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李辉的面色冷了下去,半晌,他才沉声道:“安平公主,那么你又能许我什么?” 我指了指脚边的位置:“本宫许你这里,事成之后,你会成为我的皇夫,与我共享江山万里。” 纵然深浮官场多年,此刻他看着我的眼神依旧忍不住星辉闪动,登天的权力,有谁人不爱? 更何况,男人总是比女人自傲,今日是皇夫,来日我诞下龙子,这江山姓谁,可又大有所为。 所以李辉心甘情愿朝我作揖,弯下了他笔直的脊梁。 只是可惜,他终究还是把我当成了女人,女人只有一个丈夫,但女皇,可以坐拥六宫。 7 青梧问我:“我们为什么不选赵钦白?那可是赵氏,成了,半壁江山就有了。” 翦桐一边把算盘拨得吧啦吧啦响,一边伸手敲了敲她的头:“排兵布阵的时候还挺有脑子的,怎么一到朝廷上的关系就这么不开窍,你也知道那是半壁江山赵氏啊,既然谁上位他都是半壁江山,冒这个险图什么?我看,即便是长公主也讨不到好。” 谁也不知道,腹中空空的顾翦桐,天生是个经商的奇才,我不过给了她区区一个不受宠公主的全副身家和一点门路,她就还了我大昭商路的五占其一。 钱是这世间最好的东西,有了它,我可以资助大批我看中的寒门学子,有了它,翦桐可以把女子商铺、女子作坊开遍大昭每一个角落。 平凡人的力量或许不起眼,但汇聚在一起,是山川,是河流,是这个国家的每一条血脉。 长姐自出生起就没有坠落过,她懂不了土地虽泥泞却踏实,就像她看不起我们讨论德昭楼的肘子,却不知道那道肘子让德昭楼风靡全城,也让我们赚得盆满钵满,顺利把耳目插进了京城。 青梧摸摸自己的脑门不服气地继续道:“那赵家我们就连试都不试吗?哪怕他们不帮长公主,我们也能轻松点吧。” 我笑了笑:“谁说赵家没帮我们了?赵钦白那张脸不就帮了我们大忙吗?长姐不被那张脸迷了神志,连演戏都演得敷衍,李辉那种步步谨慎的人怎会这么容易就选择我们。” 色字头上一把刀,这句话从来对男女都适用,我长姐是,我父皇更是。 他年少时敢觊觎自己的长嫂,留下我跟我娘这种后患,如今年纪大了,更是被刘贵妃的美人汤灌得迷迷糊糊的,母后的计划进展到这种地步了,他才有所察觉想要力挽狂澜。 可惜我跟母后,都不会让他如愿。 我拿过翦桐手里的账本问道:“有李辉帮手,长姐那边的女子科举没几天就会昭告天下,那些女孩子有在认真学吗?” 翦桐点点头:“她们做工剩下的时间全都耗在了我请的先生那里,前几日刚测过,我敢说,只要长公主真能搞成功女子科举,她们最少能占一半名额。” 说着她又犹豫了下:“只是,恐怕前十只有一两个有希望进。” 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名次对我们而言是最不重要的东西,首批卷子肯定是按那些贵女擅长的来出题,她们名列前茅不出奇,她们愿意支持长姐,求的不过就是这份名。 但她们放不下京都繁华,到最后愿意踏足小州小县的,只会是那些被生活折弯过腰的女子,而那些人,是我早就预备好要撒往这片大地的种子,她们懂困苦,她们也懂坚韧。 青梧兴奋地搓搓手:“那考完以后我们是不是就能跟那帮贵女干架啦?老子早就看不惯她们鼻孔朝天的样子了。” 她是个武人性子,早就憋了一堆架想打,我忍不住点了点她的鼻子:“别胡闹,我母后母仪天下,我长姐美名正盛,她们用处大着呢,想打架啊,等着,来日我让你痛痛快快打场群架。” 毕竟说到底,父皇现在还有小六这个独苗皇子,那是母后的战场,我孝顺,才不跟她抢。 8 小六生辰那日,刘贵妃穿着一身皇后才能穿的正红,腰挺得笔直站在父皇身边,母后掐得掌心都红了,父皇也没训斥贵妃一句不懂规矩。 迎着刘贵妃挑衅的笑容,长姐也弯起嘴角,笑着喂了小六一口汤水。 传闻梨花醉出自前朝美食大家之手,他爱毒入痴,嗜甜入骨,所以用天下最香甜的味道,做了最入口封喉的毒。 这样想来,我软糯可人的六弟,走得也算没什么痛苦。 鲜血从小六口中流下来的时候,母后整个人明亮得像一只即将展翅的凤凰,她第一次在父皇面前把头颅昂得高高的,然后信心满满地摔碎了手里那只樽杯。 摔杯为号,大殿外,是一层又一层士兵呼嚎的声音,耳听着,他们很快就能冲进来杀尽该杀的人。 我的父皇老了,再也没有当年篡位的雄风,他呆呆地瘫坐在王位上,满眼悲伤地看着小六,却连怒斥一声母后和长姐的力气都没有。 我想他也知道大势已去了,母后调动的兵虽不多,但把整个皇宫箍成铁桶任她杀伐是绰绰有余的。 当然,这个前提是,我不插手。 子安表哥领着人杀进来的时候,父皇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甚至,他下意识惊喜地望向我。 那是阿娘妹妹的孩子,虽不如我,也有六七分像阿娘,自阿娘出事后,表哥一家就远离了朝堂,这种危急关头出现,父皇一定在想,阿娘是不是原谅他了。 我不知道阿娘有没有原谅他,我只知道这一切都是我求来的。 9 小时候第二次去找阿娘的那次我就知道,父皇没放弃过她,不然旧邸一个人都没有,她是如何活下来的? 父皇一定派人在照顾监视她,甚至皇宫或许有通道直通那里,至于我,当然是父皇故意放进去的。 我的父皇真的是个情种,他小时候很疼过我,但阿娘一直不松口,他便慢慢开始忽略我。 我猜旧邸他是故意带我去那么多次吧,好让我有机会发现阿娘,想着若阿娘知道我在宫中过得不好,也许会为了我进宫。 但他太小瞧阿娘,也太小瞧母后。 母后向来能忍,比起阿娘这个视她为仇的,她宁愿送个相像的刘贵妃进宫消磨父皇的痴恋。 假的日日温情以待,这几年他倒真的松懈了对阿娘的监视,也便宜了我跟阿娘的交流。 10 我向阿娘求助的时候,阿娘问我:“你早就猜到了对不对?” 我抿唇没有回答她,但脸上的表情告诉她,是的,我猜到了。 这世上不是所有母亲都爱孩子的,越跟阿娘接触我越困惑,她那样烈性的脾气,怎么会真的愿意生下我还平和地见我一次又一次。 只有一种可能,我的生父是旧太子,那个她深爱的男人。 这些年不论宫里宫外,我做事的时候,总有人在暗中帮一把,我想那些都是旧太子留给她的人手,也是那些人手将我天衣无缝地变成了父皇的孩子吧。 一个女孩,本来可能只是一点骨血的纪念,但母后的野心给他们指明了方向,若她的女儿可以,我又有什么不行呢? 所以在母后即将胜利的关头,我向阿娘借了兵,她把表哥给了我,再加上青梧的父亲,我们总算能压母后一头。 我没有对母后赶尽杀绝,小六死了,这天下的男人又没死绝,只要他们的利益还是一起的,就算我勉强登位,我的女官还没成长起来,现在分散在各个阵营的男人只会联合起来给我使绊子。 母后未尝不懂这个道理,但若小六再长大,她的胜算更小,所以这朝堂的人必须把目光和精力都放在京城的内斗中,那我才有发挥的机会。 母后,我,父皇,我们微妙地形成了三足鼎立,我用李辉在京城跟他们斗得如火如荼,顺利让长姐把她的那些世家女全留在了京里,外放的所谓苦差悉数落入那些贫女手中。 风波越多,我的血液越兴奋,我想我天生就是好战的,那些阴谋诡计只会让我对朝政越来越得心应手,不过三年,我便成长为了再也不用借别人势的庞然大物。 然而这三年里我最高兴的是,阿娘终于能脱离那个牢笼,日日跟我生活在一起。 11 我从宫里出来建了公主府,把她跟表哥都接到府里,父皇纵使想抢,面对今日的我也有心无力。 我有时间会去看望母后,告诉她阿娘如今还是很貌美,让她看好父皇,不然长姐的日子恐怕会更难过,她那么能忍的一个人,一瞬间也现出狰狞面目:“我当初就不该养活你这个孽障!” 我笑笑不说话,可惜了,如今该轮到我这个孽障捏死她了。 不在地牢里,阿娘便真的成了阿娘,她关心我穿衣,操劳我吃饭,就连每天清晨太医建议的那杯温盐水都要亲自为我准备。 我贪恋地眷着她双手轻抚我脸的温度,享受地听着缺席了人生二十几年独属于母亲的碎碎念。 “安平啊,吃饭怎么能马虎呢,那些劳什子公文迟一会儿看又不会长脚跑,先来陪娘吃饭。” “这么晚还不睡,蜡烛也没这么熬的,这些事一个人哪忙得完,你跟表哥是血缘至亲,分点让他做,女孩子别这么辛苦自己。” “我听说军营这两天又闹腾,这是你起事的根本,光有青梧不够,把你表哥塞进去吧,娘也能放心。” 一声声关心,一句句不避嫌的嘱托,让我的嘴角每天都翘着,气得长姐看见我就要嘲讽两句我骨头轻,可有娘疼的孩子,骨头轻,不是应该的吗? 若那杯盐水没毒的话,这该是多好多有盼头的日子啊。 12 可惜青梧是个笨手笨脚的,她来商讨军务的时候打翻了那杯水,做武将的不讲究,也不知道换件衣服再去军营,就这么被火一烤,沾了水渍的地方全都变了色。 她爹早年在边关做探子,西域小国跑了个遍,一看颜色,便知是种不遇火无色无味悄悄要人性命的慢性毒药。 他家把全副身家和武将有一天能跟文臣打擂台的希望全放在我身上,急得当天就寻了最懂毒的军医一起上门。 我坐在那里,任由军医从眼睛翻到掌心,浑身僵得像个死人,他们每个人的嘴一张一合好似都在问着什么,可我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青梧和翦桐焦急的脸就在我眼前晃,但我却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满脑子只剩一句话,萧安平,原来这世上真的没有任何一个人纯粹地爱你。 她们喂了我很多药,可是我睡不着,我像游魂一样飘在京城的大街上,从公主府走到那处旧邸,一遍又一遍,第一遍疼,第二遍酸,第三遍,我想烧了整个世界给自己陪葬。 我的阿娘从来不知道,我究竟有多爱她,爱到自七岁起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接她出来,爱到我发誓会把父皇母后送到她刀下让她尽舒心中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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