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一向信这些的么......那什么少翁...王夫人的魂魄......你不是见到了吗?” “这次我听你的好不好?” “朝中也有人说了,巫神鬼这些东西看不好也看不坏,只要不入口,也不碰身上,不会有事的。” 卫青深深吸气,有些说不出的烦躁,这些东西,姐姐为什么要信?伸手刚要推门进去,却被霍去病打断,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外间,外面还留着不少人在争论,陛下难得醒一次,里面就不要再吵起来了,卫青停了许久,无奈失落的叹息才消散在唇边,“......” 里面卫子夫颤抖的哭音还在继续。 “刘彻......刘彻!我真的没办法了,这段时日找的医者也不少了,你这样......我也不知道医官们还要试多久才能试到有效的药方,万一...万一你.......”卫子夫断断续续的,实在说不下去了,她昼夜星辰不停心悬一线,却看到这样一个呼吸微弱面色苍白的刘彻,心都要骤停了,魂飞天外,什么理智什么思考,统统不存在。 她只想他活着,怎么都可以,什么代价她都付得起,卫子夫擦干眼泪凑上前去,趴在他肩膀处轻声啜泣道:“咱们哪怕少受几天苦,你早一日起身吃饭喝水,用什么换都可以啊......” 可刘彻还是不说话,只是闷闷的憋着眼泪,胸膛颤抖着,很久,很久,他又闭目休息了一下才缓缓开口。 沙哑道:“朕还有些话想说......” “你说!你说! 我听着呢!” 刘彻青黑的眼圈在霜白的脸上尤为明显,灰败残破,唯有一双眼睛,似藏着无尽的话语和情感,卫子夫深深凝望着他,舍不得眨眼,也不敢眨眼,生怕漏掉一丝情绪。刘彻伸手无限温柔的抚过她的秀发,自己都偶尔冒出来一根白发了,她却根根漆黑油亮,那么具有生命力,真是让人羡慕。 他知道,他自己一向会抓机会的,这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再不抓住就会错过,他乃是天下之主,怎么会犯错? “朕感动的...你大都不怎么记得,当初孤立无援顾影自怜,你却能记住我说的,我对所有人都喋喋不休,只有你记住了。” “陛下...” “......还有朕的皇后旨意,更始这个词,朕生平最喜,所有的更始都想送给你相关的人,盼你,盼...你们能解我意。” 卫子夫拼命点头,“陛下,我一定好好体会!” 刘彻无奈又宠溺的抬头,费力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嗔怪道:“你戴的这个桃花簪,是朕请教许多人,才沾染了经久不散的香气......你却看了一眼就放起来了,这次是随手抓到的吧......” 泪珠盈睫,卫子夫眼前一片模糊,呆呆去摸发上的簪子,梦知随手抓的,她哪里还有心情选首饰? “还有......那走马灯.......朕自己做的,立秋是你生辰,可你一向不喜欢过生辰,朕就每次都前前后后的送你礼物....怕你看出来,又怕你看不出来.......你,就真一次也没发现过......很挫败的!” “陛下...我....”卫子夫从没想过他这么用心的送自己礼物,还以为他是捡好的、新奇的送就是了,这么多年,自己每年都想着他的生辰,忙得又累又开心,再多办几个,实在吃不消,还多费钱财,就都不吭声,他却都记得。 “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你,也没有体会你的用心...我以为陛下只是爱新奇的东西,跟我分享罢了。” 刘彻摇摇头,费力的咽了咽吐沫,继续道:“别看朕对什么都好奇,但朕不想在家里还好奇探究,朕...就喜欢家里这样……尤其喜欢你,你不是故意来套我的,不也是故意变成朕喜欢的样子,而是朕就喜欢你,你恰好就是你,这样的缘分,朕很喜欢,就像……就像……这世间......” “这世间最自然的风,最明朗的月,最鲜艳的花,最深入我心的歌……没有什么曲折离奇,前因后果,自然而然的美,自然而然的爱上………” “真的太好…了…” “刘彻,我求你,是我不好,你别再说这些......我怕...” “可太顺其自然也不好,册后那天,朕有一点后悔...” 泪雨滂沱的卫子夫抢道:“后悔也来不及了!你今日该着落在我手里!我一定让你平平安安回未央!” “.....后悔......后悔十八岁遇见你,二十九岁才把你彻底拽到朕的身侧!”刘彻轻轻吻着脸边的指尖,这些话,他本不会直白的说,想要她体会,体会到了之后就惊喜的扑过来!可是他...等不到了,虽然有据儿、言笑、卫青和去病,但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她就一个人呢!自己只好告诉她,就当是自己半路让他伤心的补偿吧...... “陛下!不晚的,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我还会长长久久的站在你身侧,一步也不离开!” “刘彻......你知不知道我又偷着出来了,上次任性想见你,就出事......再说椒房离不开我,未央长乐离不开我!长安离不开我!!……陛下,我…我们把家都画好了,你…我离不开你的,你好起来!为了我们画下的所有的家!我也收拾不了这个摊子,你快好起来。” “你好起来!马上就好起来了!行吗?!你信我......管什么人,只要有办法,神鬼巫医,随便什么,咱们都用上,总有一个管用的!” 刘彻看着梨花带雨的卫子夫,勉强扯了扯嘴角,笑着点破她,“朕还能不知道你?你最讨厌这些神神鬼鬼了,若不是朕...无药可救,命在旦夕,打死你都不会选他们这些方士这样做的!” 卫子夫的心理防线一下就溃败了,埋在他肩膀处哭个不停,是!要不是医官说,眼下无药方可用,全凭运气.....若不是言欢和言乐告诉她私下跟霍去病和李息商量着,尝试过不少信任的巫者,依然毫无起色...... 刘彻又气若游丝的躺在那里,她也不会出言要大肆招揽各路人马,只要能治好他,无论神鬼医祝统统来者不拒! 卫青、霍去病、言乐、李息、公孙贺、宗正等人,无关亲疏、无关职位,都不同意! 如此大张旗鼓,万一没治好,影响陛下一世英名,说他死于鬼神,岂不让人耻笑,也会引起朝野动荡! 万一治好了,传出去,将来天下岂不是有样学样,也都信巫神不信医药?陛下只怕又要沉迷此道,如此玄之又玄之事,不可如此轻易就登大雅之堂! 可卫子夫顾不得许多了,万一真的有人可以治好刘彻,却因为不知道而错过了怎么办?她现在冒不来一点点的危险!! 刘彻把头轻轻靠过去,轻轻叹息,这样就哭得跟孩子一般,他该拿卫子夫怎么办才好?伤心归伤心,她日后可就是皇太后了,再也没人气她,没有人让她操心,就是....答应她,再也不会有人离开,这承诺又要食言了。 算了,也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食言,她总会原谅自己的。 “言笑来了么?据儿...” “据儿...据儿呢??”刘彻有些着急,他的力气好像要用光了,整个人都有些飘忽,要失去意识似的。 卫子夫蹭了蹭眼泪,依旧没有起身,只是偏头感受着他的呼吸,用尽量柔缓的语气说道:“他们都好,长安离不开人,我们还等你回去,给你一个安稳的长安。” “有没有人...欺负据儿?” “......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下一刻,刘彻就失去了意识。 等卫子夫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天亮了,门外除了值守的孔立和侍女黄门,只有卫青一人,眼底淡淡的青色,满身薄霜,分明是一直守着的。 外面的人陆陆续续聚拢,天光渐亮,朝霞似锦,这样的好天气,卫子夫可惜刘彻不能起身看一眼,出去骑马、射箭、听歌、踏舞、散步、闲聊都是舒爽的! 他做了那么多的事情,那么多了不起的决定,还应该做更多! 如果自己真是他的更始,那就让充满希望的更始一直伴他左右吧...... 脚步声越来越多,有不少的能人异士,穿着或正经或奇怪,被一个个领到不远处的偏殿,那里有言欢和李息一直在等,卫子夫没有立刻奔过去,而是站在原地静静望了一会儿才迈步往下走。 找巫,她不熟悉,更不知道是对还是错,只是心里催促着她一定要这么做,管他什么流言后果,根本不值一提! 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不违心,大概一直都是她跟刘彻最像的地方了....... 台阶下的霍去病和言乐好像正在拦着什么人,僵持不下。 卫子夫打起精神准备面对这全新的场面,她还要尽快回去,长安那边自己在,都不敢轻举妄动,若是不在,一切就不好说了。 与卫青擦肩而过时,却突然有一声几不可闻的声音,“姐姐,洗漱一下吧......” 旁边的孔立颇为惊讶的抬头,又转瞬兴奋的带着周围的人散开,他奔进屋内,偷偷往外看,刚刚大司马喊皇后什么?这几年都没叫过了吧? “卫大司马!”卫子夫听到了,也驻足了,却开口冷冷道:“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你该称我,皇后!” “什么?”卫青微抬视线,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卫大司马现在才明白我还是能压你一头,在朝内朝外做得了主,才想起叫我一声姐姐?”卫子夫眼底都是化不开的冰冷,他的温暖,自己不需要了,“值此朝堂动荡之际,注意你身为大司马的分寸!” “分寸?” “是,陛下会活着,他会重新来看这些人和事,你要有分寸,不要过界限。不要用你一人好恶做下决策,鼎湖才离长安多远,所作所为都有人看着,事关江山安稳,你要注意分寸!” “现在皇后要跟我说这个?” “那卫大司马想要我跟你说什么?”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长安,贸然冒出来,留据儿一个人在长安,万一有人对他…” “卫大司马,你不要越活越回去了!”卫子夫冷斥道:“太子在长安怎么了?我就该陪着儿子,放弃夫君?现在你不会要跟我讲什么关心则乱和血缘亲情吧!你就没有为了什么大局,舍弃过亲人感情么!我看你做的很好!所以,卫大司马,什么都没有长安的安稳重要!太子必须在长安呆着!” 卫青似乎有些不认识眼前的卫子夫,盯了她好久才自嘲道,“你跟陛下还真像。” 怎么冒出来这句话?卫子夫不明白,狐疑的看着卫青。 卫青没有再搭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又恢复了那副打死都不开口的样子。 不像么?他们在生死关头,都那么有分寸,自己一直以为陛下在雍地隐瞒行刺、死等去病接人的作风,是他独有的分寸和冷血。 这一点实在是配不上自己的姐姐! 可是今日...姐姐所作所为却与他同出一辙,万事都以朝政天下为重,开口大局,闭口大局,他自己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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