走了。 走到一半,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道尖利嗓音,口里说道。 “娘子留步!” 江晚芙下意识停下步子,回头看去,只见几个宦臣模样打扮的男子,面白无须,微微佝偻着背。 宦臣中间,则站着个男子,一身明黄衣袍,五官倒算得上周正,但眉间却总给人一种奸邪之感,江晚芙只看了一眼,便整个人后背生凉,浑身不舒服。 纤云见她这幅模样,忙上前扶她,低声道,“娘子……” 那明黄男子却已经走了过来,一双眼盯着江晚芙瞧,扫过她细嫩的脖颈,笑着开了口,“孤听说表妹今日在府里办了赏花宴,也来热闹热闹。倒不曾想,竟得见如此佳人。娘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纤云和菱枝一听男子这调戏话语,当即都变了脸,一个扶住江晚芙,一个张开双手,挡在她面前。 菱枝大着胆子道,“我们是国公府的客人,你是哪个登徒子?!” 刘兆贵为太子,自不会在意区区两个丫鬟,一抬手,身边宦官便上来,一人扭走一个,只余娇滴滴的小娘子一人立在他面前。 当真是极美的。 雪肌玉骨,容色灼灼,那一把细腰,看得刘兆心头生了火。就连惊惧之时,都显得楚楚可人,惹人怜惜。 刘兆仗着身份,肆意妄为惯了,什么尼姑、臣妇、民妻,甚至官学中生得清秀的学子,他都敢下手,更遑论区区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了。 什么国公府的客人,天底下什么女人,是他堂堂太子碰不得的? 刘兆露出笑,直接伸手,去捉江晚芙细白的腕子,边笑着道,“小娘子怕什么,孤又不会吃人,不过是想同你说说话而已——” 说着,手已经碰到了江晚芙的手腕,犹如毒蛇缠上了一样,江晚芙惊惧万分避开,恶心得几欲作呕。 刘兆倒不着急,他有的是时间来慢慢玩,见江晚芙反抗,更来了兴致,朝宦臣抬抬下巴,宦官已经将去路拦得死死的。 纤云和菱枝被捂着嘴,牢牢捉着,喊也喊不了,帮忙也忙不了,急得直流眼泪。 江晚芙闭了闭眼,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将方才慌乱中拔下的发簪,握在手里,藏在袖子里。 在刘兆逼近她的那一刻,狠狠将发簪用力刺过去。 鋥—— 发簪落地,她的手也被一只大手握住。 有人在她背后,炙热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声音沉稳,给人一种极其安心的感觉。 “好了,没事了。” 江晚芙眼泪一下子掉下来了,哭得情难自已,委屈一瞬间涌上心头,下意识唤了声,“二表哥。” “我在。” 陆则应道,垂下眼,还能感觉到小娘子贴着他胸口的肩背,瑟瑟发抖,孱弱纤细,犹如被疾风骤雨惊吓到了的幼鸟,连侧脸都是惨白的。 那一瞬间,陆则心里无端划过阴暗的念头,抬起眼,再看向表兄刘兆时,却面色如常,开口道,“殿下,这是微臣的表妹。” 刘兆不妨被陆则抓个正着,倒谈不上羞愧,却也有些不自在。陆则是他的表弟不错,但父皇格外器重陆则,动辄开口叫他跟着陆则学,所以每回瞧见陆则这张正经的脸,他都挺不自在的。 更何况,他今日来国公府,说是来赏花宴,实则是有事求陆则。 结果一上来就调戏人表妹,还被抓个正着,一时又有些尴尬。 刘兆脸皮也够厚,很快佯装无恙道,“原来是二郎的表妹啊,那便也是孤的表妹了。表妹,方才表哥不过是想问路,却是叫表妹受惊了。” 说完,瞥见还被按着的两个丫鬟,朝内侍瞪了一眼,怒道,“狗东西还不放人!连问个路都问不清,养你们有什么用!” 宦官闻言,自然晓得太子这是给自己找台阶下,赶忙松了手,扑通几声,接连都跪了下去,把错给认了,“都怪奴才嘴拙,这才叫这位娘子误会了。” 说着,又狠狠朝自己脸上抽了几巴掌。 陆则只冷着脸看着,并不拦,也不开口,刘兆见无人给自己台阶下,也有些讪讪,踹了宦官一脚,急匆匆道,“孤宫里有事,改日再来寻表弟。” 说罢,带着人,急匆匆就走了。 出了门,内侍见刘兆怒气冲冲模样,大着胆子上前,道,“奴才看,这卫世子未免太不给殿下面子了,不过一个小娘子罢了,护得那样紧。” 刘兆闻言,一巴掌抽过去,“轮得到你这个狗奴才来说三道四?!” 说着,抬脚朝外走,道,“去三里坪!” 内侍一听,就知道刘兆是要去幸上月刚抢占了的秀才媳妇,当即叫人抬轿,朝三里坪去了。 而江晚芙这里,她才略略平静下来,安慰着抱着她哭哭啼啼的纤云和菱枝,低声将二人哄好,才走到陆则面前,屈了屈膝,低声感激道,“方才多谢二表哥了。” 她才知道,原来那人是太子,但凡今日撞见的是旁人,都未必会为了她得罪太子。但陆则做了,她打心底里感激陆则。 她之前一直以为陆则性情冷淡,如今却有所改观,只觉得二表哥其实是外冷内热,是个好人。 陆则垂下眼,见江晚芙低着头,屈膝朝自己道谢,目光扫过她后颈,那里有一颗红色小痣,他在梦里不止见过一次,也不止吻过一次。 他忽的从袖里取出帕子,径直递过去。 江晚芙一怔,下意识接过来。 陆则淡声道,“眼泪。” 江晚芙才明白过来,她刚才被吓得不轻,又只顾着安慰纤云和菱枝,倒是把自己给忘了。她忙擦了擦泪,因有些急,帕子擦过眼尾,动作有些重了,晕红了一片。 陆则一眼扫过,很快收回视线,道,“簪子不够利,若是要刺,不要刺胸口。你力气小,刺不进去。” 江晚芙一愣,张了张嘴,不晓得回陆则什么。 陆则也不在意,抬眼,继续教导道,“刺小腹下三寸处,那是男子最薄弱之处。” 这下别说江晚芙,就是吓坏了的纤云和菱枝,都呆住了。 陆则倒是一脸坦然,丝毫没觉得自己在教坏表妹,转而淡淡道,“回去吧,阿瑜那里,我和她说。” 发生了这种事,江晚芙自然不想再去赏花宴了,回过神后,忙谢过陆则,匆匆带着纤云菱枝回去了。 眼看着人走远了,陆则俯身捡起地上的簪子。 簪子已经坏了,簪头的璎珞断成了两截。 陆则默默端详了几眼,收进袖子里,淡淡瞥了一眼惊讶看着这一幕的随从,沉道,“走吧。”
第15章 陆铮到花厅时,已经不算早了,但他一进来,仍然立刻吸引了不少视线。 诸位贵女们,都忍不住悄悄打量着他。 若说京中最好的贵婿,七八年前要属谢家三郎谢回,生得清风霁月,风雅脱俗,出自名门谢氏,又洁身自好,身边连个通房都无。且谢回文采斐然,初次参加科举,便被陛下点为探花郎。 只可惜,谢回早早成了陆家二娘子的未婚夫,且因二人之间不小的年龄差,一等就是数年。 有主的不能惦记,陆则这无主的,自然成了热饽饽了。 国公府势大,卫国公手握重兵,权势煊赫,陆则是卫国公唯一的嫡子,是日后国公府唯一的继承人。且他又深受陛下的看重,明摆着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这样的人,若是嫁给他,不说别的,至少日后走出去,旁人都要低你一头。 来做客的贵女们,哪一个没有被家中双亲耳提面命过,可虽有这心思,却也不是谁都舍得下这个脸面,主动过来搭话的。 至少陆则冷着一张脸走过时,没一个贵女敢上前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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