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太皇太后…” 一直沉默不语的郦苍此时突然插话:“此曲是奴婢和卫歌女一同所谱,绝无虚言。若是太皇太后不喜欢,重新来过就是了!诗词曲赋从古至今凡有传颂,未有无主之物,方能敬天地存人心。如今她争辩几句也只是尊重曲乐之艺罢了,还请太皇太后开恩。”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好大的口气,重新来过,这样的事也敢跟太皇太后说得轻描淡写。 “凡有传颂,未有无主之物,方能敬天地存人心?”太皇太后到时候没有介意“重来”这个回答,吸引她的是这句话,如果真是她想象中的那个人,这些年她的艺术修为真是精进不少啊! 郦苍的声音掷地有声:“是!太皇太后此赋词藻华丽,对仗工整,乃是上品佳作,乐府丞偷人曲谱私改意境,让本应流传的曲赋就此夭折,乃是大罪。卫子夫不过是借了孝心的名义争辩一二,虽有冒失之嫌,实则是对太皇太后所作辞赋的珍惜,请太皇太后明鉴。” 刘彻和平阳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看来这个出口不凡的琴女都不是对方安排进去的。 这番话说得极有分寸,一字一句都对太皇太后的胃口,这个祖母喜好黄老之言,偏又掌控欲十足,对于尊重和执着都极为欣赏。能说出这些来扭转乾坤的,若不是特意摸清她的喜好,就是真的曲艺造诣颇高。 可是这样的人,怎么会名声不显,还轮得到卫子夫替其出头,在寿宴上闹出这么多事来。 而且此人在太皇太后准备动手惩罚之前,一言不发,最后才力挽狂澜,不知道又是何居心? 不过目前唯一值得安心的就是,卫子夫可以被救下来,而今天倒霉的变成了乐府丞已是板上钉钉了。也许后宫真的藏龙卧虎吧,刘彻和平阳公主打算先记下这个人,日后再看。 太皇太后赞同道:“唔~这才是真心话,哀家就说嘛,有什么不能直说的,藏着自己的小心思非要左一个装孝敬,右一个编忠心的,哀家就剩一双耳朵还好用,偏你们还要说些乱七八糟的让哀家听!真是不懂事!” 窦太主开口劝道:“太皇太后说的是,平白的闹出这许多事来,扰了您的雅兴,不如就交给皇后处置吧?让她们小辈去劳动,咱们继续欣赏些别的,也享享儿孙带来的清闲福” 其实窦太主倒是没有什么针对性,一个小歌女还入不了她的眼,只是想多替女儿揽功立威。 陈阿娇见势正好,谁知道卫子夫旁边这个人是什么来头,竟然三言两语的入了太皇太后的眼,日后也是麻烦,还不如现在摁死了好,“母亲说得是。祖母,该打该罚这些粗活就交给孙媳处理吧,您啊继续欣赏些别的,一会儿阿娇忙完了再给您按摩一下,舒舒筋骨。” 平阳看见皇后出手,赶紧找借口揽了差事,“既然皇后这么说,那孙女就斗胆请缨了,平阳嫁人后也难得回宫为太皇太后分忧,既然已有决断,不如就交给平阳跑腿吧。皇后前前后后忙了这么久,也是时候陪着太皇太后休息一下了。” 平阳心里清楚若是皇后全权处置,就算太皇太后有心放二人一马,怕是卫子夫就算今天不死,之后不闹出些什么,就再难出头了。 刘彻也也是同样的意思,赶紧应和平阳:“祖母,孙儿以为还是让皇后歇歇吧,这些日子她也劳累了,就让姐姐代劳吧。” “好了好了,你们愿意谁去做就去做吧,哀家就不管了。只是这两个丫头,哀家要带回自己那儿,她们还没把曲子做完呢!哀家得听完了再说。” 太皇太后乐呵呵的笑道。 陈阿娇一愣,心中暗恨,能得太皇太后赏识这个卫子夫真是幸运,看来今天是下不了手了,不过未来日子还长,美人、婕妤的她都处理不少了,现在不是都在永巷呆着吗? 她一个小小的歌姬能在后宫翻什么浪?那几个乐府的有什么好处置的,都是不中用的,平阳公主既然这么爱出头,就让她去办吧,也知道知道宫里的事有多难。 陈阿娇的语气带上几分幸灾乐祸,说:“那真是多谢平阳公主了,既然是姐姐的一片孝心,阿娇怎么好抢功呢?” “皇后客气了,平阳就走一趟乐府,去去便回。” 这个弟妹还真是不会隐藏情绪,自己还不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么,不过是看着没有卫子夫,索性顺手把繁琐的活计推给自己。 要是处理不好,还不是得罪太皇太后?不过,她也太小看平阳长公主了,多年建府立户,若没有手段怎么悄悄的给自己的弟弟打援手? 平阳长公主给了曹时一个安慰的眼神,就带着乐府众人浩浩荡荡的退下了,王太后见事情了结了,和南宫公主赶紧上前敬了几杯酒调节气氛,长信殿内又恢复了最初的欢声笑语。而与这件事无关的其他表演者,更是卖力,希望能多得些恩赏,殿里反而比之前更加热闹。 而当事人太乐丞和受牵连的乐府众人跟着平阳长公主的车辇,浩浩荡荡的回去了,路上碰到回来的韩嫣,交接了一应证物,平阳公主就让他回去伺候了。 ~~~~~~~~~~~~~~~~~~ 卫子夫跟郦苍则被冉信的派来的小侍从带回了长信殿偏殿。 小侍从规规矩矩的把她们二人带到殿内,什么也没吩咐就走了。 只有她们两个人在殿内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郦苍轻轻的把琴放下,开门四处打量了一下,见大家都去前面凑热闹了,除了值守的再无他人,才熟练的拉着卫子夫坐下。 开口问:“怕吗?” “怕…”命悬一线的感觉真不好,这一路卫子夫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走过来的,手现在都在抖,现下坐在殿里更是一阵阵后怕,要不是郦苍拉她坐下,她都不知道要干些什么好。 “来不及害怕了,这样的日子,今天只是个开头。” “啊?…” “啊什么?你别告诉我你现在放下心来了,觉得万事大吉了?” “这倒没有,我知道若是这曲子若是不和太皇太后心意,我们怕是会被罚的更重,一步登天一步地狱。” “还算清醒,你记住这汉宫中如今的选择还是如此,只有两个,要么活,要么死。”郦苍带着过来人的语重心长,可卫子夫偏偏听出来几分寒意,试探着问 “你说,还是如此?你进宫之后,不是一直在宫里吗?难道曾经出去过?” 郦苍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如今我既然救你到了长信殿,我们就再退不得。你看着像是个随波逐流只求保命的性子,可不进则退,从此刻起你必须要心存斗志,努力争宠!明白吗?” “争…争宠?我不会…”卫子夫逃避了郦苍的眼神,糯糯的回答道,话刚说完就觉得不妥,今日是她惹下大祸,郦苍救她才至此地。 如今二人若是不进,就会万劫不复,她却还在本能的逃避,郦苍肯定生气的骂自己吧? 结果郦苍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一眼也不错的看着她,目光幽深难言除此之外什么表情都没有。 卫子夫觉得有些羞愧,贪生怕死之人大概就是说当下的自己吧,开口犹豫着:“我…” 郦苍看着她嗫嚅的样子,郑重的嘱咐:“你可以暂时不回答,太皇太后回来之前,你都有时间考虑,但是万不可存一丝犹豫。” 看着郦苍威势逼人利落干脆的样子,卫子夫也受感染,想起平阳公主的临走前的谆谆教诲,和大殿上那双意外撞进去的深邃如海的眸子,扬声道:“不必了!” 卫子夫长揖到底自报家门,说道:“卫子夫,平阳府歌姬,得长公主用心教导,曾见幸于陛下。如今深宫步履维,子夫懵懂无知才将自己陷于两难之地,之后必要争于人先保全性命!请姐姐教我!” 郦苍欣慰的点点头,也退后一步长揖到底,一字一句的郑重说到: “卫子夫,以后你会是我的主子!”
第11章 永巷一游 = 卫子夫和郦苍等了很久,一直到深夜,太皇太后既没来也没召见她们,最后实在是困得很,主动问了门口的值守人员,才知道太皇太后早就歇下了。 两个人无奈的对视一眼,知道大仗应该是在明天了,于是赶紧回殿睡下了。 第二天,冉信很早就来等她们起床,并没有卫子夫想象中冷漠疏远或者高傲自大的态度,而是不咸不淡的打量了她们两个一阵,除了多在郦苍脸上看了几眼,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见她们两个都礼数周全的跪坐在下面,态度恭敬,冉信心中还是比较满意的。 她看向卫子夫,语气平静无波的吩咐:“你和郦苍先在长秋殿住下吧,重新做谱,等下你们在太乐的一应东西都有人送过来。我每三日会来检查一次,需要什么尽管开口,不过要是一个月之后,太皇太后要是看不到成果,你们就要小心自己的小命了。” “诺。”郦苍和卫子夫不敢怠慢,躬身一礼。 冉信眼风扫过郦苍,继续道:“今天上午太皇太后没什么事,会在长信殿里休息,不准别人打扰,你们要是无事,不要乱跑。” “诺。”两个人的礼数都没有错,还是恭敬的答道,冉信满意的点点头,起身离开了。 郦苍看着冉信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对卫子夫叮嘱道:“我有些事情要回一趟太乐,你在这儿等我,我回来之后…再跟你细说。” 卫子夫疑惑的问:“说什么?你现在就要回去吗?可是冉信姑姑不是让我们等着,会有人来送东西吗?” 郦苍有些吞吞吐吐的:“我…我回来再说吧。” 卫子夫看着郦苍抱琴而去,心中有些不安,她知道郦苍没回去,而是去处理自己私事了,她有种直觉,郦苍的身份也许不止一个琴女这么简单。 就像是她说外面无依无靠,但却敢主动要求出宫;就像上台前,她怒不可遏的要去太皇太后的长信殿来告状;就像她一出口,就能让太皇太后变了态度;就像她昨晚说的,汉宫还是如此…… 她抱着琴走的,应该是去见太皇太后了吧!涉及皇家,不管是什么,都不是那种可以随便交换的小秘密,既然她不愿意说,定然有她自己的苦衷和危难之处,卫子夫不打算深究,也嘱咐自己千万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盟约既立,她还救了自己一次,如今还要帮她争宠,不管怎么看郦苍都不会害她,那么又何必去知道别人的过往呢?郦苍与太皇太后有好交情,就是多了一个保命符;若是有坏交情,也无所谓了,她本就沾郦苍的光才来做曲谱,没她参与肯定做不好,也是一样要死,不多这一个理由。 ~~~~~~~~~~~~~~~~~ 长信殿内,窗明几净,线香缭绕,太皇太后素衣玉钗,静坐而思。 郦苍轻轻的走进来,把琴郑重的放在太皇太后面前的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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