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名声扫地的门派,和最近横扫数大门派的白门结亲,名门正派自然十分不屑,其他的人也是看热闹的多,真心祝福的少。 婚礼当天,天还没有亮,叶幽云所住的临渊水阁里突然响起一阵惊心动魄的打砸声,伴着女子歇斯底里的怒吼,在安静的晨曦中听来分外清晰突兀。 门外一队捧着妆匣裙衫的弟子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看向了领头的一个约莫四十来岁,一袭绛红衣裙的妇人。 此人正是长恨岛总管,许千裳。 “许总管,我们……我们要不要等一下再过去?”一个弟子怯怯地开口。岛上的人都知道,千万不要在岛主发脾气的时候靠近,免得被她的怒火波及,轻则责打,重一点的话,没命也是可能的。 许千裳望着水阁方向,摇了摇头道:“无妨。如果错过了梳洗的时辰,岛主只怕更加生气。你们找个人去叫白门主,剩下的跟我来。”说罢回头看了几个战战兢兢的小姑娘一眼,语气温和,“不必害怕,有我在。” 一队人刚走上台阶,便看到水阁的门被撞了开来,几个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少年从里头摔了出来,鲜红的血迹从雪白的衣衫下透出,纵横交错,看起来是鞭痕。 弟子们吓得头也不敢抬,更无人敢上去搀扶。许千裳微微皱眉,独自走上台阶,隔着走廊朗声问道:“岛主,时辰已到,该梳洗换装了。” 屋子里一时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好一会儿,才传出叶幽云的声音:“是千裳吗?你进来。” 许千裳答了声“是”,就低头目不斜视地走进屋子里,顺手将半开的门合了起来。 叶幽云的屋子里永远都弥漫着一股靡靡暖香,布置精致却不甚明亮。这个时间没有天光,偌大的屋里也只点了两三盏灯,隐隐照出满地碎瓷和凌乱不堪的床褥,还有层层白纱后的一抹浓紫衣裾。 许千裳小心地跨过碎瓷,在白纱前站定,恭恭敬敬道:“岛主,该更衣了……” 话未说完,一只白瓷胭脂盒从白纱中被掷了出来,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她的额角,又跌落在地上。 “我的玄玉屑呢?什么时候可以拿来?” 额角传来阵阵刺痛,许千裳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言语却依旧恭顺:“回岛主,按照方子,玄玉屑应连服十日歇三日,方能化解其中毒素,您前日才刚满服十天,今日并不宜……” “有什么不宜?”叶幽云语声尖厉,霍然起身摔帘而出,怒道,“今日灵芷大婚,四方宾客云集,你叫我这样怎么见人?” 许千裳闻言抬头,只见叶幽云长发散落,衣衫大敞,显然还没梳洗。一张未施脂粉的脸被浓密的长发遮去了一半,露出的那一半上密布着大大小小的红斑,深深的纹路从眼下一直延伸到嘴边,看起来十分恐怖。 许千裳只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回道:“是,属下这就让人去拿!” “滚!” 叶幽云又抓起妆台上的一件首饰扔了过去,这次没有扔中,从许千裳耳边飞了过去,砸在了门上。 正在此时,屋门被人打开了,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响起:“岛主这是怎么了?又有什么事惹你生气了?” 许千裳心中一紧,急忙转身朝外退去。与来人擦肩而过时,只见他一袭白衣,足不沾尘,连衣袂都不曾动一动。 身后,叶幽云的声音转瞬软成一池春水:“小翳,我的脸……要怎么办嘛?今天还要出去见人呢!” 白翳轻声道:“无妨,还是很美。” 如此肉麻的话,因他语气中那份若有似无的冷淡,听起来居然并不腻人。明知是恭维,叶幽云也十分受用,轻笑道:“你就会哄我……先前不是说《清澄丹书》上有方子可以治好的吗?还要我等多久?” “燕升正在配药引,有几味药材极其难寻,岛主耐心等一等,再过十来天便好了。” “真的?你可不许骗我。” “岛主不相信我吗?” “信!你的话我怎么会不信?以后我们可是一家人了,小翳你过来……” 门扇无声合上,屋子里那些情意暧昧的对话也被紧紧关了起来。许千裳不禁冷笑起来,冰冷的目光中弥漫出刀刀杀气,她随手擦了擦额角的血迹,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长恨岛的正堂名唤归凤厅,方正通透,足可以容纳千人。厅中以于阗白玉为地,金丝楠木做顶,巨大的梁柱上刻满了百鸟图腾,四面悬着云丝织锦软帘,脚底铺着波斯金银毛毯,最高处的水晶珠帘背后,是整块红玛瑙原石雕成的凤舞九天玉座,两旁陈列的烛台碗盏也无一不是镶金嵌玉,美轮美奂。 许多江湖中人是第一次上岛,先是被灼灼桃花迷了眼,再是被环肥燕瘦的年轻貌美的女弟子们勾了魂。到了归凤厅,眼前的奢侈华贵更是叫人震惊。等走过长毯,见到珠帘背后那一抹浓紫倩影的时候,脑子已经不太好使了。 叶幽云的声音自帘后传来,仿佛含着诱人的蜜糖: “远来是客,望君尽兴。” 大部分人到这个时候已经糊里糊涂,等入了座,好酒好菜一下肚,就只剩下赞美之词了。 当洛雪随着萧逐夜绕过桃花林,光明正大地登上长恨岛码头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日光正盛,可她既没有时间驻足欣赏美景,更无心贪恋美人,只因自二人递上请柬开始,这一路上便被各种各样的目光打量,似警惕,又似好奇。 而且越接近归凤厅,前后左右引路的人也越来越多。 洛雪来来回回数过好几遍,估摸着不下二十个人,还都带了武器。 他们不过两个人而已,真没必要这么严阵以待。她不禁偷偷看向身边步履从容、仪态优雅的玄衣男子。这么一对比,萧逐夜年纪虽轻,倒是很有宗师风范,哪怕是装的,装得也十分到位。不过,那几个女弟子瞧他的眼神,让她甚是不舒服,很想将自己蒙面的纱巾解下来送给她们遮眼睛…… 她一边腹诽着,一边随萧逐夜走进归凤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一个瞬间,她突然觉到四周的气氛有些古怪,柔靡的乐声也停了下来。接着,耳边传来叶幽云低沉娇媚的声音: “惊弦,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看我了。” “惊弦”……是谁? 明明门口通报的是“倾城谷谷主萧逐夜”。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果然见到萧逐夜神情莫测。他缓缓开口:“我当然会回来,我知道你在等我。” “那就好。”叶幽云低笑,“你我原是一家,本就该多走动,更何况今天是灵芷的喜事。长恨岛是你的故乡,我就不特意招呼了,你自己随意。” 短短几句对话,旁人虽听得一知半解,却也明白了——这两人之间关系匪浅。 这让人震惊之余又生出无限遐想——位列《江湖奇闻录》“云藏卷”的倾城谷谷主,江湖上最神秘的年轻人之一,居然和声名狼藉的长恨岛女岛主是“一家人”? 这个消息,可比白翳与叶灵芷成亲更有意思! 不过好奇归好奇,到底也没有人敢去找萧逐夜或者叶幽云问话,只能远远看着那个宛如月下仙人一般的年轻谷主从容淡定地坐于角落,时常顺手拈起碟子里的精致茶点,回头递到侍立身边的女弟子手中,从手势和表情来看,应该是拿给她吃的。 他还顺手把自己面前的茶盏递给她喝…… 可真是个温柔的人啊……在场的姑娘们看了又看,忍不住长吁短叹、心猿意马起来。 自萧逐夜入座之后,丝竹鼓乐之声重起,身披薄纱的女弟子翩跹起舞,美酒佳肴不断。觥筹交错间,一片其乐融融,宾主尽欢的景象。 不多时,吉时将近,许千裳带领众弟子鱼贯而入,弟子手中皆捧着各色吉祥嫁礼,一时间香气萦萦。那之后再是八名白门弟子,今日喜宴,白门中人都在白衣外罩了暗红纱衣,看着十分喜庆。 等到所有人站定,丝竹歌舞皆退,新人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厅外桃林中。 白翳今天极少见地穿了红衣,束起发冠,更衬得眉眼浓酽,俊美如烈阳。他一出现,便吸引了厅中大部分宾客的目光。座中唯有萧逐夜和洛雪无动于衷,萧逐夜连眉眼都没有抬一下,洛雪反倒还往后缩了缩,恨不得把整个人藏到柱子后面去。 脚步刚一动,就连手腕带袖子被人握住,萧逐夜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轻声道:“躲什么?” 洛雪回:“我怕。” 话音刚落,只见他眼眸微抬,淡淡一笑:“你怕白翳?” 为何笑得有些可怕…… 她赶紧解释:“不是怕他,是怕麻烦。” 她今日并未易容,只是用纱巾蒙了面而已。在场宾客虽多,蒙面的女子却并不多,万一被白翳当场认出,以他那种嚣张乖戾的性子,还不知要生出什么变故来,到时候岂不坏事? 萧逐夜却松开手笑了笑:“不用担心,他不会认。” 咦?他说的是“不会认”,而不是“认不出”…… 不知不觉间,白翳已经穿过厅堂,在台阶上站定。他身后不远处跟着白舜华,没见到白燕升,也不知道人去了哪里。 珠帘那头,许千裳已经牵了凤冠霞帔的叶灵芷款款走出。 洛雪忍不住偷偷打量,许千裳真人比画像上看起来还要老一些,资料记载她今年不过四十有二,可眼前这个人,要说五十往上也是能信的。 她有心想看看这位预谋篡位者要如何搞事情,谁知许千裳的脸色十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隐隐喜气,小心翼翼地上前来,将红绸带的另一端递到了白翳手里。 岛上很少办喜事,宾主也大多是江湖中人,因此婚礼并没有什么繁文缛节。直到新人一步步拜完天地,礼成的声音响起,洛雪才回过神来。 这就……成了? 她简直要沉不住气了,说好的会出大事呢?说好的许千裳不甘心呢?白翳都成了叶幽云女婿了,硝烟从何而来? 她忍不住看向一旁的萧逐夜,他半垂着眼眸,优雅地坐着,一点也看不出着急的样子。 似乎是感知到她的目光,他抬手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坐下。 这个……不大好吧?毕竟她现在只是一个随侍弟子而已,大大咧咧地坐在谷主身边,也太引人注意了…… 尚在犹豫,他已经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坐在身边。她猝不及防,差点没跌在他身上,鼻端扫进一丝清淡微苦的香气,像是药香或是茶香,让她的心跳顿时停了一瞬。 周围似乎有几道目光转了过来,洛雪脸皮再厚也觉得有点尴尬,不由得道:“萧……” “别急。”萧逐夜打断她,将面前一盘剥好了壳的虾推到她面前,“东海浅海特有的长尾竹虾,白灼就很鲜美,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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