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舒窈心底一颤,忽然意识到自己来到辽疆和亲一事,似乎并没有她原本所想的那样简单。 如果辽疆本就不在乎那条商贸之路,即使后面她成功和亲,辽疆也入驻了大梁,但辽疆也丝毫不会顾忌是否要从中抽离。 若真是如此,待到三年后,大梁还会履行承诺,冒着得罪辽疆的风险,来将自己解救出去吗。 “怎么了?觉得累了?”感觉到怀中身形有些僵硬,卫司渊漫不经心地开口问着。 方舒窈顿时回神,忙道:“没有,就是未曾去过这样的地方,有些期待,那我们快走吧。” 虽然心中一点头绪也没有,但方舒窈还是隐隐觉得,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情悄然发生了。 那几个古怪的使臣,还有一直未有回信的大梁。 一切都太奇怪了,如今究竟是什么情况,她总得打听到点消息才行。 心中繁杂的思绪再次涌上心头,来往于各地的商人,或许能够让她取得一些有用的信息。 越是朝着那栋建筑走去,周围的氛围就越是热闹了起来。 子城紧邻都城,更连接着周围数十座城池,若说其他地方也有这样的贸易市场,那子城的一定是最热闹丰富的。 方舒窈站在门前惊叹了一瞬,就被卫司渊带着进到了里面。 不知是旁人并不知晓他们身份,还是在辽疆君王来此地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周围的人群各忙各的,并无人过多注意他们。 在这里,方舒窈也终是看见了不光只是辽疆人的聚集地。 各种各样特征的人群聚集在此,有熟知亲切的内陆长相,也有深邃粗犷的异域长相,不过倒还是辽疆人居多。 她新奇地四处打量着,耳边充斥着不同口音的男男女女叫卖吆喝讨价还价的声音,显得并不怎么和谐。 还没往前走多远,身侧就有一只大掌上前拉住了她的手,紧紧攥在手心,卫司渊沉声提醒她:“别走丢了,这儿可不好找你。” 话音刚落,一旁就有一个铺子前传来不小的动静。 男人叽里咕噜不知在说些什么,只从那凶狠激动的语气中听出像是在骂人。 而摊位的老板娘也不甘示弱,回怼着男人,一点也没有因身形的巨大差距而怯懦。 两人那架势像是下一瞬就会怒极干起架来,吓得没瞧见过这样场面的方舒窈下意识往卫司渊身边躲了躲,以免伤及无辜。 卫司渊轻笑一声:“先去拍卖,一会再回这边来看看。” 方舒窈对这样杂乱的市场并没有什么兴趣,微垂了眼帘,应了一声跟着卫司渊赶紧往里走去。 刚走了几步,突然有极为熟悉的口音传来。 方舒窈神经紧颤了一瞬,猛地抬头朝声音的源头看去。 只见那头不远处的小摊老板大声热情地吆喝着,摊位前客人不多,但三三两两几人围过去询问着他什么,他便一口地道的大梁话回应着顾客。 大梁来的商人。 方舒窈心跳又漏跳了一拍,一时间在脑海中生出许多想法,又在卫司渊疑惑侧眸来时,顿时又绷紧了背脊:“快走吧,这里好生吵闹。” 她不知自己心虚怪异的模样是否有被卫司渊察觉了去,但卫司渊也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脚下步子已是加快,拉着她很快穿过了这一片闹市区。 拍卖行这边的环境要相对平静许多,有热情的小厮领着两人上了二楼雅间。 但卫司渊还没坐下,仅是拿起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后,就交代道:“这一批拍卖还得有一会才开始,我先去处理些事,你就在屋子里坐会。” 听到卫司渊要走,方舒窈眼睛一下就亮了,还没来得及开口,男人就先一步皱眉指控她:“怎么,想偷摸着干什么事不想被我知道,我说要走你都要乐开花了。” 方舒窈脸上表情一僵,可并不觉得自己表露得很明显,故作镇定道:“没有啊,王瞧错了,我只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现在兴奋劲还没缓过来罢了。” 方舒窈表露得的确不明显,但奈何他的目光时不时就想落在她脸上,轻而易举地就能捕捉到她所有细微的情绪变化。 卫司渊似乎的确有要事缠身,还想再多说什么,但想了想还是先行作罢,只把人捞入怀中亲了一口,似威胁般警告她:“可别到处乱跑,乖乖待在这,我很快就回来。” 随着关门声落下,屋内陷入了一片沉寂中。 方舒窈保持着卫司渊走前的坐姿坐了片刻,直到完全确定卫司渊是真的离开了,突然蹭的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没有再迟疑分毫,直接转身走向了雅间房门。 一把拉开房门,门前两个高大的侍从霎时回神,身体向前,一左一右就挡住了她的去路。 “公主殿下,您这是要去哪,王吩咐……” 方舒窈心脏狂跳,面上却丝毫不显,淡淡地看了两人一眼,微昂着下巴,冷声直言道:“能去哪,我要去茅房,让路。”
第24章 方舒窈一路快步朝楼下走,不敢放慢脚步,更不敢回头去看。 凭着记忆中的路线,绕过了拍卖行的大门,又再一次回到了那个嘈杂的市场中。 她刚才一定没有听错,那个摊位的老板,一定是大梁来的商人。 方舒窈越发加快了步子,没一会就再次看到了那个小摊。 刚才围在摊子前的几个客人已经散去,这会摊位老板正侧着身子和隔壁摊位的几人闲谈着,正是清闲之时。 方舒窈停下步子,左顾右盼一瞬,深吸一口气走了上去。、 “来客了,一会聊。”老板一见来人,忙推了一把身边的人,转头又对方舒窈热情道:“小姑娘,内陆来的啊,喜欢些什么,随便看。” 听着亲切的大梁口音方舒窈有一瞬晃神,视线不聚焦地看向摊位上的货物,顿了好一会才装模作样开口道:“这布料瞧着质感可真不错,没想到这种时节还能织出这样的布匹。” 老板一听,顿时来了劲,大着嗓音自豪道:“姑娘有眼光,这是大梁的蚕丝布,咱们大梁四季如春,在别的地儿或许受气候各方面影响还不易织得这样的布匹,即使要制造,造价也高得吓人,卖价自然就低不了了,但大梁的布匹可要不了那么多价钱,物美价廉包您满意。” 方舒窈顺着老板的话又轻声开口道:“难怪我瞧着这布料的质感甚是眼熟,老板你的口音我也听着耳熟,原来是大梁人。” “哦?难不成姑娘也是大梁来的?” “我出生于大梁,只是后来随父母去到了朝阳国,这便鲜少回去了,此番游玩直辽疆,方才听着老板你的口音就觉得 很是亲切,看来时隔多年,我也仍是对家乡记忆犹新呀。” 这番套近乎的话一出让老板一下就更激动了:“大梁的同胞?这真是巧了不是,大梁离这路途遥远,我这番出来想着大抵是难再见一同胞了,没曾想还真叫我给遇上了,不过姑娘你远离故乡多年了,但咱们这也算是缘分,今日你在我这瞧上的,我通通给你折半价,可千万别和我客气。” 方舒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必不必,可不能让同胞做了亏本生意,我与家人计划着此番游玩后回到故乡定居下来,本是一直对大梁多有了解着的,但山高水远的,近来大梁的一些重大之事都知晓得不多,若是可以,能和我讲讲大梁近来的发生的事吗,也好过到时候回到故乡像个什么也不知的外来者一般。” 方舒窈一口地道的大梁口音让老板不疑有他,想了想笑眯眯地说着:“你既是到了辽疆,那应该就知晓近来两国的大喜事吧,咱们公主殿下与辽疆王定下了婚事,聘礼一过境整个大梁欢呼雀跃,如今能和辽疆和亲,咱们大梁的商人在辽疆进行贸易也方便更多了,有辽疆的实力在,别国也更不敢再对咱们大梁大小声了,你们这时候选择回大梁定居还真是赶上好时候了。” “你是说大梁都知晓下聘一事了吗?” 可方舒窈一点回音也没收到过,就连那几个使臣方才给她的回话也未提及到这茬。 是中间传信出了什么问题,还是所有人根本就没打算让她知晓实情。 “怎会不知,辽疆王多日前不是就风风光光地将下聘的队伍派遣出去了,这般架势,想叫人不知晓都难,况且大梁一直都候着这事呢,自然是极为上心了,有了这桩婚事,自然也能给百姓们一个交代,叫大家安心呀。” 方舒窈扯动着嘴角笑了笑,那笑容却甚是僵硬:“原来是这样,那还真是好事一件啊。” 老板好似是说得来劲了,并没有注意到方舒窈不太自然的神色,自顾自地又说起别的事来:“那要说近来大梁发生的事可就多了,除了和亲这件大喜事,还有件令人震惊的大事,薛贵妃你知道吧,得圣宠多年,就你小时候那会,她也应当是圣上身旁第一人,结果前段时日叫个太医给谋害了,薛贵妃好不容易怀上的龙种给那太医用药物流掉了,圣上大怒,将那太医打入大牢。” 方舒窈瞳孔猛然一缩,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背脊蹿上,缓缓地侧头看向了老板:“我知道。” 她知道。 她怎会不知道。 这位太医,正是她的父亲。 可方舒窈不相信父亲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也没有理由要做这样的事。 她的父亲没有归属于朝中任何派系,几十年如一日地尽忠职守只做自己应当做的事,即使不需要她特别证明,所有人也都应当知晓她父亲的为人。 可这事一出,所有矛头都指向了她的父亲,父亲百口莫辩,更无力证明自己的清白。 所以她此时才会出现在这里,所以他们才会遭受这些苦难。 老板并不能感受到方舒窈的情绪,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继续道:“说来也奇怪,这等大罪自是应该当即处死的,那太医却安然无恙在大牢里关了好几个月,大家伙虽然不能左右这事,但也都好奇事情后来会变成什么样,结果你猜怎么着?” 方舒窈张了张嘴,想到大梁上下都已知晓和亲成功一事,那按照原本的计划,她的父亲就该被释放了,可开口时,语气中却又微颤的不确定:“结果他,被无罪释放了?” 老板荒唐地瞪大眼:“释放?怎可能释放!这等大罪若是能被释放,朝廷要怎么向众人交代,又怎么向痛失爱子的薛贵妃交代,那太医的行刑之日在半月前已经定下来了,却没曾想那人一把老骨头了,竟能从大牢中逃出来了,这会全国上下都在通缉他,更担心他就此找着机会出了境再难抓回,朝廷动用了不少关系,所以消息也就传到了咱们这,不过要说逃,也没可能逃出境到这么远的地方吧,难不成真当大梁官府是吃素的……” 老板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方舒窈却再也听不进去半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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