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终于停下,周雪韶脑袋里那股晃来晃去的眩晕感也有所缓和。周雪韶刚才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但是此刻她身体不适,当然更没有心情去顾及旁人。 等到那被魏襄踢下马车的甲士,滚了一圈后踉跄着脚步站起身,向领头的人说明了情况。 那领头的甲士立即乘着马动身去到魏襄面前,“世子,我等只是奉命行事,还请世子莫要为难。” 魏襄扫了一眼这些人,一想到车厢内正难受不止的周雪韶,魏珩不欲与这些甲士多言。 魏襄头也不回的走进车厢内安抚起周雪韶来,周雪韶头靠着车壁,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能够顺顺畅畅的喘上一口气来。 “我……我无事了。昭之,你不要和他们起纷争。”周雪韶迷迷糊糊间睁开眼睛,见到蹲在她身前的魏襄。想到之前外头闹腾腾的一片,周雪韶不愿意魏襄在此时与姜朝嘉的人闹出不合。 魏襄见她十分难受,当即勒令外面的甲士在原地停车歇息。 然而那群甲士并非隶属于他,更何况魏襄先前才伤了他们其中一员,这些人自然不会听魏襄的。 为首的那名甲士口头上说着,“一切都是殿下的意思,还望世子与周姑娘莫要违逆,否则我们也很难做。” 魏襄冷笑一声,“是啊。太子殿下的命令自是不可违抗,所以你们现在便也不将我这王府世子看在眼里了,是么?” 果然,听到他这样说,这群甲士心有动摇。 “云阳王还在京中等我们回去。若我们在途中遭了意外,你觉得我父亲是会先去找到太子殿下问个究竟,还是直接将尔等问罪。”魏襄不冷不热的说着话,“再者京中尚有我之家臣,根本无需我父亲出面,也能做到这些事。” 那些甲士心中自有掂量,不消片刻,就硬着头皮点头答应魏襄留在原地休息,“世子见谅,我们自然不会有为难之意。” 为首的甲士心里虽对魏襄有所不满,但口头的话,还是要聪明一些说出来才好。 “下去。”魏襄道。 底下的人纷纷退散,往别处走去,不再围堵这辆马车。 许是因为人散去,周雪韶并不觉得呼吸困难,她顺畅吸气,心里有了好一些平静。 先前的不适之感已般般消失,周雪韶抬起眼皮,望了魏襄一眼,而后沉沉闭上眼睛。 没过多久,周雪韶感到身旁有人在触碰她,不必多想,也知是魏襄。她宽心,也顺着魏襄的意思,靠在了他的怀中。 “睡吧。”魏襄轻哄。 温暖的,和煦的。是周雪韶从魏襄身上感觉出来的味道。令她安心,让她沉迷,默默地俯卧在他怀中,鼻翼间萦绕着他的味道。 魏襄在。 一切就好。 他见周雪韶睡在他怀中,姿态安详,不像是有恶病突发的情况。不过在途经下一个城镇时,他还是让那些甲士,在此停留,给他们留下了问诊的时间。 医士说没有大碍,给了周雪韶一瓶清心丸,觉得头晕之时服用两颗即可。 确定周雪韶的身体无忧,魏襄彻底安心,重新坐回马车,一路朝着上京行驶。 又过两三日。 那群甲士真是急于复命,匆匆便将他们送回了上京。好在中途周雪韶没有再犯那头晕之症。 第四日的黄昏。 夕阳自山头垂落,一片亮丽的辉光笼罩着大地。 甲士放他们到城门前,就自城外散开了。 然而由此回到周国公府或是回去云阳王府,都尚有一段距离。他们二人又不可能徒步而行,更何况眼前的城门并未向他们打开。 正当周雪韶感到疑惑之际,一直以来紧紧闭合的城门从里面被缓慢推开。伴随着天光亮影落下,宛如在这城门之前印上了一片火红的花。 周雪韶注视着这道缓缓被打开的城门。自然而然,也就见到了城门之后的仪仗。 身着青翠宫装的宫人们整齐站在城门后的两侧,或是提灯,或是手持香薰,总之无一不是神情敬畏,恭顺非常,也以此昭示了这仪仗背后主人的身份尊贵。 魏襄也察觉出来。 魏襄握住了周雪韶的手,微冷,他朝她笑了下,“总是要见一面的,或许见上这一面,问题就解决了。” 周雪韶轻轻颔首。 而他们此番场景落入有心人眼中,可当真是一副郎情妾意、琴瑟和鸣之态。 坐在仪舆之上的储君紧了紧手指,他扬声开口,打断了那二人深情脉脉的注视,“倒是比孤预期的时间要更早回来。” 熟悉的声音一下子充斥进周雪韶的耳朵,想到之前魏襄对她说起的那人做过的事,周雪韶只觉得头皮发麻,她僵着脸往那声音的方向看去。 很快,仪舆放下,储君从上面走下来,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姜朝嘉依然是旧日模样,轻贵温和,容颜不改。只是身上衣物穿戴已不复当时朴素,身为当朝储君,自然有其彰显威仪的衣装。而现在姜朝嘉就穿着这般尊重无比的衣装来到她面前,像是在告知周雪韶,他已经非昔比,再不是旧日的庆王,而是一朝太子殿下。 姜朝嘉终于移开目光,他瞥着魏襄,“多时未见,魏世子风采依旧。” 魏襄笑笑,愈加收紧了他握住她掩在袖下的手。 而后,姜朝嘉转动眸光,望向她,道一句: “周姑娘也是。”
第63章 ◎魏珩眼眶酸涩,心中有悔。◎ 时日渐沉。 暮色缓缓消退, 天空边缘处那最后一丝橙红光影散去后,上京城外只余阴影笼罩,偶尔风过, 听得密林中传来一阵沙沙作响。 在天地消沉过后, 城门口所剩余晖之处便是当朝储君身侧的位置。 宫婢们手持宫灯, 莹莹光辉洒落在地,也染在储君的华美衣袍之上, 彰显其盛盛威仪。 姜朝嘉一如既往,望着她时,面上带笑, 实则他心中漠然一片。只因为面前这个出生世家的女子, 从与他初见那一日起,她虽性柔, 却从未为他折身。 而今再见,竟是与他人在一处。 起初姜朝嘉以为,在他对周雪韶这段感情中,魏珩是最大的阻力。而后他才恍然惊觉, 魏珩根本什么都不是, 而魏珩的那位从幼年起便是金尊玉贵的王府世子,才是他与周雪韶之间真正的阻力。 怎么会是魏襄? 姜朝嘉当然有过这样的疑惑, 而除去他们当事人, 谁也不能为他解惑。所以, 在一早得知他们要回来的消息后,姜朝嘉特意从东宫出来“迎接”他们。 “见到孤,很意外吗?”姜朝嘉对着面前神色惶惶的周雪韶笑了笑。 以往, 周雪韶从未对他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现在她是知道了一切因果后, 所以畏惧他吗? 想到这里,姜朝嘉面上笑容愈深。 他总该有办法叫她忘记这份畏惧,只是…… 姜朝嘉的目光慢慢转向站在周雪韶身旁的另一人。 从前姜朝嘉觉得,魏襄是难得的野心家,意图像他父亲一样把持朝政,姜朝嘉虽看他不顺眼,但也需得借助魏襄这股东风才能登上高位。 现在再看魏襄,已不是那般简单的君上对臣子的忌惮。是敌意。 而这份莫大的敌意,魏襄早已感受到了。 “太子殿下有心出城迎接我等,不过我尚且要携周姑娘回府,向府中长辈秉明周姑娘遇难之事。殿下盛情,我与酥酥皆心领。”魏襄开口,不紧不慢道出要点。 魏襄每说一句,姜朝嘉脸上维持的笑容就浅薄一分。 只因魏襄话中字字句句,皆是在针对姜朝嘉。 回府?哪个府?云阳王府还是周国公府,又或是,这二者对他们来说根本是一家之亲。 遇难真相?魏襄现在是在威胁他吗?魏襄手里掌着他曾试图夺掠周大姑娘的证据,现在是要将这证明,上呈王府或者国公大人? 还有那最后一句,也是姜朝嘉最在意的一句——酥酥。这是她的小名吗?魏襄竟敢,就这样在他面前轻言慢语,道出与周雪韶的亲密难舍。 姜朝嘉在心中冷笑。 姜朝嘉没有给他回应,而魏襄也不在意,姜朝嘉究竟是允还是不允。 寥寥一言,说起辞别,魏襄便要带着周雪韶离开此地。若非姜朝嘉在此处,他们如今早已回去。 周雪韶移动了脚步。 也是这个时候,长长的城门道路前,响起哒哒的马蹄声。 有一人骑在马上,向他们此处而来,远处的朦胧深色,叫人看不清来者的身形。过了一会儿,马蹄声越来越近,坐在马上的那人的面貌也逐渐显露于宫灯之下。 是魏珩。 魏珩在离城门口不远处的时候,远远的就望到了正立着的几人。 皆是熟稔面孔,尤其是置身中间的那一位年轻女子,魏珩看着她的面容,慢慢的忘记了驾马前行。 马蹄子逐渐慢了下来,随着前方灯影重重,魏珩也愈加望清楚了周雪韶的容颜。 一时间,魏珩心中只觉千头万绪。尤其是当周雪韶也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抬头掀眸向他看来一眼之时,魏珩的心头一颤。 情愫复杂,纷乱不已。 是久未相见的思念,是真心以待的喜爱之情,还有等待的苦涩,以及……对现实的哀莫无助。 若是她能早一些回来,再早一些,魏珩与她之间,是不是就不会是如今这样的结果。 细碎灯影溢入魏珩的眼中,彻底来到她面前,魏珩只觉眼眶酸涩,心中有悔更是有恨。 如若那时候,他能想出别的法子,向太子殿下婉拒要他和沈意柔赐婚的想法,现在周雪韶是不是应该与他共乘一马回家才对? 是、一定是这般…… 魏珩越想,越觉得懊恼。 为何当时就那样轻易接受了太子殿下的“好意”,明明那个时候他自己也心里清楚,一旦遵从储君之意择娶了沈意柔,就会与她再无缘分,可是那时魏珩还是应下了。 为了做一个合格的臣子。 为了沈意柔的眼泪。 唯独没有为了与周雪韶的婚约,而有再三坚持。 如今回想这一切,魏珩只觉身心皆是左右为难,他翻身下马走到周雪韶的面前,轻轻唤出一声:“雪韶……” 可是当周雪韶听见他的呼唤,向他投来的目光,却是那样的陌生冷淡。此时,魏珩感觉到了一种莫大的荒谬,心中反复回想,本不应如此。 魏珩张了张嘴,哑然无措。 魏珩不知道,周雪韶现在看到他,心里只觉得哪哪都奇怪。一种无端的怪感,让周雪韶觉得不适。毕竟是从前与她有过婚约的人,而现在却婚姻未成,两人再见面,觉得奇怪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吧。 周雪韶面对一个姜朝嘉已心疲力竭,本不想再与魏珩多说话,但是见魏珩的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思量片刻,周雪韶客客气气地道一声:“魏大公子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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