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言,萧蔚一直对她很好,或许可能和梁绍清有些不清楚吧,但从没做出过让她伤心,让余府受难的事,他面对阿爹阿娘时一片和气,阿娘辱他立食他也没有怨言,还曾说仰慕父亲机关术,神情言辞都不似作伪。她不相信,人能这般自如地对待仇人。真做到这样,人能有多可怕?怪诞若妖。 萧蔚是温柔而真切的,方才还吻了她,还会害羞。 她又想起阿娘让良阿嬷寻人查过萧蔚的身份,想必也曾担忧过萧蔚就是回来复仇的薛晏,最后的结果也证明,他是清白的。 更何况,这些仇恨还都是薛晏信口开河之言。余娴只会相信前半段薛晏的身世,绝不会信后半段他污蔑阿爹的言论。 而前半段最为诡异的事情,依旧是“玉匣”。为何前一日阿爹还邀请薛父观赏玉匣,一派和乐,看完后却能发现薛父是诈降逆党,次日就将其捉拿了? 玉匣,还能辨明忠义? 余娴又通篇看了一遍,如今阿娘这封信还未拆看,她已经有些头昏了,怕是看不进去,得先将薛晏这一篇细咀一二,并着阿娘那篇藏下。藏在哪儿?是个问题。 她想了半晌,心觉只有二哥送她那方机关匣,是唯一的好去处,因为那匣子唯有萧蔚和她才打得开。 她唤春溪将机关匣拿来,把两封信放了进去,待锁好后,她想了片刻,直接将其置于床畔。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良阿嬷会来卧房清扫,若藏得太深,让她找出,反倒怀疑,届时可能会直接禀了阿娘逼迫她打开。 外边通禀用膳,余娴净手出去,思考着,阿娘的那一封,要给萧蔚看吗?两人都亲过了,那便是要坦诚相待的真夫妻了。他答应帮她揭开玉匣之谜,自己若是连信息都不共享,怎算同盟? 可其中万一有阿娘不愿让萧蔚知晓的事呢?还是待自己看过后,甄选一二,再告诉萧蔚妥当。 用膳时萧蔚并未出现,说是有公务要做,在书房用便饭即可。余娴庆幸,门角一吻,要再全然端着矜持面对他确实是难事,又失落,毕竟那一吻……实在撩动心弦,余韵悠长。 她以为萧蔚借口公务,同样是羞怯不敢相见。殊不知,书房这厢,萧蔚正拿着话本钻研攻心之术。回想方才浅尝辄止后紧张到蹲下喘气,实在有损颜面,导致之后计划将她揽入怀中,彻底断了她对那群面首的非分之想,却都不敢伸手,功亏一篑。 可这话本也说不清何为情,何为爱,如何以情诱,以爱惑。他从前以为拿捏了余娴的心,此番才知,那些之于余娴,原都是过眼云烟,情爱不过是皮囊,她见了别的,便移心了。他垂眸,见杯中茶水映出他耳梢上一抹红影,随着烛影一道晃晃,心也一道晃晃。 看出了神,只觉数道晃晃交缠,重重缠,重重晃,最后与涟漪重合,映照出一脉风月。他合上书,望着窗外月,似乎悟了。原这俗世情爱,不过是风月。以情诱,以爱惑,都不如风月撩人。 夜凉如水,远处云山雾缭缭,月皎皎。 余娴走进卧房,便听见屏风后的撩水声。脚步一顿,知道是萧蔚在沐浴,她的心怦怦然。从前,他们两人沐浴各自只会识趣出门,但如今,他们亲热过了。虽只是轻轻一触,那也不同往昔。她还要避吗? “娘子。”犹豫间,萧蔚先开了口,“可是害羞不敢进?” 余娴心道你自己不也害羞得躲到书房去用膳了?她轻关上门,踌躇了下,才昂首挺胸,故作坦然地走进来,“我只是怕你想要避讳我,我可不用避讳,我、我看过的多了去了。”她家中绘了图的情爱话本上,男子健硕,女子窈窕,站于萧萧树下,别提多养眼。 萧蔚没想到还能听到意外收获,梁绍清这出格的女人果然什么事都做得出,竟还让那群面首对她袒胸露腹过了?也难怪她会淌鼻血。他听见余娴的脚步往床榻去了,“既然如此,娘子可能为我递上一方沐巾?方才忘拿了。” 什么?刚撒谎说完大话,就要被验明正身?余娴绞着手帕,硬着头皮站起,“放在哪儿的?” 萧蔚即答,“我备好干净的衣裳放在小榻上了,沐巾就在衣裳下面。” 余娴拧眉,怎的有人将位置记得这般清楚,却忘了拿?怕不是有意要逗她?她走到小榻前一看,不仅有干净的衣裳,还有叠放得整整齐齐的亵衣亵裤。她的脸微微羞红,伸手掀开衣裳,另一手赶忙把沐巾拿起。这衣裳刚熏过香料,一掀,松香味扑鼻而来。 那是他身上的味道。因是刚焚香熏的,还带着暖意,像是日光最盛时他身上的香气。日光最盛时,他们躲在门后亲吻。 一瞬间身临其境,余娴抿紧了逐渐酥麻的唇。 “还没找到吗?”萧蔚的声音适时响起。 余娴恍然回神,“……找到了。” 她拿着沐巾朝屏风走去,听见水声泠泠,原是萧蔚起了身,浴桶旁的座灯将他的影子映射于屏风之上。他一手拨开柔顺如瀑的青丝,将其尽数置于一肩侧,身躯线条赫然显现。余娴的脚步不自觉地就停住了,埋头避开视线,又忍不住抬眸偷看,如此反复几次后,终是被吸引得目不转睛。 流畅的弧线勾勒出一幅山峦竖景,他微微低头,一只手叉在窄细的山脚,闲然歇放,另一只手撩动着如云雾般稠密的湿漉漉的长发,隆起的山脊一会被云雾遮掩,一会露出,若隐若现。他举手拨晃时,骤雨斜下,顺着山弯流到沟壑,再弹入谷中,发出珠落玉盘的声响,不知那细密雨珠,在起伏山峦上蜿蜒下坠的样子,是何等美景。 灯架上烛火晃晃,他一重一重的影子在屏风上晃晃,余娴的心也跟着晃晃,微微呼气。 萧蔚从浴桶中出来,眼看着要走出屏风,余娴赶忙阖上眼眸别过脸。 她手中一空,应是沐巾被萧蔚拿了去,风过处有松香味,一阵一阵扑来。想必是他就这么坦坦然站在她面前围的沐巾!她将眼睛闭得更紧,直到萧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娘子不是看得多了,怎的反要避讳夫君呢?” 她甚至觉得萧蔚身上的热气都扑到了她脸上,萧蔚到底知不知道,她哪是避讳?她怕的是自己把持不住,太过主动,丢了端庄和面子,对不起空等他两年的自己!余娴下意识要抬手去推,“虽然下午时我们是亲了一下,但并不是说,我就同意……” 话还没说完,余娴推他的手终于触碰到了他的胸膛,手感却并不是肌肤,是一层贴身的湿漉漉的衣裳。她迷茫地睁开眼,抬眸看了过去。怎么会有人沐浴是要穿衣裳的?! 萧蔚面无表情,在乎的却不是这个,“同意什么?”他在乎这个,“说下去。” 这哪能说下去?她不要面子啊?余娴觉得萧蔚今日很不一样,遂岔开话题问他,“你是不是因为和梁绍清见了一面,勾起与她的过往伤心事,受了刺激?才这般对我。”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萧蔚有点没反应过来,凝着虚空一点神色一宕,他缓缓看向余娴,“我和她,没有过往。但你和那群面首,似乎有了开始。” “可是梁小姐说,你赠了她厚礼,还在宴前与她谈笑。”余娴故作轻松地浅笑了下,“不过,你我尚未圆房,并不是真正的夫妻,倘若各自寻乐找到了真爱之人,和离便是,鄞江人对我的指指点点不过是因为我家自视甚高瞧他们不上,才蓄意生出的言语报复,但端朝对和离之妇,倒是没什么偏见的。” 这是实话,但落在萧蔚耳中却不怎么好听。什么叫各自寻乐找到了真爱之人?萧蔚想了片刻,“所以你真和那群面首有了开始?”他不敢相信,自己曾作的相思局,居然轻易就被男色瓦解得一丝情意不剩,到了要跟他和离的地步。 什么?这人怎的听人说话抓不住重点?余娴深觉自己已经很放下面子,委婉提醒他主动圆房了。且还以梁绍清与他的笑谈作了铺垫,他若是个看过些话本子的人,就该知道此时应一把给她搂住,解释他和梁绍清的笑谈都是扯淡,并发誓此生此世绝不与她和离,再与她水到渠成地圆房。 现下却问她和那群面首是不是有了开始? “知好.色则慕少艾③,实则,并非羞于启齿之事。”这下应该懂了吧?都点得这么明白了,她对那群面首的美貌是坦坦然的倾慕,而他亦有美色,还有平日里对她聊表的情意,比那些面首多了真心,自然是不一样的。此时当然要统统拿出来。 她承认了?她馋面首的美色。萧蔚眸色渐深,心道情爱果然只是风月,平日里聊表情意,多余了。想必是气自己作的相思局无用,他的心口涌上些酸涩的热潮,他将其归为懊恼,催得眼底淡漠似讥嘲,轻轻抬手抚她发丝,却又流露出一抹柔色,“那我呢?” 他呢?他此时一身湿意,如白莲幻化成妖,出水伏岸,披着清冷月色与她夜聊,又仿佛下一刻就要变为鲛人遁水离去。 余娴痴迷地望着他,还不忘拉扯一番,“你如何?你……想与我和离吗?” 她痴迷的模样,像跃出水面攀咬莲花的鲤鱼,频频咬,频频触,频频落,溅了白莲一身水,咬下白莲的心瓣,却自得地摇摇鱼儿尾巴就想溜走,去寻下一抹莲。这条鱼儿鳞红泛光,滑嫩鲜美。萧蔚微微眯眸,觉得眼前这女子,似乎学去了他几分钓惹的招数,难怪发掘了与别的男子寻乐的趣味。 实则,余娴天真得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想保住自己的矜持端庄而已,她有什么错?萧蔚若不想同她和离,必然会主动解释与梁绍清笑谈的事。 可萧蔚没有,他好像有点生气。也不知道气什么,是还没想出如何解释,恼羞成怒么?萧蔚也不像这样的人。 “我想。”他故作一顿。 想什么?与她和离?余娴下意识拽紧了他的衣襟。 萧蔚感受到鱼儿又朝他跃起时扫过瓣边的鱼鳍,遂用狐狸眼勾她再跳一次,“想做你口中,你与之寻乐之人。”再跳一次,我给你咬。 气氛一滞,两人几乎同时合眼探身凑近。 传说鄞江有一神池,白莲会折腰,锦鲤要咬心。初时,莲瓣一层层掉落,散得满池都是,鱼儿徜徉池中,频频被散落的莲瓣所绊,原来那莲瓣之散亦有迹可循,只为将鱼儿引到一个地方。 沉梦之枕,就在此处。余娴缓缓睁开眼,帐帘朦胧,萧蔚正看着她,侧颊血红。 然而极度荒谬的是,池深水沉之处,鱼儿和白莲都不喜,咬着莲瓣的鱼儿遂又浮起,辗转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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