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归荑入宫后谨小慎微,不敢踏错一步。唯独在上书房回答裴璟的问题上有些出风头,这也是怕三十大板打下来自己会受伤,若是被太医验伤极有可能会暴露身份。 她与父亲都同意找适当的时机将东西主动上交,在裴璟面前落个好。 况且她的身份始终是个定时炸弹,若真有一日暴露,能用它换得一线生机。没有被发现是最好的,她会在找到哥哥之后,学成归家之前将东西双手奉上,以换取镇南王府世代平安富贵。 裴璟能够在短时间内统一南北,本身并不是个迂腐的人,甚至可以说非常大胆。 他当年力排众议,下达诏令“科考不以出身论”,打破了南陵官场由世家大族荐举制度,追求平等竞争,甚至连最令人不齿鄙夷的商人也有同样的机会参加科考,入朝为官。 这条诏令动了南陵世家的根基,裴璟自然也不好过,听说最多的时候他曾一个月内遭遇十六次刺杀,几乎夜不能寐。 好在他命大,熬了过去,又在短时间内网罗了一批能人异士为他所用,个个忠心耿耿,迅速巩固他的权力地位。 父亲也是因为裴璟的这项政策最终才决定向他投诚,他愿意给天下人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包括他们这群“新南陵人”。 傅归荑在入京前听得最多的是裴璟独断专行,心狠手辣,他喘过气后整整一个月,午门的血就没有干涸过。 从未听说过他有好女色这一条。 他年纪轻轻位高权重,东宫别说是太子妃,连个侍妾也没有,整日不是在追杀北蛮漏网皇室,就是在与世家大族斗智斗勇。 裴璟拿捏她,无非是想让她乖乖交出东西,帮助他早日扫除阻碍。 他现在还抓着她不放,莫非是因为不确定东西的真假? 看来裴璟这个人疑心很重。 傅归荑站起身,发梢的水珠从莹白圆润的肩头滑落,流淌过大片的雪白肩背,最后没入热气氤氲的水中。 她随意拢起湿润的乌发往上盘起,更显肩薄脖瘦,仿佛风大一点就能吹倒。泡过热水的脸颊红润剔透,清冷的眉眼也沾上一丝妩媚,如同芙蓉开面,我见犹怜。 出了浴桶,傅归荑随手拿起棉巾擦拭全身,又熟练地将束胸布裹了厚厚一层。 她虽瘦,某些地方却丰腴异常,换做普通女子可能会欣喜自己体态玲珑,凹凸有致。然而对她来说这是一场灾难,即便是在夏天,傅归荑也不得不穿上厚衣服来遮盖女性特征。 傅归荑皱着眉将束胸布狠狠扯紧,猛然倒吸一口凉气,方才在泡澡的时候胸口酸胀难忍,现在束胸布裹上去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憋着一股劲扣上鲛绡内甲,冰冷的质感激得她一阵颤栗。 鲛绡内甲刀枪不入,遇水不透,遇火不焚,是一件极其珍贵的宝物。父亲说这是傅家祖上某个有仙缘的老祖宗留下来的,他幼年拜师于一个名为天虚山的地方修行,飞升前回到傅家留下了鲛绡内甲。 真假已经不可追溯,不过这东西确实帮了傅归荑很大忙,上次靠它才能瞒过盯着她换衣服的小太监。 接着是穿里衣,长衫,夹袄,外袍,最后捆好腰带。 穿戴整齐后傅归荑看起来没有之前那样单薄,唯独腰部还是凹得十分明显。 她除非在镇南王府绝对安全的地方,否则永远都是穿戴好的样子,即便是晚上睡觉也不会脱下衣服,以防突发事件来不及伪装。 傅归荑打开门,让等在门外的邓意回去休息,自己躺回卧榻思考接下来如何与裴璟周旋。 看他今天的样子,似乎对傅家的东西比对她更感兴趣。这是件好事,说不得拖到后面裴璟就对自己没了兴趣。 但也摸不准他哪天又想起自己,若是他能一直受伤该多好…… 她从没想过裴璟喜欢自己的可能性,他只是不忿自己被欺骗,要她付出相应的代价。 傅归荑眼神微暗,无意识摸了摸缠在手腕外侧袖弩,轻咬下唇,努力丢掉脑海中要命的想法。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东宫众人。 裴璟连夜召集手底下的人再次确认傅归荑画的图纸是真是假,书房里的将军们捧着纸个个激动得面红耳赤,尤其是统领追云骑的季明雪。 季明雪家里本是江南商贾,从小算得上衣食无忧,他不爱经商,喜欢骑射,更喜欢行军打仗。 可偏偏南陵有规定商贾之家不得入仕,无论文官还是武官,皆要有门阀世家的举荐信才行,若是无举荐,参军到最后至多是个百夫长。 幸运的是,季明雪遇到了一个好时代。 裴璟的诏令一出,他便迫不及待去参加武举科考,成为裴璟改革后的第一个武状元那年才二十出头,更被裴璟选入追云骑,三年后因为优异的表现就任统领一职。 季明雪因为做了官,家里果断放弃所有生意随他入京,季家大半身家几乎到最后都落到了裴璟手里。 为了防止官商勾结,南陵才不允许商贾入仕。 裴璟灵活地变通了一下,若是为官,家里三代以内不得从商,否则革除官职,往后三代不得科考。 季明雪声音发颤:“不知道这是哪位天才之作,尤其是弩最后连发装置的构思实在是……实在是妙不可言,我,臣想结交这位天纵之才。” 话音刚落,周围讨论声戛然而止,气氛陷入沉寂。 裴璟端坐在书桌前一言不发地看着季明雪,旋即目光又落在自己面前这份图纸上,除了他手上的是傅归荑的亲笔,其他人都是临摹样本。 她真是该死的招人。 明明连人没出现,设计的东西也残缺不全,她就是能轻易引起其他人的兴趣。 裴璟暗自切齿着,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说不准还有多少人在偷偷觊觎她,他莫名有种自己的东西被他人惦记的躁郁感。 太子殿下乌沉的双眸看得季明雪的热血慢慢变凉,冷意沿着四肢百骸钻入五脏六腑。 季明雪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后诚惶诚恐地跪下认错。 “臣逾矩了,殿下恕罪。” 这样的人才一定是机密中的机密,他不小心激动过头,犯了忌讳。 迫人的窒息感弥漫在空气中,季明雪的后脊骨几乎要被上方冰冷的视线冻僵,就在他快要熬不住时,裴璟不咸不淡的声音响起。 “依你看,这东西上方加一个匣子存放短箭,牙和挡板嵌入拉杆中部,能不能按照她的设想做出来。” 季明雪闻言双眼放光:“殿下睿智!这样就解决了每次发射都要重新装填,能节约一半时间。有了这连弩,我再遇上傅家的骑兵也能与之一战,不分伯仲!” 裴璟似笑非笑看向季明雪,“给你半个月,够不够?” 季明雪心头一颤,连声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等人都退下,裴璟独坐窗边,白雪簌簌从黑暗的空中落下,寒风钻进修长的脖颈,他却浑然不觉。 裴璟缓缓抬头望向无垠孤寂的天空,目光是比夜更深沉的黑,比雪更薄凉的寒。 倏地,他转过头找长定宫方向。 昏黄的宫灯照亮了旁边的一小块枯树枝干,裴璟看见一抹嫩绿冒出个头。 春天要到了,这大概是今年最后一场雪。 裴璟低头看着图纸上秀逸清雅的字,目光变得柔和了些,浮现淡淡的笑意。 “傅归荑,等开春,我送你一个礼物。” 作者有话说: 傅归荑:他肯定不是爱我。 裴璟:老婆,你对我有误解。 大概就是女儿提出了可以制作连弩的构想和草图设计,但是有些地方想不通,狗男主补充了女儿的设计。
第14章 偷潜 她一时间竟不敢回头确认来人身份。 一声惊雷,打破冰雪的封锁。 傅归荑从梦中惊醒,她睁大眼睛直愣愣望向头顶的幔帐,呼吸微滞,心不正常的跳动着。 窗外狂风大作,雨水倾泻,噼里啪啦打在窗框上,连同风吹过缝隙的呼呼声组成阴森的冥曲。 她又梦见哥哥了。 傅归宜消失的那日也下着大雨,她眼睁睁看着哥哥被北蛮人逼得跳入湍急的河水里,瞬间消失。 他临走前摸了摸她的脑袋:“阿荑躲好等哥哥回来找你,千万不能发出声音,知道吗?” 傅归荑记得当时自己还在生病,她用尽力气扯住哥哥湿透的袖角,眼神乞求他不要离开。 傅归宜温柔地掰开她本就没什么力气的五指,笑着说:“别担心,你知道哥哥水性很好,他们抓不到我的。” 傅归宜扯下随身的玉坠塞进傅归荑的掌心,又从她手腕顺走她最喜欢的手串。 “乖乖呆着,我回来就还给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它扔了。” 傅归荑死死握住玉坠,直到父亲寻到昏迷的她也不曾放手。 她很听话,但是深谙水性的哥哥再也没回来。 这次梦里,她也没能抓住傅归宜。 傅归荑五指摩挲着玉坠,经年的把玩,她闭着眼睛都能描摹出它的每一处纹路。 眼角渐渐湿润,她闭着眼睛将玉坠放在唇下,感受它冰凉的寒意。 再睁开眼时,双眸中迸射出坚毅的光。 来南陵皇宫小半载,她终于找到机会查找哥哥的线索。 明日下午又是照例满七日的休沐时间,这次太傅特地向太子请示,允许他们去皇宫藏书阁一楼挑选几本南陵的通史杂记,拿回来学习。 傅归荑听见这个消息时内心一动。 自从上次中毒事件后裴璟仅传召过她一次,问得问题都是与她提出的连弩构想有关,没有其他逾矩行为。 裴璟如她所愿似的,看她的眼神不再如从前那般晦暗不明,语气也变得公事公办。 两人之间关于某种不可言说的交易就此心照不宣地消失,仿佛摘星宴那晚上的部分记忆不复存在。 裴璟大概对她就是一时心血来潮,这阵新鲜劲过了,哪里比得上他的雄心壮志重要。 傅归荑也懒得深究裴璟的心思,她这些天一直在琢磨更重要的事情。 起因是那天离开东宫时,恰好撞上藏书阁的管事前来向裴璟回禀要事。 傅归荑耳力极好,她听到管事说今年京城内的户籍登记副本按例已誊抄完毕,问裴璟是否要过目。 裴璟随意吩咐他将东西直接放入藏书楼三楼即可。 傅归荑暗忖,原来除了户部有户籍登记册,藏书馆三楼也有一份。若是能查阅历年京城的登记册子,就能抽丝剥茧,缩小找哥哥的范围。 傅归荑面如常色地走出东宫,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潜入藏书阁。 那里不仅存放着珍贵的典籍,还包括南陵历任皇帝的起居注等极为私密之物,有重兵把守,很难从外部突破。 正当她绞尽脑汁时,没过几天太傅忽然宣布进入藏书阁挑书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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