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贺玄渊的眼神便暗了下来。 若之前他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还有几分亲情同情,那么现在,这枚玉簪便将这本就细若游丝的感情磨得一干二净。 他,就是个畜生!早就该入了地狱! “不是我做的。”贺玄渊收起玉簪,漠然道:“也不是温怜做的。” 不过轻轻一抬手,他便挥开了癫狂的温心绵,脸色沉静地去看周帝的尸体。纵然在战场上见过不少惨景,但再看向周帝的脸时,他依然被恶心到了。 再往下,两腿之间,空空荡荡,血红一片。 歹人心性之残忍,手段之歹毒,就连贺玄渊也忍不住皱起眉头,一时间竟想不出凶手会是谁。 “不是你做的……不是你做的……” 温心绵呆呆地低声重复,她再次上前拽着贺玄渊的衣服,眼神里的愤怒减轻了一些。这是她的儿子,纵使两人平时关系再不好,她却依然了解他的为人——贺玄渊绝不会骗她。 温心绵目光灼灼,眼神凄厉:“不是你,那是谁干的?!” 贺玄渊皱眉地看着她的手,忍着没有推开她:“手段这么残忍,必是来寻仇的,而且他那物什都没了,大概率可能和女人有关,但能做到这种程度,又不是仅凭一个女人可以办到的。” “如此,最大的可能,便是某个皇子吧。” 温心绵愣了愣,复仇?女人?皇子? 一瞬间,她脑海中电光火石般一闪,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绿衣倩影,那个有着和温怜母亲有着相似眼睛的女人。 “贺玄铭……”她后脊一凉,低声喃喃道。 贺玄渊眉头一皱,紧紧地盯着温心绵:“你说谁?” “是贺玄铭!”温心回答地绵斩钉截铁,她浑身颤抖地咬着手指,眼里竟然沾上了一丝恐惧:“是他,就是他,他竟然装傻装了这么多年,只为了今晚来报仇!” 贺玄渊对她的疯狂不予理会,这个女人一向不太正常,贺玄铭已经痴傻了五年,何谈谋害周帝?他环顾四周,却不见传国玉玺和兵符,心里直觉不好。 “冯令!”他朝阁楼下高声喊道:“上来!” “传国玉玺和兵符在哪儿?”贺玄渊对着一路狂奔上来,正上气不接下气的冯令道,“你是他的贴身太监,这些你自然是知道的。” 冯令一把老骨头累得气喘吁吁,现在周帝一命呜呼了,他就彻底倒向了贺玄渊。 “玉玺在暗格里,转动那个花瓶就行了。至于兵符……”他下意识看向周帝,那副惨象让他一愣,而后忍住心里的恶心,继续道:“陛下一直将兵符贴身存放。” 贺玄渊转动花瓶,如言拿到了传国玉玺,对着他冷声吩咐:“你去翻一翻兵符。” 冯令头皮一麻,纵使再不想,却还是僵硬地上前在尸体上摸索。只是,翻遍全身之后,却什么也没有。 冯令的脸,瞬间就白了。 兵符丢失的恐惧,让他再也不抗拒摸尸体了,他胆战心惊地开始双手齐上,然而兵符却始终不见踪影。 贺玄渊的脸色,也变了。 “没有是吗?”贺玄渊脸色铁青。 冯令僵硬地收回手,摇摇头。 没有传国玉玺,只会让贺玄渊继位的过程多几道繁琐的程序,而若是没了兵符,那他只怕是连继位都不安稳! 小小一个兵符,自然比玉玺要容易藏匿!贺玄渊这时才意识到了此人的危害性,他不仅手段歹毒,且心思极为精巧。 阁楼之上,三人陷入了诡异地沉默。 “是贺玄铭偷的!”温心绵猛地出声,扑上前一把拽着贺玄渊,言辞凿凿:“贺玄铭不仅杀了你父皇,还偷走了兵符!” 她的目光透着疯狂和偏执,与贺玄渊儿时印象中的那张脸重合,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小的时候。 那个时候,眼前之人也是这样子狠狠抓着他,一边哭一边毫不犹豫地将毒药喂给他。 “你就当帮帮母后,只有说你病了,你父皇才会来看我……” “这个药不苦的,母后已经让人往里面加了糖,是甜的……” “渊儿啊,母后也不想的,母后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你的父皇没有心,他没有心啊!” “他已经半年都没有来未央宫了……你帮帮母亲好不好?” 一次、两次、三次……以及后来的无数次,他一遍一遍被灌下毒药,最终周帝还来看他,可最后次数多了,周帝只会让冯令来看看他。 一开始是她求着他喝,可最后似乎连样子也不装了,只是吩咐莲心端给他药,逼着他喝完。 脑海中的记忆,绕过贺玄渊感到心里一阵绞痛,皱着眉一把拂开温心绵,对着一旁呆滞的冯令道:“把皇后娘娘拉出去!” 温心绵脚下不稳,猛地摔倒在地,手上精致的指甲在地板上刺啦一声,极为刺耳。她却顾不上这些,只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贺玄渊,厉声道:“你不信我!我是你母后,你怎么能不信我!” “冯令!”贺玄渊不耐烦地看向一旁呆滞的冯令,“带皇后娘娘下去!” 冯令猛地惊醒,抖了一下身子,“是!” 温心绵破口大骂,整个人疯了一般在地上撒泼打滚,却丝毫无法打动贺玄渊的心。冯令好不容易将人推下去,贺玄渊耳朵才清净了。 忽地,楼梯口再次传来咚咚的脚步声。 “太子殿下!”杜衡脸色绯红,气息不稳,显然是一路匆忙赶来。他先喘了一口气,才继续道:“查出来了,极有可能是六殿下。” “不久前,有宫女看到一个陌生的男子行色匆匆地出了竹林,往西去了。” “属下一路向西,追查到在西边住的男子,除了一直禁足在宫内的十殿下,就只剩下落月宫的六殿下了。” “属下打探过,自那回陛下下了禁足令之后,十殿下就再也没出过门了,显然不可能是他。” 贺玄渊眯着眼睛,想起温心绵那副癫狂的模样,若有所思。复仇、和女人相关、皇子,仅凭这些线索,她竟然第一个就猜到了贺玄铭的身上? 这之间的关系并不强,但既然她这么肯定,那当年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而贺玄铭,这么多年来,竟一直在装傻! 贺玄渊摩挲着手掌,低头沉吟。装傻,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或者说,瑶妃逝世后,他选择装傻,又是为了躲避什么? 周帝毫不关心皇子的死活,除此之外,宫中便只有温心绵一人可以决定他的死活,那贺玄铭此举的目的便清晰了——降低自身的威胁性,躲避温心绵的迫害! 而如今他拿走兵符,显然这报复的对象并不只有周帝一人。既然他蛰伏这么久,那么就算他现在去将落月宫掘地三尺,只怕也找不出兵符来。 在没有兵符的情况下,贸然宣布周帝的死讯,他只会招致无尽的猜疑。思虑良久,贺玄渊决定以动制静。 贺玄渊:“杜衡!” 杜衡:“属下在!” 贺玄渊:“去请程丞相入宫,告诉他:之前他提到的他幺女之事,孤现在改主意了。” 杜衡:“是!” 正要走,贺玄渊却又叫住了他。杜衡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等贺玄渊的指示,却见贺玄渊难得露出犹豫纠结的神色。 半晌,他从怀中取出一支簪子,“这枚簪子,你先去拿给温怜吧。” 虽然之前说希望她走得干干净净,但不知为何,他却希望这枚簪子,永远地别在她的发间。 杜衡顿了一顿,终是接过了玉簪。 阁楼之外,明月如昼,依旧是与昨晚一模一样的景色。 可隐隐约约,杜衡觉一切都开始变了模样。往日的风平浪静,早已在温怜那一场舞之后,变得惊涛骇浪、险象迭生。 她是扭转一切的旋钮,挑动了每一根丝线。
第34章 丞相之女 明月星垂, 已是夜半时分。 程丞相程安行色匆匆地走在无人的宫道上,一脸凝重。他不久前才回了府,刚到家凳子都还没坐热, 就又被贺玄渊宣入宫。 如此深更半夜, 显然不是一个好信号。纵使他在朝中深耕二十余年, 极会揣摩上意,却仍是猜不透贺玄渊此次叫他入宫的目的。 思来想去, 目光还是锁定在了温怜身上。 这个容貌殊丽,却极为炙热的女子。 他想得十分入神,恍惚之中仿佛听到了有人在呼唤,他猛地顿住脚步, 抬头环顾四周。 由于是贺玄渊的亲传,并没有引路的太监,他孤身一人迎风而立,明月勾勒出假山的形状, 投下一大片一大片的阴影。 回应他的, 只有聒噪的虫鸣。程安吐了一口气, 心道自己过分紧张,正打算往前走,便再次听到了一声呼唤。 “舅舅。” 这一声极为清晰, 真真切切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程安心里一跳, 这道声音来自假山的阴影之后, 看着前方黑洞洞的一片虚无,他厉声道:“何人敢在此装神弄鬼!还不快滚出来!” 夜风拂过林稍, 发出飒飒的摩挲声。自黑暗中传来一道清晰的脚步声, 薄薄的云层轻掩明月,微光模糊了他的面容。 程安看着眼前陌生的人, 此人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出现,似乎早已断定他会经过这里,特地来截住他的。为官几十载,他却依然对此人毫无印象,这实在是太过离奇,程安不由得心里一阵寒凉。 程安:“你是何人?” 贺玄铭轻轻一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玄铭,见过舅舅。” “舅舅?”程安大感意外,他紧紧地盯着贺玄渊的脸仔细看,却毫无印象,不由得皱眉:“本官唯有一个妹妹,早已嫁到了江南,唯一的侄子正在我府上准备科举,你是何人,敢冒充我的外甥?!” 深宫之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外甥,程安开始怀疑这是贺玄渊使的计策。虽然在与漠北联姻的事情上,他暂时地和贺玄渊站在了一起,然而他们并非就此绑定。 他身为一国宰相、百官之首,自然有他的计量,绝不可能在周帝还活着的时候,贸然站队贺玄渊。 即使,贺玄渊是东宫太子,是未来的皇帝。 毕竟二十多年前,如今圣上,也不过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而已,若不是凭借镇国公温轲的鼎力扶持,是绝对不可能夺过皇位的! “呵呵……” 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浅笑,只是这笑声不含笑意,活让人心生胆寒。看着眼前这个疑似贺玄渊探子的人,程安蹙眉看着贺玄渊似笑非笑的脸,问道:“你笑什么?!” 贺玄铭收起了伪装出来的谦卑和恭敬,笑得越发肆意,露出那两颗小虎牙,显得天真而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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