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霜犹豫了一下,按理这么关键的时候,她不该轻举妄动,可是,严和确实帮过自己,若不是她高抬贵手,自己此刻恐怕不知道在宫里哪个角落里干着粗活呢!“好!我做。” 卫子夫心中一定,好心叮嘱道:“那你可要心细,别粗心大意的,像是刚刚,我问你是不是去过永巷,你都不记得了。” 云霜心中大乱,昨晚是妹妹祭日,她跟慕昕约好了要在永巷交接一些遗物,老地方了,安全得很,可是卫夫人怎么知道的? “放心,没有鬼神。”卫子夫看穿了她的惶恐,“不过是因为前几日,我带那个小女孩去拜祭一下不知名的娘,假借的名头,就是给各位妃嫔改善生活,比如,换香料。所以你一来我就闻到了,只是很奇怪,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呢?难道不是太后吩咐你去的?” “我...”云霜顿时觉得身上长了不少刺,恨不得赶紧把衣服脱下来。 “我不想问,只是严和的事,你可别再粗心大意了。”卫子夫微微含怒,这个云霜,小心思太多,甚至做的事情目的都是冲突的,在几方势力中周旋,实在让她看得不是很清楚,难免惹人心烦讨厌。“如果没事,你就走吧!太后那里,替我告罪,这几天月皎和我大姐想孩子,几个公主去住两天,就不能按时给她请安了。” 云霜没有再说什么,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心事重重的回去了。不过卫子夫也不担心,虽然她现在看着情绪不对,但回到太后那里,云霜应该自有手段遮掩。瞒着太后,应该不成问题,这也是自己深思熟虑后决定的。太后能帮什么忙呢?冉信说的对,既然不告诉刘彻,太后也不能说,太后处处都为陛下好,都替他着想,忍了这许多年丝毫没有流露对陈阿娇的不满,就是怕他一冲动处置了皇后,会有背上忘恩负义罪名的可能。若是知道了皇后想让刘彻死,她还不去拼命吗?到时候什么证据都抓不到,可真就是忘恩负义了! 冉信这几天也没有跟刘彻说过什么,她心中也很不安,头一次布的棋局里面,知情人没有刘彻,万一出了什么好歹,她怎么去见太皇太后呢? “卫夫人,您真的相信昨天跟司马相如请教的事情?” 昨天下午,月皎和李息夫人来接两个公主和霍去病,都送到宫门口了,言乐还哭个不停,吵闹了好一阵,言乐好不容易刚撒手,李息夫人却突然想起来,她带进宫一个儿子,要不是闹了半天,都想不起来要叫他一起回家。 卫子夫愣了半响,甚至重新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当面叮嘱月皎千万不要被传染,把自己孩子带出去玩也给忘了。所以当她的孩子李驰被送过来的时候,也碰见了司马相如。听闻他出使西南,刚刚回来不久,对各地风土人情都很了解。心中一动,难免多问了几句楚地的事情。 “你也听到了,他说他也不甚了解,只是楚地确实神鬼莫测,别说男女之情,有蛊有药,前途未来,可改可求,就是延年益寿,听说也可从他人身上借来。”卫子夫也是心里一团乱麻,这种源远流长的东西,谁知道它到底灵不灵?不过,凭借元睿之前从椒房殿打探出来的供奉和日常习惯,可以确定的是,陈阿娇就是想用楚地的东西...杀了刘彻,可能吗?卫子夫无数遍的问自己,这种东西真的能要人命吗?或者说,楚服那个男子打扮会不会就是想借刘彻的寿命和运气呢?借来之后给皇后?这会不会太荒唐了...... “我信,”冉信握紧了袖子,她见过陈阿娇引荐给太皇太后的巫医,确实有很多神秘的地方,人莫名生病、莫名好起来,实在是弄不清楚其中的玄妙。“所以,卫夫人,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出事,大汉江山该怎么办?就这么给皇后了...么?” “没有万一!” “什么事都有万一...” “还有人给我弟弟算命说他能封侯拜相呢?陛下死了,我就死了,他还怎么封侯拜相?” “你弟弟?” “他一定能护好陛下的,那么忙都能察觉到我的不对,若是陛下有何反常,他也会第一时间告诉我的!” 兄弟姐妹之间帮助的感觉,可真好,冉信不禁想,不知道陈阿娇的两个哥哥和父亲,知道不知道她要做的事情?老二陈蛟娶了隆虑公主,看样子是不知道,不然隆虑公主肯定是会跟太后说的。那大哥呢?会不会在外面准备些什么呢?现在去查探会不会太晚了?一切应该准备差不多了吧。如果没有,她不能通知刘彻,手上人本就不多,派出去还白白的浪费人手,真是难办啊! “也许卫夫人会需要这个!”冉信压低声音,一双手稳稳的扶住了卫子夫,宽大的长袖里,递了个冰凉的金器过去,硬邦邦的,带着些许的体温,上面没有新金器自带的纹理,而是滑溜溜的、形状奇怪的、一摸就像是被很多人反复摩擦过的传承之物。 “是什...” “嘘!”冉信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像是看着自己的生命那边沉重和严肃,“是可以扭转乾坤的...蛊!太皇太后说过,也就只有她的东西,天下最尊贵的人用的东西,才能比楚地的任何东西,都好用。” 卫子夫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巴,“假的吧?” 太皇太后,我们相信一次陛下的眼光吧!冉信心中下了决心,抽回手,静静地回了四个字,“可真,可假。” 卫子夫半天才回过神来,其实她应该问一句为什么?也应该问一句为什么会在这里?脑海里面闪过千万个念头和猜测,千万个挣扎和崩溃,却终究是连个晃都没打,就稳稳的拢在了怀里。但经过了这么多的不可置信,自己的神经都麻木了,若是以前她肯定觉得自己要站不稳了,但是此刻捧着那个沉甸甸的东西,只觉得心里安定又迷茫,“家里,会没事的,也许用不上。” 冉信一字一顿,似乎要把内心中所有回忆中的人的期待和希望,都统统放在眼前这女子的身上,“未央宫外,也是家里!” 未央宫外,也是家里!这是冉信劝过卫子夫所有的话语中,说的最短的、最轻的、最慢的一句话,但是她想,她会把这句话记一辈子的!记得牢牢的,大汉苍穹之下,都是家! 那么我跟你一起承诺的画地为家,就是你来尽管画,画下来的地方,我都跟你一起护着! 护着家,护着你们! 护着你们,护着家! ~~~~~~~~~~~ 说是很混乱,可其实,再多的暗流涌动都是等着最后的一朝爆发。当年的场景,亲见的人后来不是三缄其口,就是被牵连诛杀,真正还愿意时时回忆的,只有冉信了。因为她也是从那一刻真正的尊敬起来卫子夫,盼着她能早日为后! 当时现场的场景不是一个“乱”字可以形容的,那天刘彻前朝还在跟司马相如、唐蒙说着巴蜀的后续安排,后宫就轰轰烈烈的闹开了。 王太后又气又怕的,连那些东西都不敢多看一眼,气吐了一口血之后,连话都没多说一句就直接就晕过去了,中途悠悠转醒时候,都已经开始神思混乱不知所云了。而窦太主也是上了年纪的人,急着插话训斥陈阿娇的时候,却被怼了一句:“我总比母亲好上许多!起码没有真的拿一个男人来羞辱自己的丈夫!死总比羞辱强吧!” “啪!!!!!!” 那随之而来的清脆到极点的一巴掌,真的是让所有人都惊在了原地,一时连替王太后顺气的双桂都停下了动作。 尊重,羞辱?若不是为了她,自己何至于转头去求一个一辈子都不理解自己的男人来帮她!堂邑侯,此刻还在清凉殿帮她兜底呢?她知道不知道?!! 窦太主喘着粗气,脸色青红,训道:“我一把年纪了,听说你出事,马不停蹄的往回赶,一路上...我...我不爱你吗?这么多年,为你...呕心沥血、费尽心机!你竟然这么说我!!我羞辱了谁?!我为所有人活了一辈子,就不能舒舒服服的过完晚年吗?只能按照你的想法过一辈子?” “董偃,你看上他,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陈阿娇眼泪一串串的掉,其实平时她没有觉得母亲这样做有多过分,但是此刻她就是越说越委屈,“你怎么总能看上这种比我们小很多的人呢?!他根本都没有长大,你们哪里来的爱情的!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不是我母亲!不配当我母亲!” “所以不管所有人怎么宠爱你!一点不如意,没有做到你的期望,就从此再不原谅了是吗?就都该死吗!!不配活着是吗?” “是!是你们都要跟我作对!!”陈阿娇一把抹掉嘴角的血,很恨的看着窦太主,形容疯癫的指了一圈人,又指着自己,簌簌落下泪来,喊道:“我才是那个大汉朝最娇贵的女子,你们应该爱我的,也必须要爱我的,可为什么你们都要跟我对着干呢!” “谁跟你对着干了?是你一直都不劝,从小到大,你有听过我的话吗?你看看你,我跟你说过千百次不要把楚地的东西学过来,你为什么不听?这东西除了迷惑人心还能干什么?”“能干什么?你不懂就不要否定它!他能帮我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能帮我实现所有的愿望,也能帮你呀!母亲,祭司说了,我们已经对汉朝做了很多了,是时候代表天意帮我们实现一切的愿望了!包括……治理天下…治理天下!” “我…已经对汉朝做了许多,求什么…也都得到了,那…可…”窦太主攥紧了胸口的衣襟,吼了回去:“那你又对大汉朝做了什么呢?!凭什么拿陛下的命来实现你的愿望呢?治理天下?!你凭什么呢?凭你的任性妄为吗!” 陈阿娇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脂粉被泪水糊了一脸,不复往日娇嫩精致,再也不会娇蛮的嘻嘻而笑,头一次笑得放纵肆意,无礼无状,可她的笑声向来似乎天然就是带了,生为女子的娇美和楚楚可怜,听着就让人揪心,不过这次却平添了从未有过的苍凉… 也是她头一次双眼通红的压低了一贯高扬的语调,平静的反问刘嫖:“你们之前也没让我做过什么?!为什么现在又来要求我了呢?!!不就是因为那个卫子夫比我能干、比我能生么?出身低贱就该忙前忙后,为什么拿评价她的标准来要求我!我即使不干什么,也该得到这一切的!” “你做梦!你以为凭这些东西就能动摇江山?” “可能要他的命啊!然后,我自己来管这个江山,祭司说,我是天命,这一切本就属于我的!” “你什么啊?你就…就属于你,我说过了楚地的那些东西不可靠!什么虫子,什么血祭,什么祝祷之力,都是骗人的。”窦太主气急着跺脚,声嘶力竭的喊着,还想能把自己的孩子劝回来,“能不能听娘的话啊?!啊?那是奇!技!淫!巧!为什么你信那些虚幻的东西,都不肯信娘呢?你能不能信我一次,哪怕是再尊重我一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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