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陆向松又一次觉得钱氏在拖自己后腿,她心疼女儿归心疼女儿,但是做事情就不能分个轻重缓急吗? “人都要出不来了,还做个屁的官!”他甚至顾不上体面,大声呵斥钱氏,将桌上的一叠账册尽数挥在地上,随后拉开门就要走,脚步却骤然停住。 陆云裳一直在门外听墙角,没想到门突然就打开了,看到满脸怒气的陆向松,她垂下眸子,晦暗的月光打在她的脸上,无端生出几分悲凉,“爹爹,你不要和娘亲吵架了,女儿知道现在生意不景气,要维持府里的开支不容易,公中的钱不要动了,就从女儿的嫁妆里挪一些给云舒吧。” 说话间,已泪流满脸。 她知道哥哥是陆家唯一的男丁,爹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动哥哥的那四成,可哥哥坐牢的事情也不是她引起的啊,最终却偏偏要她这个女儿家承受了所有。 心里虽然有怨气,但她知道,陆向松之所以喜欢她,只是因为她更乖巧,更会撒娇讨好,若是有一天她和陆云舒一样,只怕她就是陆家的下一个弃子。 陆向松见这个女儿通情达理,欣慰地点了点头,“好女儿,有你这番话,也不算为父白疼你十几年。”说罢又坐回书案前,重新拟了两份嫁妆单子。 陆云舒并不知道她们一家三口之间起了争执,当夜睡得格外香甜,整个梦里都是钱的味道,正当她在梦里数钱时,黑暗深处忽然亮起了一道光。 白光刺目,陆云舒缓了好久才勉强睁开眼,却见一个熟悉的人影逆着光走来,尽管看不清正脸,也听不见他的声音,陆云舒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 “玉章哥哥……” 睡梦里陆云舒喃喃着,不知不觉就哭了,爹娘舍弃她的时候,都没有这一刻来的难过。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难过,只是觉得,彼此朝夕相对了五年,他走的时候,也该打声招呼才对,就这么不辞而别,反而让她觉得五年真心都错付了。 梦里陆云舒不知哭了多久,从前相处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她记得玉章哥哥教她读书,记得他握着她的手,一比一画教她写字,还记得他在月下抚琴,她在一旁磕磕巴巴地学着,更记得他身体力行的教导她礼数规矩,督促她的一举一动…… 孤孤单单了八年,好不容易生活里多了一个人,往后的五年里,她一直都把玉章哥哥视作亲人。 可在她十三岁生辰这一日,他却消失了。 陆云舒又一次被抛弃了。 * 翌日清晨,吴嬷嬷派人过来为她量尺寸,发现陆云舒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以为她是因为家里的事而难过,怕勾得她伤心,便没多说什么,只等傍晚了把新改好的喜服送过来。 紧跟着,钱氏也拿了嫁妆单子过来,下意识就交给吴嬷嬷过目。 吴嬷嬷起初不知,打开来一看才发现是陆云舒的嫁妆单子,遂转交给陆云舒,笑道:“陆夫人客气了,咱们侯府不缺少夫人那点嫁妆,也不必给老身看,只要少夫人满意就好。” 明儿一早陆云舒就要远嫁汝宁了,吴嬷嬷也改了口,一口一个少夫人的叫,格外恭敬,看得钱氏也不敢得罪陆云舒,转头朝她微微一笑,“是娘亲疏忽了,云舒你快看看,可还缺些什么?” 陆云舒懒洋洋地展开,一目十行看下去,单子虽然和陆云裳一样,都有十四页,不过字却大了些,距离也宽了些,这才勉强凑够十四页。 见她久久不说话,钱氏又解释一遍,“云舒,是这样的,这些年咱们家生意不好,公中没什么钱了,这些都是从我当初的陪嫁里匀出来的,另外一些是云裳作为姐姐给你添了几样,还希望你不要嫌弃。” 陆云舒根本不在乎陆家现在是不是缺钱,她只在乎一件事,“我的嫁妆和云裳是一样的么?当初可是娘亲口说的,我该和云裳一样的。” 钱氏点头,“自然,为娘的怎么好偏心,你们两姐妹肯定都是一样的。” “那就好。”陆云舒合上单子,随手交给司柳,“那就劳烦爹娘这两日辛苦些,帮我备好以后,都装车带走吧。” 吴嬷嬷见她的事处理好了,就让丫鬟上前帮她更衣,试试喜服是否合身。 钱氏愣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应下,然后看着陆云舒在一众丫鬟的拥簇下进了屋。 不知为何,她感觉陆云舒明显比第一次见面时冷淡许多,好像真的不把她们视作亲人了。 钱氏想着想着,眼睛好似进了风沙,又胀又疼,转身走后,空气里只剩她低低的一声,对不起。 她承认她亏欠了陆云舒,只是没办法,她只是想救回自己的孩子。 此时的钱氏全然忘了,陆云舒也是她的孩子。 陆云舒似有所感,扭过头去,透过窗户正好看见钱氏慢慢走远的背影。 只一扇门的距离,却将她们彻底分离,往后,恐再难相见,她也不知道钱氏的眼泪里究竟有多少是真的。 陆云舒彻夜未眠,黎明时分又被拽起来,侯府派来的丫鬟快速为她梳洗更衣,一切收拾好了,盖上金线绣龙凤呈祥的盖头,然后被司柳与吴嬷嬷搀扶着出了陆家大门。 这一次,陆云舒可算走了正门,出去后就看到两队车马,其中一队是从知州府过来的,一路敲锣打鼓浩浩荡荡,但与侯府数百人的迎亲队伍相比,就明显不够看了。 陆云舒悄悄撩开盖头,露出一点缝隙,正好看到了那个传闻中的姚公子,的确是仪表堂堂,龙章凤姿,可惜脸色不太好看,瞧着对这桩婚事并不十分欢喜。 不是说他和陆云裳两情相悦么?怎么大喜日子,跟丧偶似的。 司柳察觉到陆云舒在偷看,急忙把盖头扯好,扶着人上了马车,当马车开始向前走时,陆云舒最后一次回头看去,身后却空无一人。 她不甘心,脑袋再往后探一些,恰好看到姚府的人也准备走了,只不过与陆云舒是相反方向。 而她的爹娘,这会儿正跟在陆云裳的花轿后头挥泪如雨,一次也没回头看过另一个女儿。
第6章 成亲 陆云舒不想难过,缓缓放下车帘,对身后的一切再无留恋,可司柳却敏锐地发现她眼眶红了。 “小姐……” 方才那一幕司柳尽收眼底,这会儿怕陆云舒伤心,握住了她的手,“小姐不伤心,以后我们会有好日子的,您看,侯府的老夫人都对你十分满意呢。” 陆云舒抹去眼尾的湿意,笑了笑,“老夫人归老夫人,总归是会比我们先走一步的,以后要长久面对的还是婆母与丈夫,若是她们不喜欢我,我也很难过得舒心。” 她可还记得,陆明远打死的那个世家子弟,正是侯府大夫人的表亲,也是裴绍行的表弟。 “不会的不会的。”司柳安慰她,“往好的想,至少嫁过去了,日子会比在庄子上好,您看,再不济,小姐的陪嫁也不少了。” 陆云舒听着她的话,点点头,“你说的对,再差,也不会比之前更糟了。” 从前在庄子上,她们过着饱一顿,饥一顿的日子,后来她在庄子上搞起桑蚕,靠织布才勉强养活她和司柳,那会儿她没钱都能绝地求生,这一次,她有钱了,怎么也要在侯府站稳脚跟。 不求夫妻恩爱,但求安稳度日。 接亲的队伍晃晃悠悠驶到了城门口,与此同时,有一辆缀着流珠,样式低调而奢华的马车正往扬州城里去。 两车擦肩而过的刹那,风卷起了两边的车帘,陆云舒端坐在车里并未往外头看,而另一辆马车中,赵慎还拿着一册书卷,听到侍卫说到扬州了,这才抬起眼帘,却只来得及看见一闪而过的红色。 外头驾车的左祁笑呵呵的,“殿下今日可真是赶上好日子了,方才过去了一支迎亲队伍呢,也不知是谁家的新娘子,可有排场了。” 赵慎对外界的事物并没有多少兴趣,只淡淡嗯了声,复又低头看书。 见自家主子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左祁想了想,忽然问:“对了殿下,咱们已经进城了,您要找的人在哪里?” 说及此,赵慎有了反应,打开车门径直坐在左祁身边,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深如古井的眸流出一丝暖意,“她……这个时辰,应该在河边的杨柳树下吧。” 当年也是这样的一个清晨,他躺在河畔的杨柳树下,望着苍茫的天,静静等待死亡降临,在最绝望的时候,他遇见了她。 左祁忍不住笑,“看来殿下口中的‘她’,就是未来的燕王妃了。” 赵慎闻言,笑容却逐渐淡了下去。 * 时间过得飞快,一月后,陆云舒一行人终于到了汝宁,最后停在一座府邸前。 耳边锣鼓喧天,间或夹杂着宾客的道贺声,将昏昏欲睡,陆云舒吵醒了。 “少夫人,侯府到了。” 吴嬷嬷说话间,就有一个头戴大红绢花的喜娘迎上前,笑吟吟地打起帘子,“哎哟,新娘子这一路奔波,可算赶上吉时了,快请吧!” 原来是早就算好了时辰,难怪这一路马不停蹄的。 即便陆云舒此刻身心俱疲,但初来乍到,还是选择遵从侯府的礼数,在喜娘与司柳的搀扶下小心翼翼下了马车。 按礼数,此时的新郎官该过来牵她才是,可她硬是在原地等了好半晌,府里才有个正主出来。 只是来人既不是新郎官,也不是汝宁侯,更不是传闻中相中陆云舒的老夫人,而是个仪态端庄,眉目冷冽的妇人。 原本喧嚣的热闹在她出现后一瞬间散去,所有人皆是屏住了呼吸,齐齐朝她行礼,“大夫人安。” 就连一直备受恭敬的吴嬷嬷也福了福身,大夫人卢氏抿唇不语,只眼神一瞟,来接亲的喜娘意会,忙扶着陆云舒改了方向,朝侧边去。 这样的把戏司柳见过了,知道这是看不起人的意思,立马拦住,“我家小姐今日出嫁,嫁的是你们侯府大公子,为何不能走正门?” “没规矩的东西。”卢氏终于说话,声音同她本人一般的冷漠,底下人不敢惹怒她,推搡着要新娘子从侧门进。 “你们干什么!”司柳把那些动手动脚的仆人推开,“我家小姐是来做正妻的,不是做妾的!凭什么还要从侧门入府?” 司柳一反抗,卢氏带来的人也不客气,同她撕扯起来,陆云舒夹在中间,被人又推又拽的,好几次没站稳险些摔倒。 另一边的吴嬷嬷眼看场面逐渐失去控制,忙朝一个丫鬟使眼色,丫鬟领命快步往府里去。 最后是陆云舒忍不了了,一把拽下盖头,“够了!” 一声厉呵叫骚乱的人群有了短暂的安静,感叹过她的美貌后,更多是等着看好戏,不知这新娘子究竟是无知无礼,还是明知卢氏不好惹,仍要如此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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