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把戒尺舞得“呼呼”作响,“哼,左右平衡,你以为当今陛下是孝文帝吗?糊涂!” “啊?” “啊什么?陛下做事全凭自己喜好和分寸,平衡是守成之术,不是进取之术!陛下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人,马邑之谋就能看出来,他野心远不止于此,那田…”文氏压低了声音道:“哼,丞相…算什么得力助手,连窦家子侄半分都比不上,早晚就要被踹的,也就是这几年的事,你别拎不清的瞎平衡昂!” “母亲,我心里有数,您都这么大岁数了,头发都白了,好好的帮我看孙子不好吗?就别操心我外面的一切了。” 文氏跟他父亲郑荣岁数相差很多,当年郑荣因效忠项羽而被刘邦贬黜,之后才成家立业娶了她。 虽然丈夫为人忠正、行事周到,但文氏当初也是大家门户出身,身娇肉贵的,虽然琴瑟和鸣,却没少受够了冷落和漂泊的生活,晚年了才安定下来。 如今她是不想再重蹈覆辙了,所以起身细细教导郑当时:“我要不是为了我孙子,我理你做甚?别的不要紧,我没几天好活了,可你出事了,我的好媳妇和好孙子都要跟着颠沛流离,偏你还不肯多多置办产业,我能不操心吗?” 郑当时没有放在心上,安慰道:“好了知道了,我会小心的,陛下不是薄情之人,我凭一身能力,一定能护好家人的,母亲不必担心颠沛流离之事。” 也就过了三个月吧,正是元光三年,夏。 本来陛下的舅舅田蚡娶康王刘嘉之女为夫人,乃是好事,太后高兴极了,竟然下旨让众人前往祝贺,声势之浩大令人瞠目结舌。不过就这么一个亲母后,连刘彻都没有反对,再加上也是喜事一桩,众人本就想着巴结,就当个恰好的走动机会欢天喜地的去参加了。 岂料酒席上窦婴和灌夫竟然跟主人家打起来了,闹得轰轰烈烈,波涛汹涌的世家——与外戚之间的矛盾就这么摆到了明面上。 要说灌夫此人,也是有意思,年少时货真价实学了文武艺,卖于帝王家,却卖得连自己家都不怎么在乎了。 其实也不算他自己家,应该说主人家。他父亲乃是颍阴侯灌婴家臣,后得赏识被赐姓灌,后又被灌阿引荐给周亚夫做校尉,可惜,死在七国之乱中。 当时灌夫勇猛精进,举哀兵夜劫吴楚之营,虽然未能成事,但却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最后数十人去独两人回还,又被灌阿用好药抢回条命来,所以他即使没什么实际的军功,却也算得上勇猛刚毅了。 后来灌夫做过诸侯国的宰相、也做过地方太守,却在刘彻登基后不久终于回长安做了太仆,没到一年后因为酒后失态揍了窦甫,刘彻为了保护他,调他去做了燕国国相,几年后又因为恣意妄为变成庶人,回到长安。 其实灌夫也有不能说的秘密,当初因为一时鲁莽,数十骑出,两人还,自己是荣华富贵都享受过了,另一个人却因为失了胳膊,只能返乡归家。 打窦甫,是因为他出言不逊侮辱灌疆无半分先祖之风,因先父主人家名称而争理,也称得上是义字当头!后犯法是因为终于找到了一同回营那人的后代,却是个不成器的囚犯,他怎能坐视不管?行贿枉法救了那个人的儿子,因此丢了官职,但他不后悔,人生在世,该经历的都经历了,做回普通人也好。 做回百姓后,灌夫终于打听到了那人女儿的下落,竟然在窦婴府里,他只好硬着头皮上去要人,本以为会因为窦甫的事,两人肯定得撕破脸。可是窦婴弄清了来龙去脉并没有为难他,反而赞他高义,不止将那人的女儿完好无损的送还给他,还热心肠的帮那人的儿子找了个好归宿,两人因此相交深厚。 而另一边,自从灌阿去世,后代灌彊跟他的交集日渐稀少,若之前还守着先辈之意,后来就因为性格不合渐行渐远了,但总之两家还有些交集。太后去世那年,灌彊因罪被夺爵,灌夫还相帮不少,可等空了两年后,被停侯的灌家,新起来一个同辈的灌贤作为宗子,被封临汝侯。 此人甚是自持身份,自诩世家大族,对他的豪爽潇洒嫌弃不已,出入宴席总不给他好脸色,灌夫也是心气极高之人,对他也是不屑得很。 所以最后灌夫的情况倒也讽刺,生死之交,算得上家传渊源甚深的灌家和他越走越远;反而有仇在先、正值如日中天的外戚贵胄窦家,却和他一介白衣游侠作风脾气相投,亲密无间。 世事无常,有人因情义而聚,却因性格利益不和而分;有人因冲动结仇却因情义而解,相交甚深。 总之,灌夫算是不得已就站进了田、窦之争的其中一方,还因为自己的性格冲动成了矛盾爆发的点火索。 若说先前他们争地也好、互相告发不法之事也好,都是两个外戚在扯皮,了不起就是在刘彻一个人面前吵闹。 可今天这件事却没有那么简单,宴席之上牵扯的人太多了! 灌夫如今算半个游侠,背后是过气外戚却曾帮刘彻的窦婴,当事人有程不识、李广这种世家老将,有刚嗣侯爵的旧臣贵族——灌贤,更是有如日中天的新贵外戚——田蚡。可以说,除了诸侯,就差不多凑齐了刘彻要打击和重整的所有群体,五缺一! 若真是非要凑个整,这在喜宴上闹出来的事,新娘子是诸侯之妹,彻底齐活了,刘彻扒拉扒拉这些人的底细,深深觉得这牌还真是热闹啊! 最后刘彻不得已拿出了太皇太后当初的那套,让众人朝辩于长乐宫大夏殿。那天本来是唇枪舌战你来我往,眼瞅着就是双方势均力敌,卫子夫觉得刘彻的和事佬算盘应该会打得很漂亮。 但是情况却有些不对,卫子夫那天就陪太后在后面的长信殿坐着,眼瞅着王太后怒气冲冲的摔筷子,拿出亲情来要挟刘彻,最后不得不以严查窦婴和灌夫而结束。 结果显而易见,灌夫做了这么多年豪强一族,罪行昭彰,报上来之后就被判斩刑了。 按理牺牲了一个外戚打架,小贵遭殃的灌夫本也没什么,敢在丧期出席宴饮的,本就是明晃晃的就想往刘彻的儒家礼制上撞,刘彻连匈奴之事都舍得逼死收编很久的一个王恢,一个武将世家出身混成游侠的灌夫,不向陛下尽忠,偏要搅合进外戚之争里,刘彻不杀他杀谁? 可是卫子夫觉得这事没有那么简单,前段时间刘彻让她打掩护出宫时,并不是照往常一般去了民间微服私访,而是只在长安城转了转就回来了,后来月皎来问陛下是不是想用兵?她还奇怪为什么突然有此一问?马邑之谋刚刚失败才一年,青儿和期门那帮人不是散在各地马场就是在上林苑训练骑射,陛下哪会这么着急啊? 当时月皎跟她嘀咕:“暂不动兵就好,公孙敖那边急吼吼着想立功,锦枫大着肚子都安抚不了,偏她看到了刘彻有一次晚上微服见了程不识老将军,还以为要动兵。” 现在卫子夫大概算了一下,大概就是田蚡跟康王之女定了之后没几天的事情,再想想当初刘彻那句“就怕贪权好色,志不在此啊!” 若是这句话换个角度来理解,是不是意思……就是“怕贪财好色还满足不了欲望?” 那欲望是什么? 难道还想比太皇太后的窦家还过之而无不及?要跟诸侯一起做大势力吗?卫子夫想到田蚡要娶的是康王刘嘉之女,她的兄长虽然是不成器的刘定国,但是好歹是燕王,而且她的父亲刘泽曾经拥立过文帝。如今她也是再嫁之身,之前的人家...卫子夫记不清了,但隐约记得太后说过也是个列侯,儿子承爵,她才寡居再嫁的。 这外戚和势力繁杂的诸侯联姻,怕是刘彻最不想看到的吧? 卫子夫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这婚礼上的吵闹,会不会就是刘彻让程不识和灌贤故意闹的?可就是吵闹了又如何呢?难道想把所有的外戚之争挑到明面上来,两败俱伤而消吗? 可如今只死了一个灌夫,看起来双方并没有什么损失,太后护了田蚡,刘彻说念着窦婴当初引荐卫绾的缘分,而且又没查出来什么不法之事,就算了吧? 算了?! 卫子夫站在一旁心里直嘀咕,这情分有点太牵强了,为什么不说曾拥立之功呢?实在不像刘彻的作风,而且太后才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已经收监的窦婴呢! 果然,太后这边闹了好几天,就是不肯放,卫子夫本以为这场拉锯战会持续很久,还想在关键时候找言笑来帮忙,乖巧懂事的她一直在太后面前很有分量,就算不能左右什么,给母子俩一个台阶下还是可以的。 可谁知道就在灌夫被判斩期后没几天,窦婴家人竟然请了遗旨说,想直接面圣为灌夫求情。太后愣了,她怎么不知道窦婴手里还有遗旨,这下不是跟吵架的时候,一方突然占据上风啪啪打脸的情况一样吗? 太后本来要消下去的气,蹭蹭的就被点得更旺了!刘彻怕王太后气出个好歹来,在一旁忙道:“母后别着急,儿子已经找人去查证遗旨了,而且据说并没说什么免罪之类的权力,只是遇急事,可直接前来面见朕分辩一二。” “不是都辩过了吗?怎么,难道再说一次,陛下就要改变主意了吗?” “他毕竟是祖母的侄子…轻判也是可以的。” “哼!他轻判就是要我弟弟受委屈吗?”王太后拍着桌子说:“那灌夫呢?陛下也要轻判?” 刘彻老老实实的说:“灌夫已经定罪量刑了,不会再变了。” 王太后这才面圣稍霁:“这还差不多!” “可魏其侯是本宫的长辈!”盛气凌人的陈阿娇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象征性的行礼之后就插嘴道:“太皇太后仙去才多久,就要人走茶凉吗?论亲疏,魏其侯和丞相不相上下,论功绩,也不知谁贪赃枉法败坏朝纲呢!” 一番话呛得整个殿里的人俱是面色发白,气氛顿时尴尬不已......
第42章 崩溃迷局 = 还是刘彻最先打破了沉默:“够了,皇后,你回去吧,这件事,朕自有决断。” 王太后却不依不饶,拍着桌子喊:“皇后,你跟长辈说话就是这个态度吗?你在讽刺谁?有本事把证据给哀家摆出来!” 陈阿娇更不客气:“有人欺负母后的弟弟,母后就这么生气,若是太皇太后在,更不知该如何生气了!” 站在最后的卫子夫不得不承认,这一番话说得…甚是有理,可是,太不合时宜了,太后被太皇太后压了这么多年,王、田两家刚刚起步,换句话说,王家还没起来,只是同母异父的弟弟被重用了不久,在朝堂上还比不上当初窦家的平均水平,王太后才刚刚享受几年舒服日子,就中途出了这档子事,所以她必须赢下这一局! 如今陈阿娇一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直白的告诉王太后她这就是小人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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