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在延京,却接触不到宫内之事,故而这些也都只是道听途说。 长宁公主知晓我还未离开后,倒是很热情地邀我外出过几次。 有一次游湖,我还碰见了林鸿轩和一人从另一只船上下来。看着林鸿轩伏小做低的模样,我约莫也猜出他身旁那位应是朝中重臣。 长宁公主见怪不怪,笑着同那人打招呼:「程大人。」 程大人亦笑着回礼,脸上的褶皱泛起,看着和善又可亲。 可我却莫名联想起先前听见的「南程鼠」。 这位程大人便是户部尚书。这些年他恐怕已经在户部尝遍了甜头,身形肥硕,稍一动作,身上的赘肉便隐隐抖动。 看着他笑呵呵的模样,我却觉得此人不应是什么「南程鼠」,倒像只笑面虎。 至于「北周狼」,我是在宫中见到的。 约莫过了两月,便是长宁公主的生辰。 长宁公主是圣上放在心尖上的人,却迟迟未定下亲事。 民间有传言说,此次生辰宴圣上之所以请来一众官员及其家眷,就是为了给长宁公主挑选驸马。 可我看着长宁公主扬唇轻笑的模样,便隐隐猜到今日之事并非那样简单。 在延京的这几月,长宁公主并未刻意在我面前遮掩,我便也稍稍了解了她的脾性。 她最是讨厌京中那群苦苦纠缠的「青年才俊」,能让她在这种情况下还心情大好,只怕是因为别的事情。 我跟着长宁公主进宫。本应只是氛围轻松的生辰宴,可我在进殿前却看见殿外的士兵悄悄向暗处打了个手势。 我心下一沉,刚想提醒长宁公主,可她却神色如常,借着掩帕的动作淡淡开口:「不要出声。」 我顺从地垂下眼。 外头那些人恐怕并不是长宁公主的人,这便是怕打草惊蛇了。 京中的贵女夫人们早已在殿内落座,长宁公主将我带至她们面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托舒娘子的香料,我很快便融入她们。 也有些家世一般的官家小姐想要借此机会得到长宁公主的青睐,但长宁公主身边总共就那么些位置。 那姑娘一着急,无意之中撞上了一旁服侍的宫人,茶水洒了一身。 她脸上红了又青,宫人连忙跪下求饶。 但她似乎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那宫人,可席间的一个姑娘却兀自出声,像是带着些不确定:「乳娘?」 宫人回过头看着那姑娘愣神几秒,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她从地上爬起来,扑到长宁公主跟前,死死揪住她的衣摆:「公主,公主您救救我。」 而我也正好看清她的脸。 这宫人正是那日从周府里被赶出来的妇人。 周夫人站在长宁公主不远处,她皱着眉头微微偏头看了看身后,一旁的丫鬟上前便想拉开那宫人。 长宁公主抬手制止了丫鬟的动作,俯下身看着那涕泗横流的妇人,像是忽然来了兴致:「你且说说,你要本宫如何救你?」 那妇人咬着牙,恶狠狠地看向周夫人:「周家。我无意知晓周家通敌叛国,所以他们要杀人灭口。」 周夫人压抑着怒气开口辩解:「这奴仆乃是我府中三小姐周漾的乳母。前些日子因手脚不干净被赶出府,没想到如今竟怀恨在心,做出这等污蔑之事!」 长宁公主但笑不语,正殿上却传来圣上不紧不慢的声音。 「是何人胆敢这般污蔑周相?周爱卿放心,朕定还你清白。」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足够引人注目。 只是光有这妇人的片面之词却不够,更何况她只说自己是听见周相和他人密谈,却没有其他的证据来证明。 周相冷笑一声,不以为意。 只是席中却有人站起身,微微一拱手,道:「陛下,此事或许并非空穴来风,微臣有本要奏。」 皇帝有些不悦:「今晚是长宁的生辰,其他事情明日再议。」 可在我眼中看来,这上前的臣子和皇帝分明就是在唱一出戏。 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将这台戏唱了下去。 长宁公主恰到好处地开口:「父皇,周相蒙冤可并非小事。」 于是皇帝便不再阻拦,任由那臣子呈上所谓的「证据」。 只是周相似乎并不关心自己是否真的被污蔑。他频频望向大殿外,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皇帝看完那些被作为证据的书信,先是沉默,再是将信狠狠扔到周相身前,怒不可遏:「你自己看!」 「怎会……」周相原先还漫不经心,可是看到书信上的字迹,猝然抬头:「这定是污蔑!」 周相党纷纷替他说情,但下一刻,尤津却出现在正殿。 在求和之后,尤津现在本应在回西燕的途中,可是他却出现在正殿上,手中还捧着一个木制的匣子。 匣子中盛放的是林鸿轩通敌的书信,以及林鸿轩同周相、程尚书的来往书信。 只是看他们三人的模样,除林鸿轩通敌的书信外,其余的书信倒不像是真的。 笔迹确凿,再加之有尤津指认,即便他们不肯承认,也百口莫辩。 直至周相被人押走前,他好像还在不甘心地等待什么。 领兵带走他们的便是谢祉。他在经过周相时似乎说了句什么,旋即周相的脸色变得灰败。 而他再一抬头,便对上我的视线。 谢祉蹙起眉,眉眼间带着谨慎,似乎又藏着压抑的怒火。只是他在抬眼间便恢复原先的镇定,将人带了出去。 生辰宴自然是办不下去了。皇帝命人去搜查周、程二府,周党程党人人自危,谁也没有心思继续这场宴会。 待宫宴散去,长宁公主将我送至宫门。 「今日之事是我对不住你。若你日后遇到困难,尽管来找我。」 她像是解决了烦心已久的一桩心事,可是神色却不是喜悦,而是不加掩饰的疲惫。 但我却不明白她的意思,不禁扬眉问她。 她看向我的目光里充满了歉意和温柔,极浅地勾起唇角。 只是没等她开口,在宫门外等候的谢祉便将我扯至他身后。 谢祉浑身都是警惕与戒备,拉着我手腕的那只手冰凉到像是没有温度。 两人之间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长宁。」半晌,谢祉开口,脸色有些难看,「与她无关。」 长宁公主沉默片刻,没有回答。 谢祉拉着我的手猝然收紧。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将我塞回在宫门等候的马车中。 长宁公主的身影愈来愈远,谢祉难得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同我开口:「日后离长宁远些吧。」 从谢祉口中我才得知,原来今日周相打算借着宫宴逼宫。 如若谢祉没能按照计划提前将周相安排的人一网打尽,那么在宫宴上的皇上、长宁,甚至包括我,都将会成为这场宫变的牺牲品。 而我与此事并无关系。长宁公主之所以带上我,只是为了防止谢祉叛逃,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长宁公主并不完全相信谢祉。 但她相信自己手中的筹码。 一旦周相计谋成功,谢祉一定会豁出性命来救我。 可我的心却倏然变得很凉。喉间像是哽着些什么,堵得我说不出话来。 林鸿轩死了,死在了牢中。 他和周相、程尚书关押在同一间牢房中。据说那晚程尚书和林鸿轩起了口舌之争,程尚书直接将他的舌头拔了下来,周相没能拦住。 程尚书大抵没有想到,自己费尽心思提拔之人,最后竟成了拖累自己的人。 周相和程尚书的通敌或许是假,但林鸿轩通敌却是真。 如今林鸿轩也死了,他们自然没能再找到替罪之人。 他们定罪后,周府和程府被搜查了个干净。百姓也纷纷到府衙前击鼓,揭露周程二人的嘴脸。 周府前的石像被推翻后的不久,宫中再次办了一场长宁公主的生辰宴。 长宁公主依旧邀请了我,却被我拒绝了。 她找到我的住所,看着我开口道:「这场宫宴本就是为你才设宴的,你便当是我在补偿你,让我不那么愧疚。」 谢祉在得知长宁公主到访时,匆匆从衙中赶来。 皇上再次提拔了他,尽管这一世他没再因城墙那箭而声名大噪,可他依旧一点一点地在延京的朝堂中留下了自己的痕迹,顶替了程尚书的位置,逐渐成为朝中新贵。 见谢祉匆匆赶向我的身影,长宁公主倏然垂下眼,有些自嘲:「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如若他也能……」她自觉失言,不再开口。 他? 长宁公主口中的「他」,又是谁? 临走前,长宁公主向我勉强笑了一下:「我不后悔,但我不能冒险。」 我却明白她的意思。 于她而言,谢祉便是她在那晚宫变中的最后退路。 即便她与谢祉关系匪浅,可她也不能将自己的全部性命系在他人手中。 可我内心却无端生出些许悲悯,也不知究竟是为谁。 我对上她的目光,生疏地喊她:「长宁,你要试着接受他人的真心。」 她却愣了神,低下眼,让人瞧不清眼中思绪。 生辰宴就在第二日晚上,似乎什么都没变,可却似乎什么都变了。 皇帝将周相和程尚书解决后,自然提拔了许多新人。 宫宴上出现了许多年轻的面孔,看起来倒真有几分替长宁公主挑选驸马的架势。 只是长宁公主始终兴致缺缺。 宫宴进行到一半时,长宁倏然开口,眼中藏着些许狡黠。 「父皇,儿臣倒是中意一人,不知父皇能否允了儿臣。」 皇上有几分惊讶,还是笑着问道:「长宁所指何人?」 长宁公主的目光先是落在我身上,继而转向谢祉:「听闻谢尚书曾在渝州与西燕有过一战。不知谢尚书如今可有家室?」 谢祉冷静起身,答道:「谢公主厚爱。臣虽还未娶亲,但已有婚约在身。」 难道长宁公主心仪之人真是谢祉? 我下意识蜷了蜷手指。 她接着问道:「哦?本宫先前可从未听闻谢尚书有婚约在身,莫不是谢尚书诓本宫的吧?」 「便是公主身边这位宋姑娘。」 宫宴席中的目光刷刷朝我看过来,皇上开口问道:「可有此事?」 我硬着头皮站起身,行过一礼后答道:「确有此事。」 自谢祉得到重用后,延京大大小小的官宦人家都希望将自家女儿嫁予他。 自然有人打听到了我同谢祉曾经的婚约,但那时退婚在渝州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那些官家小姐压根没将我放在眼里。 皇上当然明白长宁公主的用意并不在谢祉,便顺着这话继续开口:「当日渝州同西燕一战,朕还未曾封赏你。如今战事已平,谢卿,你想要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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