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周雪韶只明白他是要入城,但是入城去哪,魏襄不说,她则一无所知。 “自然是与我一起。”隔了一段时间,魏襄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夹杂着破碎的风声,显得有些不真实。 而他说出的这句话,也和不说无甚区别。知道魏襄不愿直言,周雪韶紧了唇,问也问不出结果,便不再多想。 入城后,空旷街道上迎面吹来一阵凉风。共乘一马,她在前他在后,两两相处,方才又见血腥,难免虚浮生燥。风一吹,周雪韶身上清爽许多,心里也更为澄净。 马速渐渐慢下。 “为什么去滕山?”魏襄的声音再度响起,不过这回周雪韶倒是听得真切。 她说起来龙去脉,“我表哥裴宣被掳……” “我是问你怎么敢孤身前往。”魏襄蓦地打断。 “不是孤身。”周雪韶顿了下,同他简略一说:“我有自保的法子。” 哪知道魏襄听了这话,登时笑出声来,“是你这便携的胭脂粉尘能够伤人……”魏襄说着话,已顺势掰开了周雪韶紧扣的手指。 也许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的手握了一路,这是她下意识的反应,是紧张是忧惧,是骗不了人的。 随着周雪韶的手指被打开,里面藏匿的银珠粉尘随风散在空气中,周围顿时有了一阵芳香。 然而到这里还未结束,魏襄声音低了一些,“你杀过人吗?” 没有。 “那你这腰间藏着的短刃匕首又能伤得了谁呢?”魏襄话音刚落,周雪韶就往前躲了一下——她担心他会像方才握住她的手一样,扣住她的腰,从她腰上取出匕首。 魏襄失笑。 “这便是你所谓自保的法子。”他一边收回手,一边说道。 周雪韶缄默不语。 她跟魏襄到底不是一路人,同他细细解释也是讲不清楚的,索性不说了。 而魏襄似乎觉察出她冷待的态度,往前靠近一些,教她躲也躲不起。 “为何不说话?”魏襄语调微扬,另赋有一番含义,“不想见我。嗯?”他近乎自问自答,也是耿耿于怀 “不是。”周雪韶匆忙回复。她想到此先说过的不会再见的话,但如今还是见了,一时生出难言的情绪。 为了避免魏襄继续旧事重提,周雪韶很快列出她前往滕山的理由。 “其一,我信裴绛表哥。其二,在不远的华阳城内有我父亲的亲信。其三,去之前我就知道他们不是惯常以滕山为据点的老手劫匪,是流寇。” 关于第三点,周雪韶在来元洲之前,从未收到过元洲附近有匪寇的消息。所以她一早就清楚绑架裴宣的那伙人其实是流寇,流亡至此,对滕山的地形想来也不甚熟悉。 “至于这群山匪为何独独选中裴宣表哥……”周雪韶不再往下说,她想其中定另有隐情,绝不只是眼前所见的那样。 魏襄听罢,倒是好心为她解惑。 “裴宣被劫掳,滕山流寇是外患,除这以外,还有他裴氏自家内忧。” 魏襄字字句句,透着他知道内情。 而周雪韶顺着魏襄的话回想那时与山匪的初照面,其中那位吊眼山匪的言行,周雪韶似乎明白了什么,也许那便是魏襄说的“内忧”所在。 进入内城,魏襄故意带着周雪韶在裴氏府邸前转了几转,临到宅门前,却偏不入内。 “去哪里?”魏襄绕去另一条街,周雪韶没忍住,问了一声。 “你莫不是以为我会好心将你送回去不成?”魏襄好笑地看着她,不知想到什么,与她紧密附耳:“之前我倒是好心,却得来你一句‘不再相见’,周姑娘,你说说这算什么?” 周雪韶无暇与他为这些过去的事情辨什么是非。 趁着马速放慢,她暗中记下各个街道,等魏襄一放她下马,她就自己回去。然而魏襄似乎知道她的想法,故意与她作对,在城中绕了几绕。 “到底去哪里。”周雪韶忍无可忍,带着不满地往身后探去一眼。 这一回身,却无意触碰到魏襄一直掩在身前的左臂。 “嘶——” 魏襄倒吸一口凉气。 周雪韶也愣了。 她并未想过要去折腾他的伤处。 过了一会,魏襄坦言,“去处理伤口。” 午后,最是令人昏昏欲睡之时,两人一马停在了医馆门前。柜前小童正打着盹,迷迷糊糊看到有人走了进来,他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声,“请入内。” 谁知来人在他面前一停,将受伤手臂暴露在他眼前。 那是一片血色泛深、不可名状的可怖形状。 “请请请,快请进。”小童一个激灵,清醒了许多。 他将来人带去药庐安置好,点了一支凝神静气的药香后,又急匆匆地去后厢房叫醒了老师傅。 药庐内,魏襄宽衣,在素色中衣衬托下,他手臂上的伤口愈加显目可骇。 深红的血液凝固在手腕上方,表面的一层皮肉泛着黑,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如此反复才在血肉上留下这等污迹。 周雪韶心里一跳。她仔细回想,总不至于方才无意的一碰,就让魏襄的伤势恶化到这等地步。再者这伤本是旧伤了。 “金疮药,你没用吗?”周雪韶移开视线,不再往那伤痕上看。 魏襄望着她,若有所想的笑了下。 “用了。” 可用了怎还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要不得咯!”一直埋头准备花椒盐水的老大夫忽地一声长叹,“女娃子你来看哩。来看来看,过来看嘛。” 老大夫两鬓花白,操着一口上江官话,拉住魏襄的手臂就往周雪韶眼前凑去,周雪韶又匆匆瞥了两下。 “这都烂成这样了哩,一挤全是脏脏坳坳的脓水子。之前中过毒了吧,毒也没清得掉就用了那宝贵子得金疮药,能不烂嘛?” 周雪韶大致听明白了。 原来伤了魏襄的利器上有毒,沾染毒性的伤口用不得金疮药。 反倒是金疮药误了伤处。 “与金疮药无关。”魏襄适时的开口解释,“今日这般是因为在与那些人打斗时又伤到了这处,恰好引来旧伤罢了……与周姑娘也是没有干系的。” 周雪韶本是好意。 她看了看魏襄,终不知要给他一个什么样的回应才算十全十美。 “再不治就没得治哩!不是断筋断骨没得手,就是没得命了。还在这边说说说,没得命了还弹得什么琴,啷个不好听。”老大夫一边冷飕飕地说话,一边用纱布沾上花椒盐水为伤处消毒。 魏襄不知何时紧闭双眼,这时看着倒还是不动如山的好模样。 半盆血水被小童端走了,老大夫拿起了用来祛除变质血肉的刮刀,场面触目心惊。 周雪韶本不愿再看。 为处理伤口所用器具较多,小童手忙脚乱,走的时候胡乱塞了一件给她,请她发发好心帮忙拿着一会。周雪韶也不知医师何时才会用到她手中器具,她更是走不开了。 眼看表皮发黑的一团脏污一点一点被刮刀刮去,魏襄面色惨白,鬓角汗珠垂落,有着掩藏不住的剧痛。 “何必用这种眼神看我。”魏襄睁开眼,望清她眼底柔柔的心惊神色,心中一动。 周雪韶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魏襄此时手臂上的颜色更是精彩,黑的红的夹杂在一起,尽是难以言述的血肉模糊之状。 “陪我说说话。”魏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音。 周雪韶点头,“你想要我说什么?” 刀片一点一点刮去血污,魏襄却异常清醒。 “什么都可以。”望着近在咫尺的周雪韶,魏襄轻声。 周雪韶没有思考太久,她很快说出些无关紧要的内容。 譬如裴氏姐妹。裴姗热心主动,裴妙心思缜密,裴婉少言腼腆。再如对裴宣与裴绛的初印象如何如何。 “……大表姐与二表姐早年远嫁他乡,不过裴宣表哥成婚,按理来说两位表姐应是会回到元洲。”周雪韶本想接着往下说。 但想到府内大夫人受惊、府外裴氏表兄尚不知安危与否,那些家人团聚、高高兴兴的话,她便说不出了。 “真是可惜。偏遇上这等事。”魏襄眼中映着周雪韶垂眸时的模样,“不过想来裴大公子安然无恙后,这桩婚事也还能继续操办,有情人终成眷属,自是再好不过。” 周雪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听到魏襄这般说,她是认可的。 与魏襄居于一处,好不容易心思松软下来,就猝不及防听到他说:“那么周姑娘……可有心仪之人?”
第8章 ◎她知道他是谁◎ 魏襄直直落落的抛出这一句,而后耐心等待着周雪韶的回应。 周雪韶回过神。 她掀开眼眸向魏襄望去,这才发现早在他们说话之际,魏襄手臂上的伤口就已被处理好了。 魏襄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似乎是在期待从她口中听出一个答案。 ——“心仪之人?” 这不是魏襄该问的问题。 周雪韶更不会回答。 小童进进出出,收拾药庐、拿药过来给魏襄喝、再把喝完的空碗收走,来来回回忙得不行。经过周雪韶的旁边,还不忘向她说一声感谢。 时间慢慢过去,天外光线转眼昏暗,周雪韶透过窗纱察觉天色已晚,她要离开了。 “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能说?”魏襄又主动问她。 他好像笃定周雪韶就是有那位“心仪之人”一般。 周雪韶想更正他的观点,但是又不愿魏襄与她的私事扯上关系。 她不语。 魏襄没有露出惯常的微笑,他认真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极淡,将更多心思用于倾听。 可惜周雪韶没有给他倾听的机会。 “我要回去了。”天色已晚,若周雪韶再不回到裴氏府邸,天知道他们会以为她出了什么意外。 魏襄“嗯”了声就要下榻,准备尽心尽力地送周雪韶回去。 周雪韶扫了他一眼,说了声不必。 那侧收拾药香香灰的小童见状,也急忙上前赶来,“哎呀呀这位公子,不能乱动啊。牵动了伤口可不好,出了血伤了筋,呆会儿师傅又该骂我了。”最后一句小童声音格外小。 “你先出去。”魏襄听不得这嘟嘟囔囔的聒噪。 小童恰是还有药需要继续去煮,噢了声,再叮嘱一句切莫外出,临走时小童给他们关上了药庐的门。 “最后一件事。”室内静静的,魏襄也不愿拖着她不放,“只要周姑娘回答了这个问题,也算解我心中疑惑,不枉我今日前赴滕山。” 滕山的救命恩情,周雪韶不会忘,但是由魏襄提起,事情就变味儿了。 “你说。” 这边周雪韶料想魏襄也不会讲出什么惊骇之词,那边他竟贸然问她,“周姑娘以为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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