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记得我喝醉了。”赵凝的记忆只停留在这里。 “还有呢?”陆云祁不动声色地问道。 “还有?”赵凝一脸茫然,她看着陆云祁接连朝自己发问,又仔细想了想,带着些不确定说道:“难道是我发酒疯了?我不会趁着酒醉打人了吧。”说着,她看了看杜鹃,又快步走到门边推门朝外看,昨夜同桌吃饭的钱妈妈和钱睿并陆宁歆都好好的,还有廊下许多小丫鬟们裹着厚衣服,甚至已经拿起了铲子,似乎是打算堆雪人。 陆云祁看着赵凝的表情,确信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一颗漂浮了整晚的心慢慢沉落了下来。他缓慢开口道:“那倒也没有。” “那就好。”赵凝拍拍自己的胸口,庆幸道:“以后可不敢再喝了。” “嗯。”陆云祁应了一声。 新年的第一顿饭吃的自然是饺子,赵凝惦记着外面,吃得飞快,陆云祁坐下慢慢吃着,等到一顿饭吃完。 “我去当值了。”陆云祁放下筷子,说道。 “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没什么胃口啊,心情不好?”赵凝看了一眼碗里,问道。 “许是昨天吃多了。”陆云祁说道。 “那你今天多活动活动,不要积了食。”赵凝没察觉出异常,便嘱咐了两句,旋即裹上披风,推门步入雪堆,与大家一同堆起雪人。 “堆一个大的吧。” “还是堆两个小的吧。”庭院中的小丫鬟们议论纷纷。 赵凝看着院里厚厚的积雪,最终敲定了堆雪人一家,并且帮它们建一个房子,再搭上红绸布,这样看着适合过年。 庭院中的人闻言各自活动起来,陆云祁并没有急着出门,而是站在后面默默看了许久。最后他按了按袖中的匣盒,转身朝府外走去。 也许,记不起昨晚上的事情,未尝没有什么不好。陆云祁这样想着,随机听到身后有人追了上来。 他看着赵凝小跑着跟了上来。 “晚上早点回来,我和他们说过了,今天冷吃涮锅。”赵凝说道:“小心不要再冻着了。” “好。”陆云祁答应道:“你也要留神,玩的时候别冻着手脚。” “知道了。” 等到赵凝神采奕奕的答复,陆云祁转过身,继续朝外面走去。他不需要回头也能感受到,有目光在后面看着自己。而同样的,今天他需要早点回来,因为会有人等着自己。 正月里忌针线等活计,故而赵凝每日里无事,都在府里想着法子玩。陆府现在有很多人,无论玩什么都不会缺人手,大家每天都能玩得很尽兴。受这样的氛围感染,陆宁歆走出了厨房,也学了点新玩意。而这本个月,不知为何,甚少出门的天正帝每天都会去一次法华寺,陆云祁便随扈出城,反倒比年前变得越发忙碌。能见面的时间虽少,但总会一起吃晚饭。 到了元宵那日,赵凝得了机会去宫中见了一次蔡姝,将小衣服送过去。蔡姝在熏着暖炉的宫殿内养得极好,能看出整个人丰腴不少。 赵凝高高兴兴地从皇宫里走出,绕了几圈之后,前往赵准的住处。 赵准自除夕那日看见那一幕之后,年都没有好生过,每日除了读书,便是想赵凝的事情。他想起那天晚上在南岳书院见到绣衣使,终于是回过味来。 他更加担心,阴狠之名在外的陆云祁待阿姐究竟如何。 正想着,赵准听到外面有人拍门,忙起身去看,果然是赵凝进来瞧他:“急什么,怎么不穿件外衣再过来。” “我知道是阿姐来看我,便没有想那么多。”赵准笑着答道,眼睛仔细盯着赵凝。 “我来了你更不该着急才是。”赵凝提着一个食盒往屋里走去,走进厨房,看了看,说道:“怎么近日闲下来,家中倒是冷锅冷灶。” “得了一本好书,看入迷了,便拿着饼子垫了一下,没有开火。”赵准刚才看的仔细,没能从姐姐笑意盈然的脸上看出什么异常,便将桌上的书合拢放到书架上。 “太学里放了年假,也该多休息才是。”赵凝不赞同他这样熬着,多嘱咐了两句,“你身体刚养好没多久,不必太操劳。” “到了太学之后我发现许多同窗不光是熟读四书五经,还会许多东西,我会的少,便想着趁最近无事,多学一会儿。”赵准说道。 “你年纪还小,不要逼自己太紧了。”赵凝怕他心焦,又道:“我不指望你能够蟾宫折桂,拜将入相,我只希望我们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就是了。” “我知道阿姐关心我。” 赵准轻声问道:“阿姐最近过得真的好么?” “自然是真的,我诓你你做什么?”赵凝不解他怎地有此一问,后又想到姐弟两个从认识之后,从没有分开这么久过,赵准担心也正常。她温声道:“我年后一定会常过来看你,不要老是担心我。” “嗯。”赵准看着桌案上的东西,又抬头道:“这本书真的很好看,立论独特,从圣人之论延伸到人的不同际遇,是京城才子裴怀真十二岁时所著,我很佩服他。我还听说他平时钻研佛法,阿姐可认得他?” 赵凝没想到赵准会提及裴怀真,她并没有迟疑太久,说道;“自是不认得。他就算是钻研佛法也要去寺里,而我在庵堂里,如何认得?” “这样啊。”赵准想到那日裴怀真一眼认出赵凝和陆云祁,忽地想要直接将陆云祁的事情问出。可他心中明白既然赵凝瞒着他,自有她的理由,更何况这是天正帝赐婚,就算直白地挑明此事,也没什么用处,反而会让姐姐更加难过。他想起那日看到他们同乘一辆马车,想是相处的不错。思来想去,他只难过自己还是太过稚嫩。他怕赵凝发现异常,压下自己的思绪,假装自己还在想这件事,“看来我要是去和裴怀真讨论学问,也许可以去法华寺里寻他。” 赵凝刚要应是,想起最近天正帝都在法华寺,于是道:“我过来的路上,看见有人被簇拥着从京城里面朝着法华寺行去,光是护卫就带了好些。这些时日过年,恐是有贵人,你若是去寻人,还是过段时日再去吧。” 赵准听了这话,点了点头,随口问道:“难道是陛下去山上拜佛?” “这我就不知道了。”赵凝答道,她只是想提醒弟弟裴怀真可能需要接待贵客,也许最近没有什么空闲,并不需要说得太明白。 赵准听得明白,然后笑了笑,叹道:“没想到我朝出了个道君皇帝,还会多一位佛陀皇帝不成。” 赵凝直摇头,说道:“这话你当着我的面说也就罢了,出去可不许让别人听到了!” 赵准见赵凝一脸严肃,自是知道其中利害,忙点头答应道:“好,我记得的。” 赵凝知道弟弟性子谨慎,也就放下心来。她想起年前陆云祁同他提起过旧事的调查进度,密探们怀疑天正帝与心上人邂逅的地方可能在平宁城几十里外的平河渡口,可平河前几年曾有一次改道,渡口亦是换了方向,线索湮没了许多。 她隐约记得赵准的生母故乡便是那里的,于是想了番说辞,问道:“我最近与同寺的姐妹闲聊,她们其中有一个是很小同家人走丢的,她的家在一条河边,听着与你从前和我讲过的平河有些相似。可惜那里前些年淹了一次,换了河道,她想确认哪里是不是家乡,也成了一件难事,你对那里还有印象么?” 赵准对于平河的印象多来源于自己的母亲,只不过母亲同自己说的也少,故而遗憾摇头,“我知道的都同姐姐说过,到底是没有去过,印象很浅,不能帮上什么忙。” 赵凝倒没有失望,说道;“想不起来,也罢了,横竖她也未必是那里的人。” 两人闲谈了一个下午,赵凝方才离开这里,返回陆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 赵准看着姐姐离去的身影,回想了下今日说过的话,从平河渡口那段对话里,他蓦地想起了母亲曾经说过的话。 “我与你的父亲相逢于平河渡口,不过我家同他的父亲有些仇怨,故而分离。”那个温柔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 赵准知道自己的母亲是罪臣之后,因此落入贱籍,外祖父与外祖母祖祭皆是平城,却困在云州一生,及至到了母亲这一代,他们家想尽办法疏通了门路,脱了奴籍。母亲才有机会,返回故乡。 他当年听到仇怨这个说法,以为父亲是当年诬陷祖辈入狱的官员之后,她不希望年幼的自己卷入到仇恨之中。可今天赵凝在自己提起天正帝之后,忽地提到了平河渡口这个地方。 平河渡口毗邻平城,而平城正好是当今圣上当年的安平王府所辖的区域。 一连串的信息汇集在一起,赵准只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炸响,难道,当年与母亲有旧的人,自己的生父,可能是当年的皇上? 赵准想到这个可能,一时间只觉得不可思议。从云州一路过来,还留有的旧物有限,大多在他这里。思及此,他没在多想,起身翻找起来。 回陆府的路上,赵凝同样回忆着今天的对话,她总感觉今天的赵准与往常不太一样,难道是他知道了什么?她想了想,觉得自己说的内容想是没什么破绽。她又转念一想,等到赵准真的知道了再说吧。横竖她与陆云祁只是假结婚,并没有特意提起的必要。 赵凝想清楚这件事情后,便撂开了,不再思索。快要到门口的时候,马车忽然一勒停。 赵凝和杜鹃互相扶了一把,才没被刚才的冲击撞下去,紧接着她们听到车夫一声怒喝:“做什么,不要命了!” 听到外面的动静,她们掀开帘子瞧,“怎么了?” 原是有人忽地扑了上来,好在车夫经验丰富,当即勒住马才没闹出事情来,只不过在场之人都被唬了一跳,车夫更是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拦着车马的是一个三十岁的妇人,见到赵凝,扑上来跪在地上哀求道:“夫人,求您救救我的丈夫。” 赵凝并不认得她,见她行如此大礼,忙不迭地下车将人扶起来。“快请起来,到底是什么事情?” “我夫君是六年前恩科考中的庶吉士林淮生,半年前因着参奏夏充专权独断而入狱。”那妇人一面哭,一面说着,“既然夏充倒了,我夫君自是没有罪过的,这几个月我一直到处寻门路,可他的上司同僚皆不肯见我,只同我说人一直关在明镜司里,我没有法子,见不到陆大人,只能来求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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