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是难为你,实在是前阵子出了一桩事。我当年再三求你大伯母帮忙,给你们姐弟办了户籍,可当时办户籍的那户人家新近获了罪,之前的那些假户籍怕是会作废,甚至可能连累到我们。”苏氏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说姨母只是个妇道人家,听了这事,岂不是慌了神?” “是我们连累姨母了,可有别的法子找补?”赵凝见她提起这个,心道果然来了。 “到底是亲戚,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只是觉得这门亲事极好,想让你姐姐嫁过去,可你姐姐孝顺,只想陪在母亲身边多待两年,原是要推拒了的。谁料正好赶上这桩事情,就想着你嫁过去,户籍妥了,婚事也是极妥当的。”苏氏一副为赵凝筹谋的样子,眼神却透出精明来,审视着面前的晚辈。 威逼加利诱,赵凝心里明亮,此事今天她不想答应也得答应,否则她弟弟就要去参军,而她也要因冒用户籍而治罪。 这罪可大可小,小的话罚点银钱了事,大的话须得戴枷锁逐回原籍,若是赶上冬天,也许会冻死在半途。其中倒有门道,端看有没有关系可以疏通,她明白今天自己要是得罪了苏氏,怕是会被以最重的罪名惩处。 苏氏见赵凝面色沉重,心里有了数,趁热打铁道:“若是你答应姨母,姨母给你置一份嫁妆,另外给你五百两银子,为你弟弟请先生。” 赵凝越发明白,姨母如此急切,想必这桩婚事不是她说的那样能够选的,应该是比忠靖侯府更大的势力迫使他们同意这桩婚事。而且这桩婚事肯定有极大的坏处,不想嫁女,而又不得不嫁女,才出此计。 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看苏氏找了这么多理由,明白苏氏想利用自己,可也不想和自己轻易撕破脸。她意识到如今有讲价的空间,还是要为自己谋点好处才是。 赵凝为难道:“姨母全然为我们姐弟考虑,阿凝自是感激,只是阿弟年纪尚小,偏又体弱,日后要银子的时候甚多,除了延请老师,过几年年纪大些,须得娶亲过日子,又是好一桩花费。若是不了此事,我怎能安心出嫁。” “我给你介绍的那是一门好亲事,只要你嫁过去,笼络住夫君,整个家私都是你的,还愁养不起弟弟?更何况,他也是我的亲外甥,我岂有不帮衬的道理?”苏氏见赵凝不为所动,狠了狠心,说道:“我再添上五百两银子,你或是自己留着,或是给你弟弟用,如何?” “姨母待我姐弟这般好,阿凝谢过了。”赵凝看着苏氏一脸肉痛,心里不觉得快意,只是觉得有点厌烦。 “那这桩亲事便这么定了。”苏氏说道。 赵凝又道:“我须得回一次家中,将弟弟的事情安排妥了。” 苏氏同意了这个要求,说道;“我让王婆子陪你去,让她帮着你料理,速去速回。” 赵凝自然知道这是监视,可也知道王婆子许是有用,没再说什么,离开了忠靖侯府。 多花了五百两银子,苏氏虽觉得不快,可事情到底办成了,她想着过两天借个由头同大哥大嫂多要些就是了,于是心里高兴起来,去看女儿。 五姑娘赵箬坐在房中,说道:“母亲可是将事情安排妥了?” “妥了,自是不会让你嫁过去的。”苏氏说道。 赵箬一副小女儿天真仪态,说道:“就知道母亲疼我。”当时她坐在苏氏旁边,亲眼瞧见苏氏立刻答应下来,可一点都没考虑过自己。 “不过这阵子你得躲在房中,不许出去。”苏氏嘱咐道。 “什么?我好不容易得了荆国公府的帖子,下个月可要过去品茶,同大家一聚。”赵箬惊道。赵家从前只有个将军出身,一直被大家所看不起,及至老侯爷得了爵位,才进入了京城的贵人圈子里。可大房的刘氏平日里出门只带着自己的女儿,并不会带着赵箬。前阵子赵箬终于想了法子,好不容易挤进了贵女们的圈子,机会难得,怎甘心错过。 “如今可是顶着你的名义定亲了,你自然不能出去。”苏氏见女儿不死心,皱眉道:“难道你想要嫁给陆云祁?” “我的名义,难道她以后叫赵箬,我叫赵凝?”赵箬一脸不可思议道。 “那又如何,不就是个名字么?”苏氏见女儿面色不虞,安抚道:“咱们这出生意,你知道你大伯和你大伯母给了多少银钱?回头全给你添上嫁妆。” “这可不只是个名字,难道以后她成了嫡出,母亲又没有别的女儿,我成了小娘养的不成?”赵箬脸上落下泪来。想到母亲平日里心中只有弟弟,哪有自己,更是伤心。 “混说胡话!”苏氏斥道,她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生下的女儿再如何也不能变成庶出,于是道:“你且先躲着,等着赵凝上了花轿,生米煮成熟饭,你再出来,你大伯大伯母见了必得想法子帮我们将事情圆过去,到时候他们只能将你认在大房。” 赵箬闻言回过味来,如此这般,她能做大房的女儿,便是忠靖侯的女儿,在出身上和赵柔一样了。她泪水止住了,高兴道:“那倒是了。母亲真是一心一意为着女儿着想。” 苏氏见女儿如此心系大房,心里微微不快,想到以后的光景还是笼络道:“我这辈子就靠你和楠哥儿了,怎么能不为你们多想些。你若坐了大房的女儿,可别忘了为娘。” “我自然是只念着母亲的。”赵箬笑道,心里企盼起赵凝快点成亲。 在婆子们的看守下,赵凝再次回到了桐花巷的小院子中。这院子他们姐弟住了三年,屋中的家具大多是赵准亲手造的,而床褥等物皆是赵凝一手置办。就这样姐弟两个慢慢将新家布置好了,可惜马上又要漂泊了。 赵凝默默地看了一圈,心有不舍。 赵准在云州时同匠户学过木匠手艺,如今正在木头堆里帮着邻居打一个箱子出来,察觉到动静抬头看:“姐姐,你回来了?这次活做的可顺利?” 赵凝收起心中的感伤,说道:“并没出什么岔子。只是我回来的时候遇见了姨母的婆子,她过来递了个话,以后让我们迁入京中,让你去书院里读书,我去侯府里做些活计。” 赵准明显不信,皱眉道:“她怎么会突然惦记起我们了?”他们都是颠簸流离之人,路途中见得极多,比旁人早慧。赵准知道昔日用五百两银子才买到户籍,且三年间没有人管他们的事情。 “自然不是想起我们来了。只是她女儿,论理我们该喊表姐那位,法华寺的大师说她命里单薄,最好去庵堂里清修一段时日,或找个年纪相仿八字相合的去,也是一样的。她舍不得女儿,想着要我去清修。”赵凝不打算告诉弟弟实情,让他平白担忧。不过她也知道弟弟不好骗,想了一路,终于想出一个能让他相信的理由。 “她要让姐姐去清修,岂不是很苦?”赵准心有不满,担忧道。 “我是替他们姑娘去的,自然不会苦,只不过念经罢了,念个两年我们就能得了银子,远离此地。咱们现在的户籍,到底是不稳妥。”赵凝委婉道。 这户籍是他们心中的隐忧,赵准没有好的法子,问道:“那姐姐去清修,我能去看你么?” “到底是在庵堂里,你去不合适,等得了空我定出来看你。”赵凝宽慰道:“不过我在那里会写信给你的,让姨母转交于你,莫要担忧。” “好。”赵准认得姐姐的字迹,且两人约定过一些暗号,能瞧出是否有人代笔书信,当下认同了这个方法,只是仍旧拧着眉。 “横竖我们算是有短处拿在他们手里,等这件事情过完,我们得了银钱,也算是拿了他们的短处,自然不会再追究此事,日后与他们再无瓜葛就是了。”赵凝劝他宽心。 赵准也不想让姐姐担心自己,就道:“我也会好好念书,念出个名堂来,以后就不让姐姐吃这样的苦了。”他们姐弟两个漂泊至此,心里都很清楚,有些事情来了便要去解决,已经定了的事情多思无益,不若筹谋以后。过去的岁月里都是姐姐为他遮蔽风雨,等他年纪再大些,必然让姐姐再无隐忧。 赵凝笑道:“安心,我也有成算。京郊的那几处庵堂,素斋都是出了名的,我无论去哪家,学上几门手艺,日后也该受用了。” 赵准缓缓点头。姐弟两个商量好了,拿了忠靖侯府的名帖去了书院,一同到了京城西边赁了院子。 赵准说起上午的事情,“今天给先生行了拜师礼,送了束脩,明日便可进书院上学了。” 姐弟两个以前没有余钱,启蒙之时是赵凝教了弟弟认字,借了秀才的藏书抄,才学了不少字。如今能入书院读书,赵凝自然欣慰,“今后安心念书,不必再管旁的事。” 两个人站在略显空旷的院子里,赵准只觉惆怅,“姐姐记得时常回来看我。” “好。”赵凝答应后,又嘱咐了一番,总算放下心来,刚要离开,赵准却拉住她,用力地抱了抱他。 赵凝低头看着弟弟的发旋,心里也觉得难过,面上却是道:“不会是哭了吧。” “没有,没有,只是舍不得。”赵准内心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他潜意识中觉得这件事情听上去并不如赵凝所说,却想不出破绽在哪里,最终一腔思绪在分别时化作不舍。 赵凝笑了笑,等到这个拥抱结束,她离开小院子,安心回到忠靖侯府待嫁。 忠靖侯府,大房夫人刘氏承诺的嫁妆一抬一抬送入三房,苏氏笑着接了,心中却盘算起来,可以替换下一些好的出来,如此面上大差不差,自己又能悄悄得一层好处。 赵凝暂住在收拾出的抱厦里,平静地等着一个月后婚期将至。侯府哪怕只是三房的姑娘日常吃穿比之从前好了数倍,如今赵凝穿着裁剪精致的衣裙,可对她来说,和之前在福顺酒馆里披着围裙做工差不多,只是听说新东家陆云祁格外难惹,让她不免担忧。 其间陆续有亲戚过来添妆,皆被苏氏挡了,赵凝横竖不认得她们,乐得一个清净。整日坐在房中,听着檐下的几只鸟雀唱歌,忽而发觉几声哭泣声掩在其中。 赵凝侧耳细听了听,悄悄将窗户推开一个细缝,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第4章 “太太竟然让我陪着五姑娘到陆府里去,听说那陆府从上头那位爷到下面的小厮丫鬟皆是心黑手狠的,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那丫头名叫芍药,已然哭花了一张脸。 另一个丫头名叫杜鹃,同样是满脸含泪:“太太的吩咐,我们也只能遵从,说不定咱们姑娘得了那位爷的青眼,我们的日子能跟着好过些呢。” “你怎么还做如此指望!”先开口的芍药说道,“你打量屋里这位还是咱们五姑娘呢!” “什么?”杜鹃问道。 芍药说道:“你真是每日在屋子里绣花,半点都不知道家中的事情。你以为太太为什么打发咱们这两个素日只做些杂活的丫头过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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