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房间、陌生的人,一瞬间,温怜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她迷迷糊糊地闭了闭眼睛,可再次挣开双眼时,却依然是刚刚的那副画面。 自六岁入宫之后,她便从未出过宫,只是浅浅打量一下四周,她便知道此处并非是在宫里,她心里忽地警觉,将眼神投向唯一熟悉的柳叶儿,“柳大夫,这里是……” 小姑娘,自然还是和小姑娘更容易交流,谢蔚尘纵使心里再焦急,却也只能先往后退一退。 柳叶儿上前扶起她,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冷清:“你刚刚中了毒,我没办法解,就只好带你来找我爷爷了。” 虽然她的记忆只停留在离开阁楼的那一刻,但周深的舒畅骗不了人,温怜已然相信了柳叶儿的话,她偏头看向一旁一脸肃穆的老爷爷,微微一笑:“多谢柳太医。” 这甜甜一笑,像极了当年的镇国公夫人。见着这久违的笑容,柳青喉头一哽,眼角瞬间留下两行清泪。 当年,镇国公夫人生育差点儿难产,是镇国公不顾男女之防,坚持让柳太医进入产房去救的人,这才让温怜两人母女平安。 镇国公夫人是个极重感情之人,自此之后,温柳两家便熟稔了起来,逢年过节也时长走动。 十多年过去了,早已物是人非。 然而柳青热泪,却把温怜惊到了,她吓得连忙起身,手足无措道:“柳太医,您……” “温小姐别见怪,”柳叶儿按住她,赶紧为自家爷爷找台阶下,“我爷爷就是这样,见不得有人向他道谢。” 温怜迟疑地看着柳青,就见他笑着用衣角拭干了眼角的泪,看着温怜关切疑惑的眼神,柳青忍不住用手摸了摸她的发顶,骨瘦如柴的手臂满是斑驳,透着岁月的痕迹。 这是他接生的第一个孩子,她的眼睛,依然如第一次挣开那般纯真无暇。 “好孩子,这些年真是受苦了。”柳青说着说着,眼睛又开始红了。 这回,即使再迟钝,温怜也察觉了其中的不对劲。柳青的手,温暖而慈祥,他看她的眼神,满是对晚辈的关爱与爱怜。 温怜看了看柳叶儿,再看了看站的更远些的谢蔚尘,心里忽地升起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这种感觉十分亲切,像一股暖流,缓缓地在心里流淌。 “你们……”温怜欲言又止,懵懂而天真的眼神在三人身上不住流转,“你们是不是,认识我的父母?” 从柳叶儿帮她医腿,替她在贺桢林面前遮掩,她就隐约觉得有些不解。柳叶儿与她非亲非故,为何却总是一次次地帮她? 而谢蔚尘,不仅仅在众人面前维护她的父亲,还不惜冒着冒犯贺玄渊的风险救她,但她却根本不认识他。 至于柳青柳太医,她也不曾见过,但这个慈祥的老人,却如此温和如此慈祥,那双看向她的眼里,充满了关切与忧心。 这些,除了与她父母有关,温怜再想不出来其他的关系了。 离得最近的柳青还未说话,站的最远的谢蔚尘闻言,忍不住了。他上前一步,有些伤心、又有些遗憾:“你都不记得我了吗?” 温怜定定地看着他,迷惑地歪了歪头,“谢将军,我们认识吗?” “认识啊,怎么不认识!”谢蔚尘有些急了,他指了指自己右眼角那颗红痣,“你看看这个,有没有想起一点什么?” 谢蔚尘右眼角的那颗红痣,在烛光下泛起微微的红光,恍惚之间,温怜脑海中闪过一个片段。 一个小少年,百无聊赖地拉着一个只到他腰间的小姑娘,漫步在喧哗的大街上,那小姑娘在周围不安分地蹦蹦跳跳,东张西望。 “哥哥,你这里,为什么有一个红色的痣?”小姑娘抓着少年的衣角,努力地想要吸引少年的注意,见少年偏过头看他,她便指着自己的眼角,“我娘说,眼角边有红痣的人啊,情路最是坎坷。” 少年闻言,嗤笑一声,气得捏了捏她的脸:“你个小屁孩儿,懂什么叫情路吗?还情路坎坷,我看你才该坎坷!” 小姑娘吃痛,皱眉把他的手拽下来,作势狠狠地要咬下去,那少年一惊,连忙抽出手,顺便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气笑了:“不愧是镇国公府的小丫头,看着外表粉粉嫩嫩、可可爱爱的,怎的一下子就翻脸不认人?” 小姑娘气呼呼地一把甩开他的手,“哼!我娘说,不让我跟捏我脸的人一起玩儿,我要回家,你送我回去!” 少年闷声一笑,蹲下身来,看着气得圆鼓鼓的、粉嫩软糯的小姑娘,拼命忍住想要挼一挼的手,哄道:“你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不想他和你娘两人好好团聚团聚?” “听你爹说,怜儿最是善解人意了,是蔚尘哥哥不对,哥哥以后保证,再也不捏你脸了,好不好?” 笑话,温将军将这个小屁孩交给他带,他若是连这等小事都处理不好,年后又只能去扫马厩了。 温怜瞪着眼睛,迟疑地看他一眼。小孩子的气性,来得快却得也快,看着眼前的那颗红痣,她已然忘了刚刚发生了什么,只紧紧地盯着那颗红痣,跃跃欲试:“哥哥,我能摸一摸它吗?” 谢蔚尘脸色一僵,皮笑肉不笑道:“你说什么?” 小姑娘没注意他的神色,只是兀自皱了眉,看着少年担忧道:“我捏它,你会疼吗?” 这是第一次,谢蔚尘如此近距离看着温怜的眼睛,那双紫灰色的眼睛,透着孩童的天真和懵懂。谢蔚尘,一向最讨厌别人说他眼角红痣的人,竟在温怜担忧的目光中,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回忆渐渐远去,当年那个不羁的少年,如今越发成熟和稳重了。十年过去,一切都物是人非,唯有谢蔚尘眼角的红痣,似乎没有经受过任何风雨,依旧一成不变。 “你是……”温怜有些不知道怎么称呼。 小时候,她一直都称呼谢蔚尘为“蔚尘哥哥”,这个称呼本是小姑娘叫的,儿时她自然可以毫无负担地叫出来,但如今她已经过了及笄,自然不能再这么暧昧地称呼一个成年男子。 可若是对自己的救命恩人直呼其名,似乎更为不妥。况且,这种场合,叫的太过陌生,也难免伤了情分。 迟疑一阵,在谢蔚尘星光熠熠鼓励的眼神中,她缓缓开了口:“好久不见,蔚尘哥哥。” 谢蔚尘见她想了起来,心里想炸开了烟花。他上前走到她的床边,心潮澎湃,然而看着温怜那张美艳到了极致的脸,那些早已准备好的关切的话、怀旧的话,在嘴边滚了几圈,却始终说不出口。 憋了一阵,反而把自己的耳朵憋红了。 柳叶儿在一旁看得分明,她起身把谢蔚尘准备的莲子羹端来,坐在她身边替她吹了吹,“你的手受了伤,我先喂你吃些东西吧。” 温怜闻言,不自然地将手上的手藏在身后,今晚周帝做的那些事情,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也不想她家人的事情,走路半点风声。 就算他们离世了,她作为他们唯一的女儿,她要守护住他们的清白,绝不能让她的父母,沦为贩夫走卒口中的笑谈。 浅浅地抿了一口莲子羹,温度适宜,显然是用心安排过,温怜抬头看着古朴的房间,目光停留在身侧的帷幛上。 帷幛轻薄而奢靡,其上勾着镂空金丝花纹,在盈盈的烛光下,每一个点都闪着金光,十分耀眼。这条帷幛哪里都好,就是在这个简单朴素的房间,显得格格不入。 恍惚之间,又有一段记忆浮现在眼前。 温怜浅浅一笑,用右手抬起一段帷幛,熟悉的手感让她越发肯定了,她看着柳叶儿道:“我想起来了,柳大夫。” 她顿了一顿,忍住内心的喜悦:“或者说,我该叫你叶子姐姐?” 柳叶儿喂饭的手一顿,而后一勺塞到了温怜的口中,冷冷道:“真笨,这么久才想起来!” 温怜猛地被堵住嘴,差点儿一口呛到。 柳叶儿这话,可还真的是冤枉温怜了。儿时的友情,本就容易被遗忘,更何况温怜当时不过四五岁,那自然就更容易忘记了。再加上镇国公交友向来不拘一格,从不在乎友人的身份地位,因此温怜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朋友到底是哪个府邸的。 她之所以能认出柳叶儿,还是因为这条洒金帷幛。 小孩子最喜欢这些金闪闪的东西了,有一次她被带着到柳府做客,她在柳叶儿的闺房和柳叶儿一起玩耍,然而到了夜宿时分,她却非要吵着要自己那金灿灿的洒金帷幛才肯睡。镇国公没办法,只好斥资又买了一条,挂在柳叶儿的床边上。 没想到这一挂,便是十多年。 “叶子姐姐也不能怪我没认出来啊。”温怜觉得有些冤枉,“明明你之前对我那么冷淡,叫我怎么敢往这方面想?” 柳叶儿本就没有生气,只是有些心疼她而已,她为温怜顺顺气,淡淡道:“若是我们不对你冷淡,皇后那边,我们第一个过不去,你都不知道,她看你看得有多紧。” “我姑母吗?”温怜一愣,听她们的语气,似乎并不喜欢温心绵。可温怜自认为这十年,温心绵虽未言辞亲切,但也保证了她吃穿无忧。 她从未觉得自己的姑母,有什么问题。 “她不是你的姑母!”久不发言的柳青兀地出声,他冷哼一声:“温心绵本有一同胞哥哥,但他不学无术,整日偷鸡某狗,在还未入宫之前,这两人就常欺压你的父亲。” “宫中召纳伴读,他抽到了当时还是四皇子的陛下,当时的陛下并不受宠,他不想去,就逼你父亲前去。后来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你父亲和陛下在西域立了军功,他最后竟因去人家家里欺男霸女被人反杀。由此,你父亲便成了镇国公继任世子。” “温心绵与你父亲本不是一母同胞,她怎么真心待你?如若不是当年她硬是将你抢进宫,你便不会受这么多苦!” “温心绵还有她那个儿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温怜呆呆地听着这段事情,从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些东西。然而,诡异的事,她脑海中,此时此刻竟出现了贺玄渊的身影。 她不知道温心绵对她是否是真心,但贺玄渊……她是真的相信他。 刚入宫时,她连鞋都穿反了,是贺玄渊抱着她进的宫;刚入学时,她被夫子责难,是贺玄渊在夫子面前为她解释;被人欺负时,是贺玄渊带着她去找欺负她的人,让他们一个个低头认错……甚至就是在刚才,也是贺玄渊挺身而出,帮她挡住周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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