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公公愣了愣,将手中的圣旨往前一推,挑着眉毛,笑也沉了些:「齐将军,接旨呀,愣着干吗呢?」 「不接。」齐瑄垂眸扫了一眼祥公公手中的圣旨,脸上的笑意更甚。 「什么?」祥公公不可置信地晃了下身子,手中的圣旨差点儿没拿稳,脸上的笑意全没了,「齐瑄,抗旨不遵该当何罪你可知晓?咱家劝你三思而后行!」 齐瑄没再说话,而是径自转身过来拉我的手。周围的奴仆跪了一地,齐瑄身后的祥公公已然反应了过来,怒不可遏地叫侍卫将他拖走。 拖是没拖动,齐瑄是自己跟祥公公走的。他踏出府门的时候,我口中含了半天的血喷了个干净,扯住姜丹以后便不管不顾地闭上眼往后躺了。 我躺在床上望着床帐的顶发呆,昨日便已经差人递信给婆母叫她暂且住在寺里,不管听到什么消息也不要回来了。送信的人是齐瑄安排的,想来我是不用担心什么的。齐瑄告诉我,我只需要等便好了。 可我如何坐得住? 齐瑄抗旨不遵被投入大牢的那日颐王从边地回到了京城宫墙上落了一片喜鹊。 外面传得厉害,说颐王是珧国的福星,又说齐将军抗旨不遵是因为皇帝处事不公,没有处罚邕王府。 皇帝给将军府下了禁令,羽林卫将将军府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不得外出。 陵翊翻墙来看了我两次,第二次时还将齐瑄贴身佩戴的玉佩给了我叫我放心。 兆然来将军府看了我一次,带了许多人参、燕窝和乱七八糟的补品,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邕王领兵前去平乱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从床上坐起来长出了一口气,却因着两日滴水未进又重新一头栽了回去。姜丹她们都被关在了将军府西苑,每日来暖翘阁有人送饭,却也只是放到门口。 一日三餐,我从未动过。齐瑄叫我不要苛待自己,可一个真正的罪妇又岂会每日享乐? 我眼前发黑,颤着手想去揪床帐,一直抓了两下才抓到。床帐的四角都缀着用来辟邪的银质的铃铛,随着我拽床帐的动作,那些铃铛「叮铃」作响。屋子里所有能透光的地方都被钉上了铁板,一片黑暗之中,四下寂静,只有清脆的铃音。我没忍住,又伸手拽了床帐,那些铃铛便响得更欢。 铃音未止,房门被人推开,我掀开床帐逆着光看过去,被刺得几乎睁不开眼,只能入目晕成一片的红。 房门再次闭紧,玄卿提着一盏灯立在我的床头,居高临下地望着我,薄唇紧抿,在我将床帐放下的时候握住了我的手,面色阴郁:「为何不吃饭?」 玄卿已然换下了女子装扮,一袭红衣仍旧艳丽,我将目光从他的脸上收回,动了动嘴唇,只蹦出「颐王」两个字来。 故人容姿绝色依旧,只是再见心境却与从前大不同了。 玄卿松开了我的手腕,我便如同秋后的枯叶一般重新砸回床上。顾不得手腕的痛感,我蜷缩起身子往床的深处靠。 靠到最里时,玄卿突然抬起一条腿压在床上,整个人欺身而来,凤眸微眯,将我逼在角落里不得动弹。僵持了一会儿,玄卿突然伸手扼住我的下巴,一张俊脸凑得极近,几乎是恶狠狠地开口:「你随我走。」 我不愿同他说话,垂着眼帘摇了摇头。也不知是我哪儿刺到了他,玄卿捏着我下巴的手颤了一下,话说得很轻:「你不信我?」 哪儿有那么多信不信,我笑了一声,喉咙涩得发痛,不明白为什么本应去理兵或是在皇帝面前作戏的玄卿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玄卿收回手,从怀中掏出几叠信来,递到我面前。直到我伸手接了,才退回床边。 我认得这几封信。 这是婆母的东西,上面的私章样式奇特,是一只开屏的孔雀。我见过婆母看过很多次,只是每次见我来了都会收起来,与之一起收走的,是满脸的悲泣。 「这是你阿娘写给你婆母的信。」玄卿坐在床边,半背对着我,那盏灯落在床脚,只能映出他如同名家勾勒的侧影。 我捏着手里的信,愣愣地冲着他的方向发呆,等到一句「她没事。」才去看手中的信。 离开爹娘太久了,我已经记不清他们的样子了,我只记得我爹叫梁一尧,是个大将军,我娘叫巫至羽,尤其喜欢小虫子。在我三岁那年,他们都走了,婆母说他们出去玩了托她照顾我,过了很久我才知道,其实他们都死了。 我一直以为我爹战死沙场,我娘接受不了实情所以抑郁而终。其实不是,他们都被皇帝处死了。 眼泪压在手中的信纸上,我扯过被角去擦,却越擦越糟,信上破了个洞。我把信放在被子上,胡乱地将眼泪抹掉,可是泪水却越来越多。 我的阿娘,就是走失的澌澜圣女,她跨越千山万水,来到珧国,只是为了给她的公主姐姐洗刷冤屈。当年的皇后并非疯了,她只是中了我阿娘的蛊,所以她发现我阿娘没有离开珧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她的命。 玄卿究竟是什么时候转过身将我从角落捞到怀里的,我并不知道,他的声音很轻,从我的头顶传来,一如既往的平静,可我却觉得他哭了。 他说了很多话,最后,他问我是不是喜欢齐瑄。 姜丹说我的情感过于迟钝,始终不明白到底什么是喜欢,实在是害苦了将军。可是,我明明就是喜欢齐瑄的啊,对我来说,和齐瑄在一起才是最理所当然的事情。 成亲的那天,是齐瑄第一次吻我,他说我同他是青梅竹马、天作之合。 迎着玄卿的目光,我点了头。 叹息声停了又起,玄卿死死地把我按在怀里,任由我挣扎、冲撞,甚至将他的手腕咬破也不松手。 「阿翘,你看,我们之间本应也是青梅竹马的,可是命运偏偏将我们割开了十五年。我以前总觉得人的一生太短了,可是现在却觉得十五年真的好长,十五年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因着这十五年,我再也比不过齐瑄了。」 我在他的怀里顿了一下,依旧没有松开他的手腕。玄卿冰凉的手抚上我的脖子,在我晕过去的瞬间,他又叹了一口气。 等我醒的时候,我已经在兆然的寝宫了。兆然撑着脑袋坐在床边,小鸡啄米一般地晃了两下,在脑袋脱手的瞬间清醒了过来。对上我的双眼以后,兆然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猛地站了起来:「梁云翘,你终于醒了!」 我撑着身子坐起来,将兆然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确认了自己没有在做梦,想说话却猛咳了几声:「我怎么在这儿?」 「是陵翊把你送过来的。这小子居然还蛮靠谱的。」兆然重新坐回床边,脸上一片傲然,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后别开了眼神,拨弄了两下手腕上的镯子,「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本公主是看在陵翊的面子上才管你的。」 我正要答话,外间的珠帘一动,有婢女的声音传来:「殿下,时辰不早了,该去颐王的接风宴了。」 接风宴? 边关战事告急,连失两城,邕王领兵全速赶去也要五日。这京城里却大摆宴席,夜夜笙歌。 我突然明白了齐瑄的话,有的人生来就享受皇帝的待遇却不一定就是做皇帝的料。 兆然看着我低头不语的样子,理所当然地认为我是害怕,颇为难得地拍了拍我的头:「本公主不会把你自己丢在这儿的,你放心。」然后转头冲着外间的婢女冷了声调:「你下去吧,告诉父皇本公主不去了,就说本公主病了。」 那婢女应声退下,一时间金碧辉煌的寝宫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攥紧被角,抬头看向兆然:「公主,您有没有见过颐王殿下啊?」 兆然没想到我会问这种问题,眉头一皱:「还未见过。梁云翘你不要病急乱投医,颐王也救不了齐瑄。不过,本公主觉得齐瑄只是被下狱了而已,迟早要出来的。」 既然还未见过玄卿,那便不知道他就是元念卿了。我的心情刚平复了一瞬又被她的后半句激的狂跳起来。 「会出来?」我一激动便咳嗽得猛了些,掩着唇咳了半天,才续上话头,「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邕王那个老滑头,行刺在行,哪里会领兵打仗啊,等他输了,还不是要靠齐瑄。」兆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丝毫没有察觉到话里的不对。 一战败了,再换将领重新来,哪儿有那么容易的事,或许君王等得起,百姓可等不起。再有就是邕王既然不擅领兵,又为何自请出征。 从前的我是断然想不到这一层的,我们都是生活在象牙塔里的金丝雀,从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艰难。 见我又不说话了,兆然干脆掀开了我的被子揪着我下床:「怎么这样没精神,吃不吃芙蓉糕?陵翊那小子送的,尝着还不错。」 我手里捧着那一碟芙蓉糕,有些不知所措。 兆然怎么办呢?皇帝死了,兆然怎么办? 被兆然叫了一声,我的手一抖,整碟的芙蓉糕都撒了,盘子碎在我的脚边。我转过脸,看向兆然,看着她脸上的表情由惊讶变作同情,神色有些复杂死戳了戳我的肩头:「你莫要哭呀,大不了本公主往后不喜欢齐瑄了。」 听了兆然的话,我才反应过来我哭了。我伸手抹了一把脸,泪水糊了满脸。 当日烛火摇曳,玄卿坐在床侧,告诉我从此往后我再也做不成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了。 我的阿爹阿娘都死在太后的手里,可是兆然是无辜的。齐瑄说皇帝的皇位本就是偷来的,偷来的东西还给原本的主人,也没有不妥,可是兆然是无辜的。 这场皇位的角逐之战中,或许有许许多多无辜的人,我顾不了也管不住,可是兆然是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的人。 我来不及说什么,外面的嘈杂声骤起,有人大喊着走水了,带着呜咽的哭声远远的,听不清楚。 兆然动了步子,想要出去看看,却被我一把攥住手腕。兆然转头,不解地看向我,我收紧了握着她胳膊的手,冲她摇头:「你不能出去!」 「好,本公主不出去了,你做什么吓成这个样子。」兆然只当我是被齐瑄入狱的事儿吓到了,拍了拍我的手让我松手。见我纹丝不动,也不多做反抗,只叹了口气;「齐瑄未免太过意气用事了,你也是,当日本公主问你是不是受伤了,你也不说。父皇本来是要处罚邕王府的,可是这会儿你看,也得先让他打仗去不是。」 兆然拉着我坐到床边,拍着我的肩头,任着我拉着她的手腕,颇为无奈地笑了笑:「好了,别哭了。」 兆然每安慰我一句,我便哭得凶一点。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大,兆然颇有些不耐烦地往外望了一眼,想要挣开我的手去看看。 外面的婢女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衣衫散乱,进来便哭:「殿下,殿下,不好了,邕王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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