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总管进了外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郡主,徐空月今日带兵包围了长公主府,他拿着圣旨,将长公主与国公爷关进了大牢中!” 皎皎拿着簪子正在比划,一个不稳,掉到了地上,顿时碎裂成两节。可她却仿佛没有察觉到,只是扭身抬眸望向外间莫总管的身影,茫然问道:“你说什么?” 莫总管的声音满是悲戚绝望:“徐空月带兵包围了长公主府,如今长公主与国公爷已被关进天牢!” 皎皎猛的站起身,一把掀开帘子,冲到外间,又惊又怒:“你再说一遍!” 她神色还是冷静的,只是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拳头。手背上,根根青筋暴起,清晰可见。 莫总管朝她重重磕了一个头,额头抵着地面,看不清神情,声音满是悲痛欲绝。“郡主,长公主与国公爷已在牢中,您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他们啊!” “你说徐空月拿着圣旨……”不知为何,皎皎只觉得这会儿自己神思清明,没有半点儿茫然无措。她甚至忍不住想,张嬷嬷说徐空月去了长公主府,原来竟是为了此事。她只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场荒诞怪异的梦。 “圣旨上说了什么?”她的声音很轻,仿佛微风穿过薄纱,又好似雨点滴入湖中。她又忍不住想,南嘉长公主与定国公被关进天牢,这一定是她做过的,最荒诞离奇的一场梦。 莫总管又朝地面重重叩首:“圣旨上说,长公主先前与五皇子密谋,害死了二皇子。” “什么?”皎皎像是被重拳击回了现实,呆呆愣愣的反问。二皇子不是意图逼宫,被赵垣熙带兵围剿而亡么?为何会说是长公主与五皇子密谋害死? 她想不明白。 莫总管还跪在地上,“郡主,如今只有您能救一救长公主与国公爷了!” 他说的不错。可皎皎如同神思飘在半空,迟迟无法落地。她怎么都想不通,她的母亲与父亲,一个是大庆的南嘉长公主,一个是手握重兵的定国公,怎么会因为这种荒诞的理由被关进天牢? 直到神色复杂的如云拉了拉她衣袖,她才恍然回神。 莫总管还跪在地上,一屋子的下人也跟着跪倒,每个人脸上都是忐忑不安之色。他们都是出自长公主府,唇亡齿寒,长公主一倒台,只怕他们也难逃此劫。 皎皎好似在一瞬间成长,她掐着手心,稳住声线,吩咐道:“去备马车,我要进宫。” 她自小被呵护在手心,从来不管什么皇权争斗。此时此刻,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进宫面见她的皇帝舅舅。 然而一向畅通无阻的郡主马车,却在皇城门被拦下。 车夫高声道:“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拦荣惠郡主的马车?” 守门的禁卫不由得讥笑一声:“谁不知如今南嘉长公主与定国公都在牢里蹲着?”树倒猢狲散,往日是尊贵的郡主,将来可就不好说了! 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如云忧心地望着皎皎,却见皎皎一整面容,仍是往日里趾高气扬的模样。她撩开帘子站于马车上,高声喝道:“即便我母亲与父亲在狱中,可我仍是陛下亲封的荣惠郡主,当今太后是我的皇祖母。就凭你们,”她目光一如既往地高傲,扫视一圈,“也敢拦我?” 她嚣张跋扈惯了,此时听她所说,拦住马车的禁卫对视一眼,眼中明显多了几分顾虑——皇城之中,起起伏伏最难预料,谁又能猜到,昨日还被所有人追捧的南嘉长公主,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又有谁能预料得到,明日又是如何一番景象? 皎皎分毫不让。她站在马车上,神情倨傲,一如往昔。不久之后,禁卫首领匆匆前来,朝她行了一礼,而后令左右后退一步,让行开来。 马车进了皇城门,本该换成小轿,但皎皎跳下马车,便脚不沾地朝着政和殿奔去。 只是还未靠近,便被迎上来的禁卫拦住。 皎皎摆出郡主的威严,呵道:“谁给你们的胆子,连我也敢拦?” 昨日之前,宫中自然无人敢拦她,但今时不同往日,两名禁卫持刀在手,只是道:“郡主请回!” 皎皎不笨,这些人没这么大的胆子,必然是皇帝的意思。 可她还未见到皇帝,还未曾为母亲与父亲求过情,她如何能离开? 仗着两名禁卫不敢伤她,她硬是往里闯。 只是朝走出两步,便被左右两名禁卫抓住手臂。皎皎大怒,硬生生挣脱掉一支手臂,取下右侧那人腰间的刀,棍子一般当空抡了一圈。 两名禁卫被她野蛮凶悍的气势所吓,后退一步,一时不敢有所动作。 见两人不敢上前,皎皎不再犹豫,朝着政和殿疾步而去。 两侧禁卫已经一片哗然,纷纷赶来驱逐。 皎皎不畏不惧,长刀在手,她傲然屹立,“谁敢拦我?” 守卫在政和殿外的禁卫谁不知道荣惠郡主?往日她骄横任性,虽不曾为难过他们这些禁卫,但因她受罚的内侍宫娥不在少数,即便此时皇帝下令不准她靠近政和殿,禁卫们也不敢伤着她。 眼见局面一时僵持,皎皎手持长刀,就要一步步靠近政和殿,“咯吱”一声响,政和殿的殿门打开,御前总管曹公公从内迈步而出。 瞧见他,禁卫们纷纷松了一口气。 皎皎轻咬着下唇,惊疑不定望着他。 曹公公的目光扫视一圈,接触到他目光的禁卫无不忐忑垂头。 “陛下有旨,荣惠郡主强闯宫闱,对皇帝不敬,罚其在政和殿外跪上六个时辰。” 皎皎的脸色煞白,却强撑着一口气:“我要见陛下!” 她神色坚毅,大有曹公公不准,她便要强闯之意。 曹公公瞧出了她的意图,望向左右。禁卫带刀站在皎皎两侧,蓄势待发。曹公公目光寡淡,而后望着皎皎,“荣惠郡主,你想抗旨吗?” 抗旨不尊之罪,可大可小。皎皎白着一张脸,全身都在轻微地颤抖。她不是傻子,如今这等局势,倘若她继续强闯,怕是也要与母亲父亲一样,被关押起来。 可如今偌大的长公主府,除了她,再难找到主事之人。倘若她也被关了起来,仍在狱中的母亲与父亲又该如何? 眼泪扑簌簌的流下来,她面朝政和殿,缓缓跪下。她想极力维持着往日母亲教导的仪态,可目光落到曹公公身上时,仍是轻轻颤抖了两下。但她执拗地睁大浸满泪水的眸子,“曹公公,您告诉我,我母亲父亲被关进天牢,是皇帝舅舅的旨意吗?” 皎皎在外虽然跋扈,可在宫中却很是乖巧。曹公公跟在永定帝身边,也算是看着她长大,这时瞧见她跪在地上,双目含泪,浑身颤抖,担忧之色不减,心中也是颇多感触。垂眸叹息一声,心软回答:“是。” 只一个字,就好像判定了生死。皎皎的脸色霎时惨白,她用一直发抖的双手捂住双眼,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从指缝滚落。好一会儿,才缓缓移开手,问:“为什么?” 她始终想不明白,为何早已被判定逼宫谋反的二皇子,是被五皇子与母亲合谋害死?她想不通,所谓皇权,难道真的大过骨肉亲情? “这事错综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曹公公在皇帝身边,所见所闻自然比常人更多。表面上皇帝是因二皇子被陷害逼宫一事而将南嘉长公主与定国公关进天牢,但内里究竟为何,也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但是这其中诸多种种,他却没法对皎皎细说。这个自幼便被南嘉长公主捧在手里的明珠,哪里见识过人心的龌龊与算计? 他面上露出忧心忡忡之色,“老奴只知,陛下既然让……徐将军……去捉拿长公主,想来是有了确凿的证据。” 说着,他不住偷眼瞧着皎皎,生怕口中刻意放轻的那三个字激得她勃然大怒。 可皎皎就好似没听见那三个字一般,只是脸色又白了几分,眼泪潸然而下:“燕王如今怎么样了?” “陛下的旨意,是将其幽禁明华殿中。”往日里门庭若市的明华殿,如今也是门可罗雀。 皎皎朝着明华殿的方向望了一眼。宫闱重重,人如蝼蚁。她站在政和殿前,目光被红墙高瓦所阻,只能看见层层砖瓦。 目光隔着一层水雾,又重新落在了政和殿紧闭的大门。她心中知晓,曹公公会同她说这么多,除了多年来那一点儿可怜的情分,也是因为这是永定帝想让她知晓的。 一直以来,她被保护得太好,身处权力斗争的中心,却从未参与过这些是是非非。可如今父母皆在狱中,即便往日只掌中珍宝,如今也不得不学会长大。只是她毕竟是在他膝头间长大,那份情义无论如何,无法抹去。 曹公公回去复命了,皎皎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烈日当空,可她周身满布阴霾,风雨不断。她紧闭着眼睛,用牙紧咬着拳头,想要竭力压制抽泣。 可是那些无法压抑的、痛苦的悲伤难过,仿佛从灵魂深处迸发出来,混合着泪水,滴落进尘埃里。
第6章 我哥哥马上就会娶林家小姐…… 皎皎一言不发,在政和殿外跪了整整六个时辰。 期间曹公公来看了两回,却只是远远望着,并不上前。待到满了六个时辰,他便让人去请皎皎起来。可皎皎谢过之后,仍旧跪在那里。 曹公公瞧着这一幕,叹息一声。身边的小太监瞧着,不由得好奇:“师傅可是为荣惠郡主叹息?” 曹公公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斜了他一眼,“毕竟是在陛下跟前长大的,总还是有几分情义的。”这就是刻意点拨了。小太监听了,立马道:“师傅说的是。” 待曹公公进去后,那小太监立马来到皎皎跟前,劝道:“郡主起来吧。” 皎皎抬头瞧了他一眼,知道这是常跟在曹公公身边的小太监余连,于是道了谢,继续默不作声跪着。 余连挠了挠腮帮子,又劝道:“郡主既然已知陛下不会见您,又何苦在这里久跪不起?” 皎皎不为所动。 余连想了想,四下瞧了瞧,刻意压低了声音:“您倒不如早些出去,去求一求太傅大人、相国大人,有这些老臣出面进言,总好过您在这里无望等待。” 皎皎少不经事,自然不懂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但她也不笨,往日在长公主府没少见,这会儿被余连一提醒,立马醒悟。 她仍跪在地上,却礼数周全朝余连拱手行了一礼,语调很轻,却郑重其事:“余公公今日恩情,皎皎定会铭记在心。” 余连忙道:“不敢当。”却还是受了她这一礼。他扶着皎皎起身,便听皎皎稍一迟疑就问道:“皇祖母……她可安好?” 南嘉长公主是当今太后的嫡亲女儿,身份尊贵无比,如今她被关进天牢,那么宫中养病的太后呢? 她知不知道,南嘉长公主与定国公被永定帝下旨捉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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