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道莲睇笑过去,实话没有隐瞒,“所谓戒律是定给汉人看的规矩,佛有三千界,万千个法相。” “我又怎能算是破戒,不过是一种修行。” 释无磐涅眼中如有精光,闪了闪,他是贵霜国的将领,佛教的圣子圣女皆出自王室。 陆道莲是普诗弥的继任者,他便是他们的圣王,王岂能无子,没有血脉,王室自然就要凋零了。 有幸的是,圣子没有因为长居大汉,被汉人迂腐的思想所驯化,不用守着清规戒律,那能活泛的就多了。 释无磐涅放下酒杯,含着笑,抬手将帐子中央搭建的台上,摇摆身姿的妙龄舞姬,招了过来。 然后示意她到陆道莲身边,“去,侍候好圣子。” 不过轻轻一推,舞姬便不小心地朝稳坐不动的身影扑过去,扭动着水蛇腰,媚眼如丝地仰望着俊秀非凡宛若天人的高僧,“圣子。” 陆道莲垂眼觑着身边慢慢靠拢的女娘,在对方手不安分地即将搭上来时,冷不丁道:“下去。” 在舞姬因他而痴愣时,他依旧微勾着嘴角,笑模笑样地睇视着她。 明明透露出的气质是那般和悦,可是眼里的寒意叫人不敢再伸出手试探。 舞姬畏惧地转头,向令她过来伺候的释无磐涅求救。 观足了好戏,释无磐涅挥挥手示意舞姬退下:“圣子不是说戒律只是用来约束给汉人看的,我佛无论怎样都是修行。圣子为何不肯叫她侍候你?难道是因为圣子嫌弃她生得不够美貌?” 走开的舞姬一步三回头,似是舍不得般,期望他能改变心意。 若是能得到圣子青睐,她定能在大将军那获得珍贵的赏赐。 陆道莲恍若不见,略有兴味地直视好事的释无磐涅,不避讳地道:“我在汉地,有一个妇人。她年少,貌美,如今已经怀上我的第一个子嗣了。” 这若有似无的炫耀,释无磐涅笑脸变成愣然惊愕。 舞姬妖娆,有着和汉人与众不同的风情,可当她靠近的那一刻,陆道莲心中只浮现出身在清河的新妇的影子。 看不见太多他人的眉眼。 在庙堂和她道别那天,她眼里不见半分不舍留恋。 他叫她等着他,不知她等着没有。 是不是他一不在,就与晏子渊搅合在了一块。 若是被他发现,她又招惹了其他人,回去后他定然会好生教训她一番。 上回她算计他的事还未完呢。 在她看来,他对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场羞辱和玩弄。 于是用了那样激烈的方式报复回来。 这叫陆道莲经过思虑,终于知道,对待新妇,已经不能再如以前那般,动辄冷言冷语,逼迫羞辱的法子。 否则她会自怨自艾,心生怨怼,抗拒他抗拒得更加厉害。 她就像以自身为画笔,画了一个充满束缚的圈在他周围,不许他对她随意、轻慢、放肆。 这堪比普诗弥让他赌咒发誓,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般。 可是清规戒律,陆道莲哪曾放在眼里。 说破戒就破了。 更何况一个新妇的诀别话,她说她不想跟他好了。 这怎么行,是她说了算么。 他不答应。 要想挽回她,让她和自己重修于好。 势必要用些别的法子,就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放肆惹人厌憎,要用多些耐心和耐性,迂回和有计谋地与她周旋。 这般,她还能往哪跑。 释无磐涅终于反应过来:“是谁?是哪家汉人的女娘?” “是不是该送去贺礼,准备迎娶。按照汉人的规矩,应当要在她肚子大起来之前将她娶回家吧?否则,听说没有成亲就诞下子嗣,是会让人丧失颜面的。” 陆道莲:“她不是闺阁中的女娘,她嫁过人了。” “是别人的新妇。” 在再次惊呆的释无磐涅的注视中,陆道莲饮下最后一杯淡酒,眼神依然十足清明,嗤笑着道:“你不该恭喜我么,释无磐涅。” 说是未出嫁的女娘,与人鬼混,情难自禁怀上身孕了还差不多,可以当做是年轻女娘不通晓事。 怀了再嫁给欢好的郎子便是。 可若是经历过风月事,有经验的妇人还敢与他人偷情,怀上姘夫的孩子,这是谁家的汉贵女这般大胆。 有阅历的都该知道,奸生子可是不好活于世的,其丈夫能容忍面首也罢。 触及子嗣,是不可能心无芥蒂的吧。 经历过风月事有经验的宝嫣是什么样的呢,总之不会是释无磐涅口中,游刃有余与姘夫偷情的老道妇人模样。 回味着当初宝嫣勾引他时,青涩而娇羞的画面。 仿佛还留有小舌舔舐喉结的心痒滋味,陆道莲眸光深谙,略带哑意,低沉地和释无磐涅淡淡笑道:“她很羞涩,起初根本不敢和我厮混。” “她夫婿姓晏,与我年纪相当,清河里的高门贵子,你应该晓得了他是谁。” 晏子渊。 释无磐涅睁大双目,瞪向神形清贵,怡然自得的佛门圣子。 他搞了人-妻。 兄弟之妇。 …… 一场秋雨,在夜半之时悄然落下。 庭院里的地面上出现一滩滩能倒映出人影的水迹,同时也将屋外的人身上的血腥气冲淡散去。 在杀了两三波想要救人的胡人后,兰姬那边终于打消了再次派人前来送死的想法。 庆峰也收手,回到了他近些天长待的院子里,向新妇复命。 晨起打水的小观,刚梳洗过自己,在廊檐下的台阶处,看着不苟言笑颇为严肃的武僧走过来时,停下步子。 “你站住。” 小观:“你做什么去了,一身臭味儿。” 高大的身躯显而易见的愣了愣,再被说臭后,抬起手臂自己也闻了下,接着笨拙地往衣上蹭了蹭,似乎也想摆脱这种不大好闻的味道。 “晏家的地牢,常年不见光,里面的犯人吃喝拉撒都在里头,自然臭了。” 庆峰:“我守着那胡女,为了不让胡人那边将她救走,在那待了一宿。” 晏家虽然对兰姬的态度暧昧不明。 但鉴于凶手被当场捉住,解释不清一个胡人会带着凶器出现在少主母的院子。 经过取舍,决定还是先将刺客关押起来。 至于为什么没有处死,自然是因为宝嫣只是受惊,没有受伤。 看在兰姬背后的胡人大王子的份上,这才暂时留了对方一命。 小观:“女郎有孕,嗜睡,还未醒呢。你先去换身衣服再来见她。” 庆峰转身要走。 “等等。”他又被人叫住。 小观打量他片刻。 下一瞬间,红着脸,掏出一条帕子丢到了庆峰怀里,“擦擦自个儿吧臭和尚。” 然后端着银盆,头也不回地往内室走去。 宝嫣到了日上三竿,才面带春-潮地悠悠转醒。 昨夜清凉雨,她梦里却一点也不清凉,反倒是梦见了人从清河消失,未有音讯的陆道莲。 他在梦里也是鲜活无比,看她的眼神,总是不清白,谈不上多含蓄,也不炽热。 宛若一捧烧不尽的余火,保持着不会灭,也不会狂烈的余温,一直从梦里蔓延到梦外。 此刻,刚刚苏醒的宝嫣,双颊酡红,浑身酸胀发热。 就好像经历了一场虚无的宠爱,没有实质性的接触,却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身上似乎残留着梦境中,略带真实感的触碰。 稍微回想那种难耐交织的滋味。 宝嫣不由地羞涩地捂紧发烫的面颊,紧紧并拢了腿,呆坐到直至小观从屋外进来。 “女郎醒了。” 小观探头看她一眼,返回去,朝外头吩咐,重新备一盆热水供宝嫣洗漱。 小观:“女郎昨夜睡得可好?” 本是一句无意的询问,宝嫣却欲说还羞地抬起眼眸,点了点头。 “女郎的脸为何这么红,是不是被褥太厚了?可是秋雨来临,刮风太大,不盖两床被褥,又会着凉。” 知道被婢女误会了脸红是被褥的原因。 宝嫣未曾提及自己做的昨夜春-梦,将腿更往被褥里藏了藏,面露难为情地嗫嚅道:“我,我需要换条干净的亵裤。” 头一回怀胎,反应却比没怀时还要大。 宝嫣羞愧不已。 怎么连亵裤都氤湿了。 松氏见惯了般宽慰她:“有身孕后都是如此,女郎不必在意,只是身体上的变化罢了,除了我等,不会有人知晓的。” 可是她不仅仅只是因为怀孕,而是因为做梦。 宝嫣眼尾微红,看着松氏手上那条浸到银盆里清洗的亵裤,都怪那个人,好好的。 他入什么梦。 松氏:“前院来了消息,女郎没醒,奴婢便没有让人禀告女郎。” 宝嫣缓缓地从黏腻的思绪中,将目光投放在乳母的背影上。 屋外还能隐隐听见小观和庆峰的交谈声。 松氏扭头,看向宝嫣:“那个刺客,已经关进了地牢,二女郎那边,不肯罢休要求放人,被拒了。” “她如今,不再顾念姐妹之情,对女郎包藏祸心,一次不成定然还有二次,女郎一定要多加小心。” 宝嫣点头,昏胀的头脑终于有了片刻的清醒,“我省得的。” 松氏话还未完:“一早长公主那边,叫人传了话,说是等女郎醒了,就去议事堂,有事要商量。” 议事堂无重要事,不商议。 就如那天兰姬回来一样,让人胸中燃起一丝揪心的不安。 贤宁发话,宝嫣不得不去。 她梳洗收拾好自己,带着小观出发前往。 白日里没人敢当面行凶,庆峰让死士暗中保护宝嫣,自己则留在了他师叔母的院子里静待消息。 宝嫣到的时间正巧,里头已经来人了,似乎只等她一个。 晏子渊因没有履行承诺,重拿轻放,到一和宝嫣四目相对,便自觉羞愧一般,尴尬地挪开了视线。 他起身,朝着一旁的方向,不知具体和谁说道:“我想起来还有要事要处理,先走一步。” 坐上贤宁还未发话。 另一道粗粝沙哑的声音,霸道而任性地开口拦下晏子渊,“晏郎,你,你还,不能走!” 她越过晏子渊,冲门口的宝嫣怒目而视。 旁边座椅上的胡人将领密兹岸也劝说道:“晏郎君,你是这个家的少郎主,老君侯不在,你应该代他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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