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皇帝,是不是就不会对谢琛生疑了? “那结果也是一样的。”谢琛揽过她,他被雨水淋湿的衣裳,此刻已经完全干燥,他的口吻,也是平和而从容,“与你无关,只是陛下对我生出了忌惮,不欲我再留在京城或江南道罢了。” 益州道的梓州,风景秀丽、上风上水,其内物产丰饶,就连普通百姓,都衣食富足无忧。 只是那里素来闭塞,离京城、离江南道,更是隔了十万八千里远。 皇帝的心思,可见一斑。 他既想给皇弟一个富饶的藩地,让他做个富贵逍遥王爷;又不想让他联系旧部、有一丝一毫威胁到自己皇权的机会。 谢琛思绪翩跹,柔柔地捋着迟向晚有些炸的发丝,像侍弄奇珍一般轻轻抚顺。 “阿晚,不要把什么事情,都揽到自己头上。” 迟向晚心知,他在安慰她,她的所为,肯定加速促成了皇帝的旨意。 但她不忍心拂了谢琛的好意,只低低应是。 只是他俩分析透彻了也没用,皇帝正在拟旨,等到圣旨下来便是君无戏言,再无转圜余地。 “你要你交好的朝廷重臣,在陛下那里陈情一二,看看还能不能转圜。”迟向晚尝试提出解决的方法。 谢琛下意识还以为,迟向晚知道了他在朝堂的势力。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迟向晚只是把朝臣当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怎么劝?”他淡淡问,“以什么理由陈说?” 他垂下眼帘,“还俗之事,宗正也不止一次闹到陛下面前。对于我而言,还俗就藩本就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 他笑着摇头:“只怕站在我这边的朝臣越多,陛下越坚定让我还俗就藩之心呢。” “这样吗,”迟向晚眼中最后一丝神采都消失了,她有些黯然。 她的聪明才智,更多在于管家之能、能言善辩和临危之时的随机应变。帝王权术、朝堂势力她都不甚了解,听谢琛如此一说,只得作罢。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欲让自己在他面前失态,“还俗、封王,一般这两件事,分别需要多久?” “还俗并不需要什么仪式,归还度牒至官府即可。封王的话,有快有慢吧。礼部一向在此事上,看皇帝心意行事。慢的可能大半年。” “那快的呢?”迟向晚目不转睛盯着谢琛。 “至多三个月罢。”谢琛淡淡道,“梓州是太宗三子康王的藩地,藩王府本身就存在。只不过康王一脉早早断了子嗣繁衍,王府积尘多年。封藩旨意一下,陛下就会派人前去修缮,如此一看,也用不了太久。” 谢琛的口吻愈是平静,迟向晚听起来心中便愈不是滋味,她喃喃道:“这样快么。” 她说完,才后知后觉发现,脸上有一股凉意在滚滚而落。 大抵,这便是所谓的未语泪先流罢。【1】 她用衣袖拭泪,不料泪越拭越多,她本不欲让谢琛看见自己如此情态的。 迟向晚可以是端庄的、疏离的、聪慧的、伶牙俐齿的,怎么可以是这般软弱模样呢。 她倔强地扬起下颌,努力保持着所剩无几的贵女仪范。 颊边却突然传来一阵暖意。 谢琛轻轻捧着她的脸颊,吮/吸/舔/舐着她脸上如玉珠般的泪痕。 一切都不重要了。 像归鸟栖息于静谧夜晚中的如银月光,似乌篷船沉溺于绰满星河的悠悠水波,若白色衣袂飞飏于初夏晚风。 她沉沦于他的彻骨温柔。 眼泪自发止住了,她有一瞬间,忘记了自己身上贴的那些标签,懒洋洋地依偎在他怀里。 “咸不咸?”她觑着他神色。 “是甜的。”他笑着,还抿了抿唇上残留的玉珠。 “不信的话,要么你尝尝?” …… 贝齿间,是香津玉液的置换,是莲步曼舞的逶迤,两厢触碰,已然胜却人间无数。 凛冬退散,温情摩挲,唯有柔软方能撩拨心弦,唯有探索才能品斟这人间至味。 “总之,你不要操心,凡事有我在。” 他目光无限温柔,像快要落山映着霞光的金色夕阳,带着白天的朗润晴丽,却有种即将面临永寂长夜的萧索,透着些许欲说还休。 谢琛终是在她发间落下缱绻一吻。 她听见他轻轻道:“你一定要好好的。”
第61章 佛龛俗世 他想要她做佛龛前的那一朵花…… 秋雨绵愁, 下了一日一夜后方彻底止歇。一点一滴的雨水积在路面低洼处,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水泊,梧桐落叶纷扰落入其中。 这是要变天的节奏。 京城这段日子, 发生了几件大事。 卢氏彻底倒台,全族男子腰斩, 女子充进掖庭沦为贱婢,卢贵妃褫夺封号冷宫安置, 二皇子也惨遭圈禁。 而襄助皇帝查明铁矿一案的是皇帝的幼弟, 当今的圆琛法师。皇帝为嘉奖于他, 特命他还俗封藩, 封为楚王, 封地梓州,还赏赐他食邑五千户。 再有就是, 永国公府长子迟许,与国子监祭酒之女温毓秀结亲之事。 因着这两家都是勋贵氏族, 在京城也着实议论了一阵。 迟向晚坐在温府凉亭,以一种揶揄的眼神望着温毓秀。 她记得, 自己离京这一趟之前, 温毓秀和迟许还没有什么进展。如今看他俩的神情,倒是都对这门婚事十分满意。 温毓秀被这种眼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她轻推了好友一把, “你别多想。” 一边跟迟向晚说着别多想, 一边她自己跟吐豆子似的, 将故事和盘托出。 其实经过也很简单。 就是他俩先前在多宝阁邂逅过一次,同时看中一件木雕摆件。两人起先都不肯割爱,纷纷描述自己对木雕的喜爱,却因此越聊越投机, 迟许本是先来到木雕处,却主动把木雕让给温毓秀。 没过多久,后来在朱雀大街上,坐在马车里的温毓秀突然听到马儿‘嘶’的一声长鸣,马匹受惊,马车不可控地向前横冲直撞。 而迟许正巧在不远处,听到动静赶来搭救了一把,他用长鞭圈住马腿,马车锐减了冲速,温毓秀得以逃离失控的马车。 温毓秀思忖着自己承了迟许一个大的人情,合该把从迟许那里割爱的木雕还给他本人,迟许弯起一双桃花眼,潋滟着光对温毓秀道,他们之间不必分得那么清楚。 后来很快就有贵族命妇,得了迟府之请,上门提亲。 说到这块,温毓秀乜着眼看迟向晚:“快说,是不是你早就告诉你兄长了。” “告诉什么。”迟向晚假装听不明白。 温毓秀哼哼两声:“你别给我心里明白揣糊涂。若不是你和他说了我的心意,他怎么敢如此笃定地来我家提亲?” “这样不好么?总比两人心许彼此,又因为不知晓对方心意白白错过的好。”迟向晚无辜道。 温毓秀扯了扯嘴角,“算啦,往后你我还是妯娌,我就不和小姑子计较了。”竟是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态度。 “嘿,瞧瞧,还没进门,称呼倒是转的很快。”迟向晚眼中戏谑的笑意遮掩不住。 温毓秀作势要来拧她的嘴,两人打闹了一会儿才罢休。 “对了,温伯父那里……”迟向晚试探地问及。 温兆裕竟然同意温毓秀嫁给武将,还答允得如此痛快,这倒令她始料未及。 迟许往后要常年留守边塞。虽说温毓秀一贯活泼胆大,也向往同京城不一样的生活,但温兆裕素来疼爱独女,竟也肯放她去北州。 “我父亲说,女大不中留,迟府门风清正,也与我家门当户对,迟许为人他也信得过,便随我之意了。” “真好。”迟向晚由衷地感慨。 比起好友顺风顺水、基本上没什么波澜的婚事,自己则要坎坷得多。 “你也无须羡慕我,你与言穆更是天造地设、郎才女貌。”温毓秀犹豫了一下,才继续后面的话,“只是他最近精神状况,似乎不大好。” 迟向晚陡然一惊,她想起自己在北州最后一晚做的梦,心里头霎时阴霾沌沌。 她听见自己说:“什么时候的事情?” 温毓秀比她更震惊,“反正我也是一周前,听家中几位兄长略提了一嘴,才得知的。你竟是不知道么?” 她想了想,“也是。你先前不是陪伴福宁公主去了一趟漠北,前不久才回来么,不知道也正常。” 迟向晚也前往沁州之事,除了皇帝、迟许等极少数人外,并无旁人知晓。是以温毓秀也只以为,福宁公主伤得严重,迟向晚不得已陪同着她往返了一趟漠北。 温毓秀神秘兮兮地附耳,朝迟向晚道:“我跟你说,姻缘之事,不仅要靠天注定,还得自己去谋求。以言穆现在的状态,他肯定不好找你,但你可以去探视他啊。” 迟向晚心道,除了在我这里,你念叨过几次兄长,也没见你怎么主动去谋求。 温毓秀在这里好为人师,跟她传授姻缘之道,根本没有什么说服力啊。 况且,她与言穆,也并非温毓秀所想的那种关系。 只是这些不好与温毓秀解释。 她只是应了一句:“我会去探望他的。” 很多事情,为了不耽搁彼此,一并说清楚吧。 …… “殿下是如何打算的?” 严华殿后殿,谢琛和常济相对而坐。 “很快,咱们就呆不了这里了。” 这些年,在严华殿住的时日也不短,常济环视着四周,生出不舍来。 “□□的事情必须追查下去。”谢琛漫不经意地扫过眼前桌几,他的目光落在桌上一个小黑丸上时,陡然一沉。 “我后来察觉,沁州府尹一日胜一日依赖此物,甚至到了一日服用一盒的境地。”谢琛沉沉道。 他想起沁州府尹‘畏罪自尽’前,人就已经形容枯槁,就算他不对沁州府尹动手,此人也不剩下几年寿元。 “这东西似乎能使人上瘾。如果被有心之人暗中操控,或恐长此以往,会酿成大祸。”常济也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 “或许□□的风靡,本就是有人暗地推波助澜。”谢琛用手捏起黑乎乎的小丸。 这玩意看起来毫不起眼,实则暗藏玄机,就连芥舟子真人看过后,也不知其具体成分和解药,只说大致和罂粟有关。 和罂粟有关,那便是无解了。 由此看来,□□只可靠内驱力克制服用,而依靠解药来化解此毒,怕是毫不可行。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常济想起自己先前想说什么,“看工部这次的筹办速度,恐怕今年底明年初,楚王府就会修好。梓州远在剑南道,又素来闭塞,您就算想查也力有不逮啊。” 谢琛轻笑,他轻描淡写道:“谁说我要去梓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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