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蔚垂眸思考片刻,抬头问他,“我是在吃醋?” 管家瞪大眼睛,拢着袖子的双手虚抬了抬指着桌上,“如此名贵的狼毫,您一边盯着浴房那方,一边握拳折得稀碎,不是吃醋是什么?” 萧蔚神色冷淡,耳尖却一红,想到什么,又问,“可我知道,阿鲤不会真与他欢好。她知道那是个细作。” “那您吃醋干嘛?”管家又露出大爷做派,操着手拱火,“正因为夫人拎得清,才晓得分寸,只当一场欢好,别的一概不告诉他就得了。” “可阿鲤是个羞涩内敛的人。”萧蔚想起余娴面对自己时矜持的模样,“她与那个人毫无感情,怎么可能与他欢好?” 管家一哂,“不怕您骂,夫人这不是跟您吵架了吗?另寻新欢,要什么感情,再说了,良人那张抹了蜜的小嘴儿,那条强健的身板儿,那花容月貌,天生就是做面首的料,夫人再羞涩,还能抵抗得住强势猛攻?哎哟,很快夫人就能知道鄞江贵妇们养面首的快乐咯。” 这厢聊着,那厢良人已经出浴,穿着上等绸缎制成的青色绸衣,提着一盏红灯笼,映得桃花面娇艳生光,人逢喜事精神爽,前几日又冷又饿的郁结一扫而光,只余惹人怜爱的清瘦样。萧蔚隔着窗上菱格纱罗也看得清清楚楚。 他收回眸,眉心蹙起,挥手让管家下去了。管家见他倒像个不通情爱的主,走之前又多嘴一句,“您呐,都成婚半年了,净想着撩拨去了,似是还没悟透自己的心意。旁的不说,您先服个软哄哄夫人,总好过让旁人捷足先登。” 话落,他拱手退出,带上了门。萧蔚却摇头叹气,这事,不是服软便能哄好的,余娴不信他了,不信“萧蔚”这个人,再哄也无济于事。 他没悟透自己的心意吗?他什么心意?那是余宏光的女儿,他能有什么心意? “萧蔚,你相信我,好不好?相信我阿爹?”余娴恳切的字句在脑海一遍遍浮现,萧蔚觉得烦闷,拿起盆子去接了水。 待要一头扎进水盆中时,他停住了,睁开双眸,水镜中倒映出了他的面容。他这才发现,原来他这几日一直蹙着眉,以致眉心有了浅浅的折痕,而眸中遍布血丝,眼眶也熬得发红,满面憔悴。他恍然想起,这几夜,他一夜未曾好眠,辗转反侧,想的都是余娴。 静心,静心。余娴,余娴。 往日对她的撩拨浮上心海,她每一次故作矜持的反应,又何尝不是对他的撩拨,让他悸动不已,满面羞红。 那是萧蔚的算计吗? 那分明是薛晏的情动。 想得深了,再回过神,不晓得何时已执笔在素笺上画了一尾锦鲤。他抬手将锦鲤画放入盆中,水晕开了墨色,看上去就像锦鲤活了过来,在水中游弋。 心觉有趣,仿佛是为了转移注意,不去想别的烦闷的事,他不停地画,画一张,往水盆里放一张,原本被禁锢在四方纸笺上的鲤都活泛了来,好似灵魂得到了自由。到最后,盆中再放不下那么多鲤画,水中鲤溢。 他垂眸看着水盆中自己的倒影,心口的疤忽然痛起来,只想起上次阿鲤亲吻着他的心口问他还冷不冷的事。他知道,不是水中鲤溢,是他心中,情思满溢。 他终于明白,被戳穿身份时,他内心的感动为何物。他彼时奇怪的是,余娴如此纤弱之身,竟独自一人雇佣随行,爬山入险,只为帮他求医寻药。在知晓真相前,他一直以为余娴去花家是为了查他底细,甚至自信她决计查不到,也正因为他料不到有人会为了一线救他免于苦楚的希望去花家,才如此自信。可余娴的赤诚误打误撞揭开了他的身份。那一刻他顾不上去想被揭穿了怎么办,他脑中只有一个声音不断告诉他:余娴爱他。这个信息的冲击让他感动不已,心潮澎湃,于是傻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当他抬眸看去时,天边泛白。 隐约看到一个人影,仔细一看,是良人。此时他面如枯槁,像被抽干了精魂,一边扶着腰,一边往浴房去了。 不可能。萧蔚又陷入了烦闷,理智告诉自己,冷静判断,绝不可能,但又有一个声音如魔鬼一般嘲他:为何不可能?她是自由的鲤,她想如何,便如何,你管得着? 私以为理智与魔鬼还在相互压制,人却已经走到了浴房,不待对方开口,一把抓住了良人的脖颈,猛地按入浴桶,因被磋磨半宿,良人体力消耗太大,根本来不及作反应,喝了一大口洗澡水,挣扎够了被捞出来,定睛一看是萧蔚,他哭丧个脸,“大人!您怎么又来祸害属下?!” 萧蔚握紧他的脖颈,险要压制不住体内原本属于薛晏的真面目,逐渐生出癫狂的想法,但又因刻意的控制,让声音愈发冷沉,“你碰她了吗?” 良人犹豫着,有些心虚,“是、是吧……”眼见萧蔚冷静得可怕,他又赶忙补了一句,“没有!没有!没有!” “那你扶腰作甚?”萧蔚并未松手,反而捏得愈发紧,但语调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脸上也看不出表情。 “姑爷!您放开他!”春溪的声音适时出现,救了良人的小命,后者趁机挣开钳制,捂着胸口缓气。小姐让他来的时候,可没说这差事还有性命危险啊! 萧蔚转头看向门口的春溪,后者一愣,被他阴鸷的面孔吓一跳。他的青丝微乱,面红耳赤,双眸沉郁,眉色似比平日更浓更深,浑身散发着强制冷静的气场,比平常的冷静更可怖。春溪不曾见过这样面貌的姑爷,要说的话也变得嗫嚅,“夫人、夫人说,萧宅上下不得有人再欺负良人,往后半月,都要良人陪侍。” 良人装模作样地挺直腰杆,憨笑道,“大人,承让、承让了……是夫人的命令,属下也没办法。”心中却道,叫你掐我,气不死你。 萧蔚将唇抿成一线,抬眸看了良人一眼,似有警告,教人遍体生寒。良人发憷,于是当晚就哭哭啼啼跪在余娴的脚边,伸着脖子让余娴看勒痕,“大人还威胁属下,不准属下再接近您。” 余娴正在出神,压根没注意他的脖颈,她亦不曾好眠,满脑子都是萧蔚负她的事,听及此,更是摇头笃定道:“他不是在威胁你,他是在威胁我。”若她再沉迷面首,不管顾玉匣真相,他就杀了良人,又或是,“他故作情深,假意吃醋,想骗我心软。” 良人:“……”这俩没一个正常人是吗?还是说,这俩成亲大半年了思路就没对上过一次?但让两人情意不通本就是他来的目的,他才不打算点破。 余娴叹了口气,抬了抬下颌,示意良人,“今夜,也同昨儿个一样,来吧。” 良人笑嘻嘻地过去了,心中却叫苦连天。 如此过了半月,一日清晨,良人去浴房时心想,今晚必须拿出真本事,给余娴一点颜色瞧瞧,不然真要这样榨干他的精力,还谈什么帮小姐打探? 打定主意,他进入浴房,却不曾注意门外闲倚的人影。 入夜,余娴坐在桌前发愣,听见敲门声,垂眸回:“进。” 门吱嘎一声开合,室内的烛火却尽数熄了。余娴一愣,起身方走了两步,便被人拽住手腕抵到了墙上,扑鼻而来的是良人身上惯用熏香的味道,她挣扎大喊,“救命!春……” 却被来人捂住了嘴,隔着手掌,那人的鼻尖抵住她的鼻尖,可以想象,他的唇就隔着掌贴在她的唇外,“嘘——你忘了?管家进了年货,人都被遣去前院挂灯笼、贴福字了。”沙哑的声音,听不见嗓音,只有温热的气息呼到她的脸侧。 余娴的嘴被松开,她怒呵:“良人,你放肆!”一边猛推面前的人,因着四周幽深一片,这样近的距离让她感到恐惧,慌乱中,她摸到了来人的脖颈,想也不想就用力掐住,但来人对她的辖制却半点未松,她甚至听到一声半带喘息的笑,这笑引得喉结在她掌心滑动,异常酥痒。 “属下确实想放肆。”被掐住脖颈后愈发沙哑的嗓音格外魅惑,他抬头拉伸了下被她掐住的脖子,似乎在享受来自她送上的窒息感,随后,又埋下头,用下颌蹭了蹭她的手腕,问她,“手感如何?”他说的是自己吞咽时挠着她掌心的喉结。 余娴掐得更用力,但来人好像更兴奋了,将额头也抵在她的额上。相处半月,她头一回知道,这人是个变.态?! “夫人,今晚要属下怎么做?” “你、你别碰我……我夫君、夫君就在隔壁……”余娴怯怯地说道:“你还想在萧宅待下去,就得听我的,否则我让你连祁国府也回不去!” “难道不是夫人这半月碰了属下,不断地挑逗属下吗?” 余娴咬牙,“你放开我,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 “你怎么让我生不如死?”来人的声音微微颤抖,听得余娴一怔。 “你不是良人!你是谁?!”良人不会用这样的口吻和她说话,更不会这般颤声激动。 “我是薛晏。” 她嗅到了一丝松香味,愣住了。薛晏?薛晏。不是萧蔚,是薛晏。 静默片刻,无声中心照不宣的确认。来人忽然低头吻住了她,侵入口舌。
第35章 我心悦你 有别于初次蜻蜓点水的懵懂青涩, 亦有别于莲鲤知时彼此小心翼翼试探的禁忌快感。他的侵入是激烈的,激烈到余娴来不及反应,除了手上下意识掐紧他的脖颈, 身体已全然遵从内心。是的,她迎了上去。 这让萧蔚忍不住退开一寸挽起唇角笑了笑,随即又立刻亲上去。紧贴着唇的笑余娴是感受得到的,更何况他笑时流泻出的喘息,就扑在她的脸颊上。余娴蹙起眉,笑什么?他能玩弄她的感情, 她就不能当此为一场欢好,用了就弃吗?不就端看谁比谁撩拨的技术更好, 谁让谁更臣服拜倒? 较上了劲,余娴松开他的脖颈, 去攀他的后脑, 用力压住,让吻更深。 萧蔚睁开凤眸,她似乎不晓得这样的主动有多能勾起男子的兴趣, 更何况他已经拿出薛晏的真面目来坦诚对她。他现在就是个疯子。退开些许, 萧蔚克制着自己,用以最后一丝理智问她:“夫人, 你确定要这样对属下?可不要后悔。” 都晓得他是谁了, 还管她叫夫人?余娴纳闷, 喜欢这样玩是吧?也对,他不正是喜欢玩, 才骗她的感情来的吗?谁要后悔, 她要让他后悔。 余娴怯怯地问:“怎么,面首也会怕被夫人玩弄感情吗?”她从来没有说过这样暧昧的话, 颇有种放飞自我的刺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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