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公公脸色铁青,将手上的拂尘死死捏住,他如何听不出来杜衡的意思?不就是摆明了说他所作所为,居心叵测、偷偷摸摸吗? 看着他嚣张狂妄的样子,他恨不得叫人将他按住。想起来时周帝对他的吩咐,冯公公明白,他这会是非要把人接到不可的。 他摇了摇拂尘,给身后那四个太监使了使眼色。 却不料,温怜突然出了声。 “为什么?” 两人一愣,再一次异口同声:“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都要来接我?”温怜看着在她面前吵得面红耳赤的两人,忽地后脊一阵发凉。 太奇怪了,这两人的行为,实在是太奇怪了。 她看着两人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下一团糟。先是贺欣悦意外不见了,又在刚刚才得知了和亲的事情,现如今又发现贺玄渊和周帝似乎在她身上争夺什么。 温怜心绪复杂,完全找不出头绪。 她不喜欢这种意外地变化,转身拒绝道:“你们都回去吧,我自己找得到路。至于座位,以前我坐哪里,现在还是坐哪里。” “多谢陛下和太子殿下为温怜安排,只是温怜无福消受,还请两位回去如实回禀,温怜这厢告辞了。” 不待两人回应,温怜急急忙忙转身就走。 冯令:“……” 杜衡冷眼看他一眼,对这个结果倒也还满意。温怜就算没跟他走,却也没跟冯令走。 他上手抱拳,居高临下轻蔑道:“冯公公,人在做,天在看,当年若不是镇国公挡住了漠北的铁骑,你我早就化为漠北人的刀下亡魂,何谈今日的威风?” 冯令皮笑肉不笑地拂了拂洁白如雪的拂尘,“杂家就是陛下身边的一条狗,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又岂是我能决定的?杜小公子未免言重了。” 杜衡没理他,提步跟着温怜而去,直到看着温怜安全入席,才回到贺玄渊的身边。 …… “温妹妹,你终于来了!” 宴会后场,一群美艳的小姑娘将温怜围起来,叽叽喳喳道:“我们等你好半天了,咱们可是第一个上场的,快点儿把衣服换上,咱们再排练一遍。” 温怜献舞,除了芙蕖宫和贺欣悦母女俩,其余谁也不知。因此温怜一早就找到了舞悦坊的伶人,暗地里一起编排了这场舞。 她们年纪不大,一开始还忌惮温怜的身份,但后来见温怜跳的敦煌舞极好,渐渐地也开始姐姐妹妹地亲昵称呼了。 “好。”温怜忍着哽咽,点点头。 她熟练地换衣服,但那些人的话,却在她脑子里窜来窜去。 她一早就知道,她不过一个寄居在宫中的孤女而已,无父无母,怎么够得着天之骄子贺玄渊。纵然不能成为他的太子妃,但温怜也依然希冀,能够离他近一些,再近一些。 可漠北……那是她父亲战死的地方,那是一个去了就回不来的地方。 那些年轻文官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匕首,一道一道刺进她的心里。仿佛她不去和亲,就是千古罪人,就是陷大周百姓而不顾的贪生怕死之徒! 可又有谁替她想一想? 她的父亲死于漠北人的乱箭之下,漠北人为了锉杀大周士兵的气势,还将他父亲的尸首悬于城门之上七天七夜,最后当着一方城所有百姓的面,一把火烧得挫骨扬灰。 她的母亲闻讯大恸,万念俱灰之下,丢下年幼的她,自沉深井,追随父亲而去。 温怜眼里的泪,在眼眶中悬了许久,终是忍不住哗啦啦地流下。 她不愿,她不愿到漠北和亲,不愿去父亲命陨之地,更不愿认贼作父,嫁给杀父仇人! 她不愿,不愿离开故土,不愿离开贺玄渊…… 一小姑娘正准备来催温怜,却从铜镜中看到她无声的哭泣,脱口而出的呼唤,瞬间哑了声。 “温姐姐在哭呢。”小姑娘默默退了出去,看着一圈儿姐妹,犹豫道,“哭得特别伤心,应该是碰到什么事儿了。” 一众姑娘犯了难,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一阵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从内室传来,温怜拭干眼泪,推开门道:“让各位姐妹久等了,我们开始吧。” 她既然改变不了自己要去和亲的命运,那在最后的时刻,便让贺玄渊记住她最美的这一刻。 …… 太液池。 贺玄渊紧皱眉头,眼神在四下搜寻,却始终找不到想看到的那个身影,心里越发烦躁。 贺玄渊:“你不是说,亲眼看到她入席吗?现在人呢?” 杜衡真是一个头两大个,他比贺玄渊还要着急,急得在他身边团团转:“不可能啊,我是真的看见温小姐走进来的!” “刚刚那个老匹夫被我好一顿骂,应该不会再纠缠着温小姐才对!” 贺玄渊紧紧捏着手上的瓷杯,沉声道:“再去找找,尤其是注意冯令的动向。” “是!”不消贺玄渊说,他早就想去找温怜了。 另一边,最高位之上的周帝脸色阴沉,冷眼瞧着底下热闹非凡的场面,却始终看不到日思夜想的那张脸。 听完冯令的话,他眼神忽地狠厉:“他真是这么说的?” 冯令看向下方坐立难安的杜衡,眼里闪过一丝嘲讽,垂首:“千真万确,一字不落。” “放肆!”周帝本想一掌拍在桌案上,但考虑到场合,他硬生生忍住了,他垂目往贺玄渊的方向看去,却不想贺玄渊也正望向他。 四目相对,却只有冰冷。 周帝心里闪过一丝杀意:“怜儿现在还没来,是不是太子提前给她说了?” “不像是。”冯令犹豫了,他虽然想让杜衡受点儿教训,却不想真的得罪贺玄渊。若是真把储君得罪了,那他下半辈子就有的受了。 见杜衡离开,周帝眼神一凛,“跟上他,去看看他怜儿藏哪儿呢!” “若是有必要,可以不必请示,格杀勿论!” 纵使冯令经历过大风大浪,如此这般的言论,却还是让冯令吃了一惊,他低头掩去眼中的不安,“是。” 他正想动,却不想此刻起宴了。 丝竹起,琴瑟鸣,嘈杂止。 一阵香风伴着翩跹的莲动,吹起了舞姬们飘逸的舞裙。 烛火自太液池上一盏盏燃起,刚刚还是暗黑的湖面,瞬间灯火通明。湖中高台之上,一位少女缓缓起身,半拢的轻纱随风而起,曼妙的身形随曲而动,仿若是初生于世间的莲花妖。 众人失声地望着高台之上的舞女,一时间连惊叹也忘了。少女灵动的舞姿,仿佛在莲间肆意地欢快。 没人见过这样的画面,一曲毕,众人依旧未曾回神。 而位于座首的周帝,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望向了高台之上的少女,眼中逐渐炽热。 她回来了,她终于回来了!周帝忍不住站起身子,想要撕去那人的面纱,看看那面纱之下的人,是不是也和当年一样,令人惊艳! “皇上……” 他的动静,自然让下首的温心绵十分不安,她轻轻呼唤,可周帝却充耳不闻。她双手握拳,那打理的精致的指甲,深深地陷入肉里,目光幽怨地望着远处的女子,恨不得将人碎尸万段。 而远处的温怜,对宴会之上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她提起裙摆,脚步轻盈地越过高台,踏入一叶扁舟之中。 看着九天神女乘舟而来,众人对她的面容越发好奇。该是怎样的美人,才会有如此曼妙的舞姿。 “臣女温怜,参见皇上、皇后,”温怜顿了顿,抬眼看了看贺玄渊,而后才接上,“太子殿下。” 贺玄渊本对这舞嗤之以鼻,本以为又是有谁打探到了周帝的喜好,趁机进献的美女罢了。 是以,当听到熟悉的声音,看到那熟悉的面容时,他的脸色骤然一变。 是温怜。 是像极了她母亲的温怜。 他下意识往周帝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一脸狂热的周帝,以及他幽怨的母亲。 “啪——” 无声的角落,贺玄渊捏碎了手中的杯子。
第26章 谢蔚尘 宴会之上, 皆是文武百官,经过几天的讨论,纵使周帝还没点头同意, 但他们却早已将温怜当做是和亲的人选。 只不过在之前, 温怜只是一个冰冷的名字;如今, 如画般的美人生动曼妙,晚风微拂, 一阵香风飘过。 众人之前还坚定不移送温怜去和亲的心,在此刻竟有些动摇了——如此佳人,不知会被野蛮的漠北人如何糟蹋! 宴会远远一角,沈粲目光灼灼地盯着温怜, 一旁的同僚以为他还在想刚刚的事情,也叹息感慨道: “温小姐果然如其父一般,温润仁厚、宽宏大量,今日一见, 虽是女子, 但气度与其父不遑多让。咱们刚刚如此, 她却不计前嫌出手相助,真是让胡某惭愧啊。” “胡兄就别说了,小弟才真真是羞愧难当。小弟在读书时就曾听闻一轶事。当年镇国公在漠北驻守, 三年未回, 时任御史便参了他一本, 列出了他两条罪责:其一,拥兵自重, 不愿交出兵权;其二丧失人伦, 三年也不回家照顾妻儿。” “然后呢?”一人好奇问道:“镇国公怎么说?” “镇国公敏行纳言,自然不会和一个御史废话。”那人继续道, “第二年扩军,恰好就轮到了那御史的小儿子参军,没想到正好就轮就到了镇国公的麾下。” “那御史的长子年幼时落了残疾,幼子来得又晚,当时也不过十六岁,因此他将小儿子宠得无法无天。去的第一个月,听说那小儿子受不住,每日哭着写上万字长信寄回家中,求他父亲救他回去。” “可军国大事,全民参军,他一个御史又能如何?只好每日都上书都参上镇国公一本,言辞激烈十分激烈。” “那然后呢?”有人接道,他从小地方一路考上来,只听过镇国公的名号,却从未听过如此隐秘之事,不免好奇追问:“那镇国公是怎么报复那御史的?不会让他小儿子去前线了吧?” “确实去了前线,不过不是镇国公让他去的,而是他自己去的。”沈粲幼时也听过家里人提起过这事儿,将目光从温怜身上移开。 “自己去的?这又是为何?” 沈粲将杯中的冷酒一饮而尽,闷闷道:“战场上刀剑无眼,听说镇国公担心那御史的小儿子不慎一命呜呼了,就把他调到了自己身边。” “然而镇国公骁勇善战,每次打仗时都身先士卒,那御史的小儿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在他身边见识到了战事残暴无情,又被漠北人的铁骑激出了一身反骨,经过几番磨炼,把他在京中养出了一身富贵病,全都磨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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