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眼神,让贺玄渊忆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 温怜一直以为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她进宫之时,然而早在镇国公还在世时,他就曾去过镇国公府。 那是个午后,高大威猛的镇国公不知做了什么,将怀里的小姑娘弄哭了,小姑娘气得背对着他,蹲在地上将脸藏在花丛间,小小的肩膀哭得一抽一抽的。 在外叱咤风云、铁面冷血的镇国公,竟温声细语地用玩具、糖人这些小玩意哄人,数次失败后,便手足无措地将目光投向第一次到府中的他。 时隔久远,贺玄渊已忘了他是如何哄得温怜回头,却始终记得她这双眼睛——没有那些令人熟悉的厌恶、怨恨和冰冷,只是盛满了委屈。 十几年来,她的这双眼睛,始终没变。 贺玄渊恍惚之中,无意识松开了手。 温怜见状,连忙抽出手,羞赧地转身,用袖子将溢出的眼泪拭干。 乌嬷嬷曾告诉过她,绝不能在外人面前掉眼泪,尤其是在男人面前。她一直谨遵乌嬷嬷的话,却不想刚刚一时不慎,竟在贺玄渊面前失了控。 眼睛肯定红了,温怜懊恼地想,现在还怎么转身面对贺玄渊呢? 贺玄渊盯着她的背影,这个背影和当年那个小姑娘一样,小小的、软软的,他不禁想,若是当年那个勇冠三军的镇国公还在,这个小姑娘该是何等骄矜。 怎么会像如今这般,被困在这深宫十年,甚至还可能被人当做禁.脔。 他心里微叹,正打算说些什么,忽地就感到有两道锐利的眼神盯着他们。 贺玄渊心里一凛,复杂地看向温怜,缓缓伸出手,将手搭在温怜的肩上,轻轻揽过她。 从未央宫的方向看去,他已然是将人揽在了自己怀里。 温怜正纠结该如何转身,却不想贺玄渊竟将手搭在了她的肩头。他的手温暖而宽厚,将她的肩头紧紧覆盖,温怜甚至能感到他手心的厚茧,透过薄如蝉翼的薄纱磨着她。 所触之处,燎原似火。 温怜僵住了,任火星四处崩裂,一路烧到她的心田。 “温妹妹。”贺玄渊向前一步,愈发靠近温怜,眼神却凛冽地朝后望,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一本正经道:“你的发髻,好像松了。” “啊?”温怜猛地清醒,她的手向发髻摸去,却半路被贺玄渊一手截住,他轻而易举地按下她的手,不容拒绝道:“我帮你。” 温怜:“……” 温热的鼻息浅浅环绕着她,温怜无端惊起一身毫毛。她忍不住抖了抖身子,颤声道:“不用了,我自己来。” 然而贺玄渊岂是听她话的人? 他单手将温怜的手按住,另一只手抽出那只别得不偏不倚的碧玉簪子。碎玉轻击之声在她耳边回荡,温怜尽量缩起身子,避开贺玄渊的触碰。 只听头顶传来贺玄渊沉沉的声音:“这簪子,倒有几分眼熟。” 温怜:“……” 当然眼熟,就是你送的。 温怜欲言又止,话在嘴里绕了几圈之后,她提醒道:“正是两年前,太子表哥所赠。” 贺玄渊执簪的手一顿,眯着眼顿时想起什么。 当时,他在漠北雪山之间巡视,恰好收到了宫中的传来的暗信——周帝将一块绝世紫玉赐给了温怜。 贺玄渊嗤笑,连夜寻找漠北最好的玉匠和好玉,打造了这只碧玉簪子,又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到了温怜的手中。 只是,从头到尾,他都没看过这枚簪子。 察觉到身后的视线消失了,贺玄渊冷漠地勾起嘴角,若无其事地将簪子别入发间。 他顺势牵起温怜的手,看也不看她,语气冷漠:“走吧。” 他的身形比温怜高出不少,轻轻松松跨出一步,便是温怜的两步,温怜牵着裙摆被他拉得踉踉跄跄,忍不住幽怨道:“太子表哥,等等……” 贺玄渊未作声,只是脚步却稍作放缓。 就这样,温怜被贺玄渊跌跌撞撞带进了未央宫的主殿。 “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温怜被贺玄渊拽着手,直到行礼时他才放开。温怜受惊地抽回自己的手,不敢去看主殿上人的脸色,只低着头。 听到了周帝也在,她意外地抬起头,却见周帝目光阴沉地盯着她看。温怜一愣,在她有印象以来,从未见过周帝露出这般神色。 她慌乱地低下头,下意识看向一旁的贺玄渊。刚刚那一幕,皇上和皇后定然是看见了,而且看这两人的神情,不像是同意的样子。 他们的态度,让温怜的心忽地蒙上了一层灰。她乃一介孤女,自然是不敢肖想贺玄渊的太子妃之位,但她所求并不多,只是想静静地留在宫里,陪着贺玄渊而已。 她闭上眼睛,不让眼中的泪水淌下,屈膝行礼道:“温怜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看着殿下站着的两人,一个仙姿玉貌、白璧无瑕,一个器宇轩昂、仪表堂堂,相仿的年龄,风华正茂,站在一起宛若一对极为般配的壁人。 周帝握紧手中的拳头,眼睛紧紧盯着温怜。娇嫩的少女,浑身散发着生机与活力,一月不见,出落得越发水灵。 尤其是那双受惊眼睛,与她的娘亲别无二致。 而自己,却垂垂老矣。 想及此,周帝骤然变色,瞪着座下的贺玄渊,气得额头上青筋直冒,一旁的温心绵早已气得牙根疼,但她见状,还是按住周帝的手,轻轻摇头。 若是现在就撕下伪装,吓坏了温怜,那多年的苦心经营就毁于一旦!周帝压抑着怒气,沉声道:“温怜,你上前来。” 被周帝点名,温怜心里一跳。 然而还未做反应,一道黑影就挡在了她的面前。 是贺玄渊! “还请父皇赎罪。” 贺玄渊侧身站在了温怜前方,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周帝阴冷似针的视线。他脊背挺直,宛若松柏般,一双眼稳稳地对上周帝的视线,丝毫没有惧意。 “温妹妹不能过去。”
第22章 替嫁 贺玄渊的话,让周帝一怒,温心绵一怨,温怜一惊。 谁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温怜看向挡在身前的贺玄渊,这个熟悉的背影,让她恍惚之间,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当初贺玄渊挡在她身前替她教训那些坏孩子的时候。 然而,如今站在她身前的,一个是她的皇后姑母,一个是待她亲厚有加的皇上,温怜不懂贺玄渊此言何意,只能沉默着。 周帝危险地眯起眼睛,认真打量着殿下站得笔直的贺玄渊。自从他从漠北回来后,整个人就开始变了,再也没有往日里的温文尔雅,取而代之的是满身的芒刺。 这种失控感,让安稳了二十余载的周帝,再一次感到危机。 “你说什么!”周帝沉声道,他的声音嘶哑而凌厉,熟悉他的人,早已清楚:此刻的他,已是怒不可遏了。 温心绵见状,下意识怨毒地看向温怜,但由于温怜被贺玄渊挡得严严实实,她那满是恨意的眼神,正好对上了贺玄渊双眼。 温心绵先是一愣,僵硬地动了动嘴角,对贺玄渊道:“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你父皇一月未见温怜了,想看看她,你还藏着掖着干什么呢?” 贺玄渊看着她眼里的警告和规劝,嘲讽地勾起嘴角。 自己没办法留下丈夫,却利用不谙世事的温怜来吸引周帝的目光,妄想着对方能将目光分一些到她身上,贺玄渊只觉得可笑又可悲。 他的腰越发挺直,不卑不亢道:“请父皇和母后恕罪,儿臣并非是想将温妹妹藏起来,而是……” 他忽地转身,眼神恰好和温怜好奇的眼神对上,温怜猝不及防,忙将头低下,却不料他竟扶起自己她手臂。 她的袖子看似又长又飘逸,然而实际上不过是一层薄纱,她感受着对方指尖之上的厚茧带来的摩挲感,以及缓缓传来的冰凉触感。 心飘在了空中,一荡一荡的。 自进殿之后,温怜便自觉与贺玄渊拉开距离,但贺玄渊现在却托起她的手,温怜被他牵着向前走了两步,两人离得极近,温怜被迫抬起头和他对视。 幽香再次弥漫在两人身旁,然而,贺玄渊的眼里却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贺玄渊:“父皇有所不知,温妹妹最近染了风寒,还未痊愈,儿臣只是担心父皇和母后的安危而已,万不敢说什么藏起来。” 风寒?温怜心里一惊,柳叶儿刚说她感染了风寒,贺玄渊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见他找出这样的借口,温怜倒还真的松了一口气。 虽然皇上对她极好,不管是什么东西都往她宫里送,但是每次与他相处时,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总让温怜觉得十分别扭。 有时候那眼神带着狠厉,仿佛是看向猎场的猎物,有时候那眼神带着怀念,似乎在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 温怜说不清楚这种感觉,她能从徐夫子的教导中,感受到父亲般的关怀和师父般的严厉,能从徐夫子对父亲的追忆中感受到敬重和叹息。 但在周帝身上,她却从来感受不到这两样,而这些年,周帝也几乎从未提过她的父亲。 周帝听了贺玄渊的话,心里的怒气瞬间撤了一半。 视线落到温怜身上,他皱眉看着贺玄渊揽着温怜的那只手,见温怜满脸潮红,已然相信了贺玄渊的说辞,他对着温怜关切道:“怎么如此不小心,竟染了风寒?” “找过太医了吗?” 温怜正想搭话,却感到贺玄渊扶着自己的手突然用力捏了她一下,温怜心里惊地一跳,下意识抬头看向他,却见他看也不看她,仰着头说道: “前几日就看过了,还是老十为温妹妹找的柳太医,柳太医八十多的高龄了,听说正准备修养一段时间,却因为温妹妹的风寒,被老十从府里强行请了出来。” “你说谁?老十?”周帝一愣,脱口而出问道:“他去找温怜干什么?” 一个从未想过的名字,突然出现在这里。 仿佛是觊觎已久美玉,突然知道了别人也有心收入怀中,周帝倏地就沉下了脸。看向殿下的温怜,他瞬间明白了贺桢林的意图:美人在侧,连他的如此,年轻气盛而又张狂的贺桢林,又怎么按捺住? 不战而屈人之兵,见人上了勾,贺玄渊勾起嘴角,偏头看向一脸震惊的温怜,笑道:“父皇你这就问错人了,你该问温妹妹的。” 温怜一早就知道贺桢林骚扰她的事情会被人知道,毕竟皇宫里最不缺就是透风的墙,但是从未想过,这个事情竟会这般直白地暴露在周帝、皇后和贺玄渊的面前。 她禁不住捏紧手中的袖子,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贺桢林是现如今周帝最宠爱的皇子,而她只是寄居在宫内地一个孤女罢了,此事爆出之后,若是周帝顺水推舟成全了贺桢林的心愿,那……温怜咬住嘴唇,压住颤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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