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又叹道:“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奇怪,一瓢水,满满地装在一个碗里,大家会觉得危险。可放在两碗里,大家就觉得安全。” “是挺奇怪的。”霍去病念头一转,问道,“那太子如今一个人,独领恩宠,是不是也有这种危险?” 唔,曹襄想了想,“你要这么说,倒是也很有道理,这次丞相一职空缺都问他的意见,大家也没少议论。剩下的皇子吃不到肉,自然是容易联合起来去争,反正得不到,党同伐异便更加冠冕堂皇,最后来一句,这太子之位与他们何干,怎么都轮不到他们,拳拳忠心越发可信。” “那...怎么能让他们吃点肉呢?我看据儿还蛮喜欢皇子宏的。” “现在关系好,以后面对落差,就难说了。”曹襄没有霍去病那么紧张,安心当诸侯王的皇子也不是没有,过早防着也太累了,“再等等吧,皇子们长大些,自然就要封王往属地去,这是七国之乱后定下来的规矩。” 霍去病跳下马来,快走几步去拽他的缰绳,仰头问他,“就不能现在就去么?或者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让陛下多宠爱他们?下次骑射叫他们出来表现一番,如何?” 曹襄也下马随他走走,抚着他肩,轻叹道:“去病啊,那是陛下,他何曾按照别人的喜好改变自己的喜好?顺其自然就好,而且你也莫仗着宠爱就过分了,私下跟我胡扯几句也就罢了,别真动了左右上意的心思。” “没有,公私我分得清,就是跟你说话嘛,随便扯扯想到的东西,我自然没啥顾忌!” “骠骑将军!平阳侯!见过两位侯爷!”突兀的声音陡然插进来,惹得两人都轻皱眉头,走了这么远还有人跟上打扰? “任安?”曹襄对这位新的太子少傅倒是有些熟悉,原来是庄青翟少傅因谷梁和公羊之争,被石庆拦着跟太子不甚亲近,如今多了一位少傅却比庄青翟有过之而无不及,心思根本就不在太子的课业上。 “臣不慎走错路,正要往回去,可再往远去,就不甚安全了,这才特意过来提醒两位侯爷。”任安规规矩矩的答。 霍去病看了看四周,急道:“太子没跟着你吧?” “没有没有,霍大司马请放心,是臣没有跟住太子才走错了路,太子安好。” 霍去病这才点点头,随口嘱咐道:“好歹也是拿剑的,你们都对太子安全上点心。” 说着,抬脚就要跟曹襄绕开他往里走,猎场他布置的,里面危不危险自然有数。 任安却没有老实的答‘诺’就退下,侧身低头状做无意的附和回答,“臣知道卫大司马受伤,您肯定担心,不过太子与陛下同进同出多年,身边一直没少了人,现在依然如此,您尽可以放心。” !!!卫大司马受伤?!! 舅舅受伤了?什么时候? 曹襄也分外惊愕,跟霍去病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和疑惑,他们两个竟然都不知道?!!任安胡扯的吧!? 任安在后边低头拱手,懊悔的堵嘴,连连道:“臣多言,臣告退。” 几乎是在得到曹襄疑惑目光之后的瞬间,停住脚的霍去病,敏锐的回身,目光紧紧锁住任安,身为将军的威压即刻从松软的土地蒸腾而起,直冲云霄!生生让任安顿住了脚! “你刚刚说,卫大司马受伤?”霍去病声音缓慢得让任安可以听得分外清楚,但任安却有些希望这问题在长一些,永远都不要问完。 明明是他故意过来,想要霍将军问的问题,此刻却有些害怕回答了! 他有些后悔,留在卫大司马府是不走寻常路,他似乎走得过于顺了。以至于他又想故技重施不走寻常路透消息给霍将军,却...是不是玩脱了?任安似乎现在才想起来,霍去病是不走寻常路的祖宗!他不该在这位面前玩这套的。 应该是看出任安的害怕和犹豫,上首霍去病的声音又放缓了些,还带了些轻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配合着翘起嘴角,“他伤了我舅舅?他还有这本事呢!” 曹襄稳了稳心神,对任安的出现表示怀疑,出言警告道:“任安,卖弄口舌跑错了地方吧?” “臣怎敢拿这种事随便乱说!!”任安有些慌,他本就有自己目的,见事情没有朝着自己想的方向发展,对方还怀疑他说的真实性,立马反驳道:“卫大司马确实受伤了!本来都好得差不多,但前几日围猎时用力过度,想来是伤口有碍,田仁这才一连几天偷偷前去换药,就怕这事被人知道!” “任安?”不可置信的声音在三人身后,颤抖着响起,田仁在那边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们。 任安心虚不已,怎么田仁这个时候过来了,只好磕磕绊绊解释道:“田…田仁…我是无意说漏了嘴…” 看着田仁恐慌和惊愕的表情,曹襄和霍去病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再不信对方有那么大的本事,也得…信了...... 毕竟昨天他们晚上去找卫青,确实就听躲躲闪闪的田仁说明日再按时来,原来是受伤了? 霍去病整个人冷得如同刚下战场的寒刀,不仅残留着吞血嗜骨的杀乏之气,还虎视眈眈的,几乎下一刻就要扑上去夺人性命,与刚刚的闲适之态大相径庭。 “怎么受伤的?” 任安这下只觉得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拧出了褶皱,紧张得发出细小密密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什么时候?”霍去病没了耐心,杀意四溢,几乎把任安从地上提了起来,“说都说了,现在犹豫什么!” “任安!!”田仁刚警告的喊出了名字,就被旁边的曹襄瞪了一眼,顿时不敢出声。 任安结结巴巴的出口,“侯..侯爷..就是大司马从鼎湖回来的那几天,李敢带人来行刺,听田仁说是…为父报仇。” “任安?”田仁心凉如水,他怎么变成这样? 李敢好大的胆子!!曹襄眉头深深的拧了起来,探目去打量任安和田仁,前因后果都齐了,这样大的谎言俩人合伙撒,概率几乎为零。 可为什么自己都不知道?是…大将军刻意隐瞒…那...为什么要瞒? 或者说不瞒,现在会怎样?李家,大概就此消亡了吧…陛下都没有借口法外施恩留下李敢的... 那当初为什么瞒?带人刺杀,怪不得能伤到卫青,可难道卫青只是因为李广自杀,所以心存不忍,对李家退让么? 曹襄觉得卫青还没有圣母到这种地步,当时鼎湖情况不明的情况下,应该也有为了陛下的原因吧? 这么多年的朝堂生涯下来,曹襄渐渐明白一件事,之所以陛下一好,万事俱安,各路人才无论怎么争锋都愿对陛下效忠,不止因为刘彻是陛下,还以为刘彻是个好陛下。 就拿军中之事说吧,无论是六郡子弟还是新贵将领,朝中的任何一人,陛下都不会对他们做’狡兔死走狗烹’之举,不止不会做,还避免让他们误会。制人,也治心! 所以,依陛下与卫大司马的默契,卫大司马更不会帮陛下传达这样的信号给臣下,所以即使新贵兵将风光无二,他也对六郡子弟礼遇有加。 这次鼎湖出事,长安动荡,甚至威胁到了未央安全,卫大司马也没有穷追猛打,陛下醒了,六郡自然安稳,他只问陛下如何处置,分寸,把握得刚刚好。 再看陛下对李蔡的处罚,算是敲山震虎,六郡风头最盛的李家,连失李广李蔡俩位重臣,就剩李敢在朝中独木一支,后续再翻腾,也成不了气候。毕竟总不能就此把六郡旧贵都赶出朝廷吧?那也太让其他人寒心了。 所以,瞒下来,对谁都好,陛下更不会为难… 这一切曹襄可以很快想通,可霍去病能想通吗? 或许霍去病也能想通了,依然无法接受,任何人用任何理由伤自己的亲人,还是从小把他带大的,如亲生父亲的舅舅! 卫青对霍去病来说,意义,非比寻常的! “去病!”曹襄很快的抓住霍去病的衣角,“你冷静点,这事怕有更多的前因后果!” 对上霍去病清澈漆黑的瞳仁,那里面除了泼天盖地的愤怒,似乎再多余的情绪都容不进去了,曹襄怎能猜不到他想怎么做,暗道不好,沉声暗示他,“去病!这事?” 霍去病没有甩开他,只是深深的、静静地回望他,半个字也没有说,但那眼神中分明写着,你觉得我不懂这事有蹊跷?曹襄瞬间闭了嘴,两人见面之后就鼎湖和长安的情况都互通有无了,他手下的兵将才刚刚起步朝堂,不代表他也是刚刚起步的鲁莽将军。 霍去病,霍大司马,什么不懂? 霍去病目光撇向任安,自己虽然没见过他,却从明卿口里知道他是那个不肯过来的舍人,都太子少傅了,还上前这么’不小心’的跟自己答话,什么心思,他自然明白。 只是李敢刺伤舅舅这件事,若是真的,那么此刻,什么前因后果他都不在乎,也不觉重要! 他只有一件事在乎,所以要再确认一下,“他伤了我舅舅,是真的么?” “……”四周静得出奇,甚至春风都望而却步,一根柳枝都不敢动弹,似乎生生给霍去病隔绝出了一个独特的天地,任他安排。 任安此刻也不敢再答,甚至大气也不敢出,就这么低头僵着。那边的田仁也不敢看霍去病,生怕一抬头,对方就能锁住他的咽喉,得到所有想要的答案。 很好!霍去病抿平了嘴角,无人回答他,却也不需要了! 总之,曹襄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再拽住霍去病的衣角,他就已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去病!!你回来!你冷静点!!!”曹襄着急上马去追,却被任安死死拦住。 “平阳侯,在下可真的是无心,偶然间脱口而出,大将军受伤之事本来是要瞒着的,但…”任安之后的话,生生梗在了喉咙里,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因为平阳侯曹襄,那么年轻的一个侯爷,用他从未见过的,透彻的、狠戾的、嘲讽的、冷漠的目光,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自己! 那一刻,他下意识的就往回缩手,甚至瞬间就很能明白,为什么主爵都尉杨仆会虚心听取他的意见,为什么之前的赵食其也对他礼遇有加,为什么他年纪轻轻闲职在身,还可以领朝中重案和谋逆之案的判罚。 曹襄望着早就不见背影的霍去病的空旷林园,怒意滔天!去病这人,本来差一步就很难追上,被任安一耽误,更不知他去哪了! 如闷了多天的雷声,带着惊人的威压,曹襄的声音炸在了任安心中最脆弱的地方,“任安,你以为那些从卫大司马府走的人,真的对卫大将军没有半分情意?若不是大司马帮你说情,你焉能安稳的做你的太子少傅,现在你的所作所为,说一声恩将仇报不为过吧?” 任安呆愣愣的松了手,对方目光中的犀利和了然,实在是恐怖,几乎让他要跪地坦白自己是另有所图。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466 首页 上一页 300 301 302 303 304 30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