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有所念人,隔在远乡。」 「而今,举目见月……不见君。」
第17章 揽月记 01、 满满: 丫头春禾把退婚书送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呆住了。 春禾满脸心疼,一边用力地把硬折子撇到地上,一边嘴里叨叨着这穷书生不识好歹,有眼无珠,狼心狗肺……又说我沉鱼落雁,貌美倾城,落草凤凰不如…… 最后一句她说完了。 她仅有一点墨水是我教的,文采匮乏也情有可原,我算她半个先生,所以我忍住了没骂她。 后头父亲母亲也来了一遭,也不过一些安慰的话。说那陈生如今高中探花,眼光高了些也正常,我们小门小户扯着那点当年定下的虚无缥缈的亲缘,若当真嫁过去也是苦了自己。 阿兄更是夸张,从校场回来后听得这个消息,就顶着大雪在院子里霍霍磨起了刀,吓得我都没来得及庆祝,过去给他讲了好些道理,才堪堪劝住。 等回了院子,我冷静地吩咐了春禾别让任何人来扰我,表达了自己想一个人悲伤一会儿的意思。 在春禾持续心疼的目光下,我颤抖着手关了房门,从床下暗格里翻出藏着的金陵斗,忍不住快乐地灌了一大口。 退婚,居然有这等好事! 庆祝,必须得庆祝! 不然都对不起我日思夜想为了想出完美退婚方法而掉的几根秀发。 金陵斗是个好东西,我手上也不过耍赖得的这一壶,也不能一口气喝完了,还得留着以后咂摸味儿呢。 小心翼翼把盖子盖好,我正打算把它妥帖放回暗格,哪承想踩了个不知名的物什绊了一跤,脸朝下直直摔了下去。 在保脸和酒的抉择中,我悲痛万分地选择了脸,结果是……脸保住一半,额头磕在了床沿上。 酒……酒摔了。 我的金陵斗,喝了一口的金陵斗!洒了个干净,救都救不回来的那种。 当我看到绊倒我的东西时,我更悲伤了。 哦,原来是你—— 我的退婚书。 在身心双重巨痛以及酒意昏沉下,我靠着床沿坐下了,流着眼泪睡了过去。 十一月的雪,我的泪。 我终于悟出一个道理。 世上没有白占的便宜,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太过得意忘形。 — 02、 霍歇: 得知陈峤与林满月退婚的消息的时候,我正在国公府廊下遛狗。 这个消息实在太让人兴奋了,我一个没忍住顶着大雪在园子里跑了十圈,成功地从我遛狗变成了狗遛我。 把我的爱犬虎子遛得两眼僵直,用它那可怜地抖动着的前腿抵着台阶死活不肯走了。 我扯了两下,没扯动。 算了,爷今儿个高兴,不跟它计较。 我很洒脱地把绳子丢给小厮,甩手回了院子。 冬明在院门抱着暖炉拿着大氅候着,见我回来赶忙给我披上,我挥挥手阻止了他。 尽管我现在满身是雪,但是我内心一片火热,我不冷,我甚至可能还需要冲个凉水澡。 我回来是为了换衣服。 紫绸锦衣太庄重,白纹长衫太寡淡,蓝底劲衫太随意,黑色太沉闷,绿色太扎眼…… 我私心认为,可供选择的衣服实在有些少,满柜居然找不出一件能让我欢欢喜喜穿着去见林满月的。 最后我从箱底翻出一件暗红色带云纹样式的薄衫,这颜色不错,好像没穿过。 冬明好半天才从衣服堆里出来,他倒是还记得我手上的衣服,六月份太后寿辰下头准备的几套之一,我当时觉得红色太艳俗,没瞧上,所以压箱底了。 春衫大多薄,换上后我觉得袍子底下都灌风。 但是没关系,我的心底热火燃烧,饶是凛冽寒冬,也不凉我沸腾热血。 我一展纸扇,幻想自己倚在窗台风度翩翩的模样,给了冬明一个眼神。 他夸得得心应手:「红色正配您这一身不羁气质,在别人那里是艳俗,在咱们世子爷这儿那就是潇洒。」 这两句把我吹得有点飘,所以我拒绝了他披过来的黑色大氅,顶着雪出了门。 林满月家住在桐花街第三座宅院,朝中五六品官员大多住在这条街,我找到她院子对应的那面墙,三两下就翻了进去。 我敲了两下门,没敲开,还好她的窗没关紧,被我一把就拉开了。 天助我也! 私入姑娘闺房不合适,虽然我如今实在按捺不住自己满腔欣喜,但是进她院子是我最后的退步。 我知道自己很紧张,但是万万不能露怯,得按照我排好的来一遍。 得先倚窗,姿势要洒脱,身段要挺直。 然后再开扇,动作要随意,姿态要优雅。 最后回眸,眼神要温柔,表情要金贵。 「林满月,你别太难过,小爷我……」 我承认,我这话不过是个说辞,她总不能真为别的男人难过。 不能吧…… 好吧,她能。 她靠着床瘫着,地上酒壶倾倒,半开的窗弥漫出一片酒气。 她向来守礼,很讲究体面,如今却面色苍白,脸上泪痕纵横,眼角也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就这样没有形象地坐在地上睡去了。 操,她还真为别人难过上了—— 啪 我心底的火苗,它灭了。 风夹着雪花吹过来,好冷。 十一月的雪,我的泪。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晃荡回府的,脚步好沉,心好疲惫。 路上还被一个在家门口堆雪人的小孩嘲笑了,我确定他嘲笑我了。 他说我穿得像新郎官。 去他妈的新郎官,你才像新郎官,你全家都像新郎官。 我再也不穿红色了! —— 03、 满满: 我醒了,我还没清醒。 金陵斗不愧是好东西,一口后劲也大成这样。 我觉得我还需要再睡会儿。 但是我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太好的气氛,所以睁了眼,然后成功被吓愣了。 若不是窗外阳光大好,房间也是一片暖色,我当真要以为我梦游去了哪家灵堂。 不过七尺多的四方小床,被抹眼泪的娘,唉声叹气的爹,提着刀的阿兄团团围住。 他们的目光大都心疼和悲戚,让我差点信了我一夜之间罹患重病这个可能。 我觉得我还能拯救一下……你们觉得呢? 在我这愣神的空隙里,我娘完成了从默默抹眼泪到低声啜泣再到泪流满面的转变,她颤抖着伸出手,我几乎以为她要抱着我的头痛哭一顿。 然而,她没这么干。 她是个淑女,我是个闺秀。 「我的满满,命好苦——」 「……」 我爹张了口,闭上了,又张了口,又闭上了,反反复复让我看得干着急后,他总算斟酌着开了口:「满满,是为父不好。若是为父再有出息些,也不至于让那陈生不将我们放在眼里。婚约是当年两方家长定下的,你若真心喜欢,咱家就算不退他也奈何不了!」 不必了,不必了,真的大可不必! 我一口气呛住了,咳得自己掉了两颗眼泪,我都庆祝完了你跟我说这个? 「女儿……女儿认为这样不太妥当。」我承认我急了,我得打消我爹这个可怕的念头,「自古门第不相当的婚约大多不美满,既陈公子不愿与我们结亲,女儿就算强嫁过去估计也过得不顺心……况且,况且陈公子本该有更好的追求。」 我自认这话漂亮,有一分洒脱两分做作三分大方四分自怜,简直叫人除了心疼宽慰找不到我一丝错处来。 果不其然听得这一番话,我爹我娘除了更心疼,倒没有坚持那个想法。 只除了我阿兄。 他拔刀了…… 他冲出去了…… 我仨都没来得及拦。 我爹我娘只来得及再安抚我两句,就匆匆出去招呼小厮拦人去了。 房间安静了下来,我总算有时间喘了口气。 春禾端着水盆进来,满目担忧,她向来藏不住事。 「小姐——那陈峤实在不值当您如此!」 天知道今早她进屋子看到小姐被子蒙过头,直挺挺躺在床上的模样有多心惊。 她家小姐自来娇弱知礼,如今居然为了一个狼心狗肺的男人借酒消愁,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狈,甚至……甚至还有撞墙的念头,额头上硕大的青紫,实在让人心疼万分。 她该是有多难过啊! 大概是春禾的目光太怨念,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们应当都想歪了什么,但是我不能说。 我总不能说我是太开心了喝酒庆祝然后乐极生悲给自己磕了个包,疼哭的吧…… 唉—— 当闺秀好难,假闺秀更难。 我有点担心阿兄……可别把人打残了,万一赖上我们家,我这婚还是退不成啊。 至于陈峤,我也只能道一句—— 对不住了,老兄。 你就再多牺牲点吧。 04、 霍歇: 我生病了。 淋雪加心碎导致的。 我在床上躺了很久,思考人生。 那陈峤到底好在哪了? 我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所以我叫来了我的狗腿子冬明帮我一起想。 「你觉得今年探花郎——就前段日子游街挂红花那人如何。」 我尽量问得随意,不表露明显喜恶,反正冬明知道我想听什么。 「是那位朗月清风,正如修竹的陈峤陈公子吗?」 朗月清风?正如修竹? 你觉得,我是想听你夸他吗? 我自认脸黑得很明显,没想到冬明这个向来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居然意会不到我的意思,又多感慨了一句。 「这陈公子当真厉害!」 「……」我差点没绷住脸上装出的满不在乎,咬牙笑了笑,「比我如何?」 「陈公子皎如清月,世子爷耀如炽阳,各有风姿罢……」冬明说完这一句,才觉得有些不对,屋子里太冷了,让他忍不住抖了抖。 他自然走过去在炉子里添了两根上好的银炭,回头就看到了我挂不住的脸色。 冬明懂了,他开始试图补救:「世子爷比他好看!」 这话的确是他心之所想,发自肺腑的。 若论相貌,那世间当真少有能与我比肩的,照圣上前两年夸赞的话,那便是「鲜衣怒马少年时,独占人间鲜明色」。 按照以往,冬明夸完我,我应该欣然受之,但是今日我总觉有两分刺耳。 大概是因为他夸陈峤用了两个成语,夸我就是一句庸俗的好看? 这个念头很不好,我已经开始自我联想了。 好看就是美,美就是绣花枕头,绣花枕头就是废物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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