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让他刺啊!”裴璟恼怒地憋出一句话:“你不是最心冷最心狠的么,怎么忽然变得这样好心肠。” 傅归荑咬住下唇,定定看着裴璟,心里委屈极了,眼睛里闪着水雾又强行被她眨散。 “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特别委屈,明明好心救我一把,我却不领情。” 傅归荑眼皮一压,虽然没有说话,但她冷漠的表情说明了一切,愤懑又不屑争辩。 裴璟怒极反笑,手掐在傅归荑脖子上,他的力道不轻不重,既能让她呼吸,又给予她不舒服的微窒息感。 “你这么想找死,不如我先杀了你,让你死在我手上总比死在其他人手里好。” 傅归荑愈发觉得裴璟不正常,她扬起头,眼眸也带了火:“你掉河里脑子进水了,我懒得跟你计较。” 说罢一脸嫌恶地抬手去推裴璟,推了半天也推不动。 他的呼吸愈来愈重,最后整个山洞都在回荡他的粗喘声,像一只暴怒却不得不压抑的狮子。 傅归荑的心也随着越跳越沉。 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谁也不肯再开口。 最后还是裴璟先败下阵来,他的口吻竟然有些挫败:“傅归荑,你以为你是谁,为什么总以为自己能扛起一切?你是不是心里很得意,觉得自己女扮男装也不输男人?” 傅归荑眼眶微张,双唇紧闭颤抖着,却又忍不住张口反驳他,刚起一个话音,立即被裴璟厉声呵斥。 “你闭嘴!我们之前约法三章是怎么说的?” 第三条,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以自身的安危为重。 傅归荑好像被他的问题震住了,难道裴璟的意思是,她的生命比他更重要,这个荒谬的想法着实令她惊诧不已。 她只是个小小的世子,而裴璟名义上是南陵太子,实际上早已是无冕之王。 他应当是天底下最金尊玉贵的人,怎么会觉得她的安危比他自己更重要。 傅归荑压平唇线,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 裴璟目光下敛,瞧见傅归荑依旧冷着脸,面露不屑,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心里本就没散的火陡然腾上天灵感。 他握紧拳头,指节嘎吱作响,遽然朝傅归荑的耳侧用力一锤,拳风带起假风,鬓发吹落在她的脸颊上。 一声重响落在她而后,他的拳重重砸在石壁上,像在发泄什么似的。 裴璟声音又冷又戾,仔细听还藏着三分请求:“傅归荑,你可不可以把自己当成一个女人,遇到危险不要往前冲,学会躲在安全的地方?” 上次在平溪猎场她也是自作主张引开敌人,殊不知在她离开的那段时间,每一刻都像是在凌迟裴璟的心。 她到底知不知道北蛮人有多凶残? 傅归荑长睫轻颤,半晌轻声开口:“你不知道我们傅家……”其实内部没有看上去那么太平,家族争斗,内外勾结。 尤其是当年勾结北蛮,害她哥哥失踪的罪魁祸首还没有找到,她怎么能退,她怎么敢退? 她还没说完,嘴骤然被紧紧捂住,裴璟的手抖得很厉害,他咬牙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秦平归早就把傅家内部的一切调查得清清楚楚,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你生个孩子。” 说道最后,他的脸色有些扭曲:“你想过没有,为什么直到今天,我依旧让你无名无分,还要你生孩子?” 傅归荑呆住。 裴璟忍不住抬腿向前又逼近一步,目光直直盯着她。 “我想要他接替你的位置,卸下你肩膀上原本不该你承担的责任。” 傅归荑被他这句话冷不防惊到,她从来没有想过裴璟竟打的是这个主意,一直以为他逼她生孩子只是为了多一个筹码拿捏她。 实际上,裴璟到了今天都没提过正式求娶傅归荑,也正是因为她的身份问题。若她明面上嫁给他后,生下的孩子绝对不可能送回傅家。 只有让她以镇南王世子身份生下的孩子,才能想办法瞒天过海。 裴璟已经安排好,等她生完孩子后便让“镇南王世子”病逝,生下的孩子就是她的嫡子,成年以前养在皇宫,成年后放回苍云九州,正好接替现在镇南王的位置。 她也不用忍受母子离别之苦。 至于傅家内部的争斗,等裴璟腾出手来自然会帮她收拾干净。 谁曾想傅归荑死活不肯生,他怕把人逼得太紧,于是想着先缓一段时间,再慢慢说服她。 傅归荑心口微动,莫名的酸胀感让她很不舒服。猛然别过脸挣脱裴璟的束缚,粗糙的手掌划过脸颊,带起肌肤细微的颤栗。 “不需要。”她摇摇头,想往后退,却发现退无可退,“我不需要!”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像在急于否认什么,又像是在遮掩什么情绪。 傅归荑猛地推开裴璟,想要逃开他的禁锢,更不想面对他灼人的目光。 还不等她走出一步,下一瞬又被他的双掌擒住左右双肩,钉死在石壁上,凹凸不平的岩石磨得她后背刺疼。 “不需要,”裴璟嘴里咀嚼着这三个字,尝出了心酸的滋味,他双目微赤,瞪着傅归荑这个捂不热的顽石,语气陡然激动:“傅归荑,我在心疼你。” “我在心疼你!” “你知不知道,我在心疼你啊!” 裴璟也很激动,捏得傅归荑肩胛骨疼痛难忍,她的眉毛扭成一团。 “为什么你不能学会依靠我!” “为什么要逞强!” “你是我的女人,我护着你天经地义。你可以不困于闺房,也可以去骑马射箭,但是在危险面前你可不可以稍微软弱一点,害怕一点,不要总是以命相搏,以命相抵!” 他说完后急促的喘息着,喉结颤抖不止。 裴璟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拿着一把小鼓槌在敲击傅归荑的心脏,越来越重,心跳也越来越快,到最后仿佛要震破她的胸腔跳出来似的。 她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却还是忍不住热了眼眶。 “不许哭!”裴璟气急败坏地低吼着,手却不由自主地松了力道,拇指指腹自然地替她抹掉眼尾的泪渍。 傅归荑梗着脖子,垂眸闷声道:“我没哭,只是沙石进了眼睛。” 裴璟被气笑了,刚要开口戳破她拙劣的谎言,嘴里忽然被塞了个什么东西,说出口的话被堵在喉间。 硬硬的,还有细软扎舌的容貌? 裴璟松开傅归荑,下意识拿出嘴里的异物。 一颗桃子。 他不解地看着她。 傅归荑讷讷道:“说这么久,你渴了吧,吃个桃休息下。” 裴璟愣了一下,嘴巴微张,聚在胸口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眼神里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奈。 她就是这么有本事,一句话能让他裴璟怒不可遏,一个动作又能让他裴璟滋生出无限怜意。 傅归荑仿佛天生是来克他的。 裴璟恨恨咬了一口桃,又酸又甜的味道让他眉头微拧。 “不好吃吗?”傅归荑问他。 裴璟冷笑了声:“你真不会挑桃子。” 傅归荑有点不敢相信,夺过他手中的东西,翻了个面咬下一大口。 “很好吃。”傅归荑放回他手上。 裴璟看着傅归荑腮帮子鼓鼓的,一脸享受,可爱得像个偷松果成功的小松鼠。 她的唇瓣上沾了些许桃汁,水润亮泽,看上去十分美味。 裴璟喉头无意识滚动着,忽然真的觉得干渴难忍。 傅归荑吞下后发现裴璟凑到她脸前,她反射性往后仰头,眉头微皱问:“怎么?” “是有点渴了。“裴璟垂下眼皮,猝然覆上肖想已久的柔唇,强势地掠夺她口中每一滴汁液。 方才被他嫌弃的味道此刻立刻变得不一样,酸酸甜甜,回味无穷,就像傅归荑这个人一样。 无论是她酸的时候,还是她甜的时候,他都该死的喜欢。 最后那颗桃子被裴璟吃得干干净净,他悄悄把桃核小心地贴身收好。 这是傅归荑第一次送他什么东西。 傅家的骑兵和连弩机关不算,那是她送给南陵太子的,而这个桃子送的是裴璟。 傅归荑蹲在地上给裴璟处理伤口,他只掀开下半截腰部上的衣摆,刚好露出伤口全貌便不肯再往上卷。 “这不会是上次你在平溪猎场给我用的那种药吧?”裴璟语气略带调侃:“如果是的话,你少放点。” 傅归荑动作微顿,听他的口气好像已经知道这药的副作用。 她心虚地嗯了声,手一抖,又倾倒了不少出来。 裴璟看破不说破,心里冷笑着,太医早已研制出排出毒素的法子。 傅归荑还想再检查一下裴璟哪里还有伤口,却被他阻止,他凝神细细铱驊听了一会外面的动静,语气严肃。 “这里恐怕不安全了,我们需要马上转移。” 裴璟说完抓住她的手臂,像是为了安她的心,补了句:“别怕,有我在。秦平归很快会顺着记号找过来,我们藏好就行。” 傅归荑低头嗯了声。 另一厢的拱桥上。 裴璟和傅归荑摔进湍急污浊的河流后,秦平归的胸口开始有一种微微的窒息感,好像他溺水了一般。 然而他知道,以自己的泅水技术根本不可能溺水。 他将这种奇异的感觉归咎于失去掌控的烦躁感,这群北蛮人简直无法无天,敢在他面前造次,他一定要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不消半柱香的时间,作乱的人一个不拉地被双手捆在背后,跪在秦平归跟前。 “我给你们一个留全尸的机会,告诉我蒙穆藏在哪里?”他用短刀指着跪在最前面的人。 黑色的皮质面具显得秦平归整个人愈发冰冷诡谲,瞳孔漆黑如墨,闪烁着无机质的冷光,像极了隐藏在沼泽地中最阴冷的蛇。 眼神充满摄人的压迫和洞察一切的锐利,让所有的谎言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那个看上去像这群人的头领,他扬起脖子,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 秦平归将人马分成三批。一批沿着河流追查营救裴璟傅归荑二人,一批守在原地继续监工,更是以防还没抓到的北蛮人趁机作乱,最后一批他打算直接杀进蒙穆老巢,釜底抽薪。 裴璟的泅水技术是他教的,这点程度的湍流还难不倒他,带一个人也绰绰有余。 他最怕蒙穆比他先找到人。若是裴璟一人脱身肯定不难,但傅归荑手无缚鸡之力,裴璟又绝不可能丢下她。所以最糟糕的就是他们被人擒住,到时候少不得要被毒打一顿。 裴璟皮糟肉厚的死不了,傅归荑细皮嫩肉,哪里受得了这种苦。 秦平归对傅归荑有种说不出的亲近,否则他这个一向不管闲事的人也不会三番五次提点她,怕她被裴璟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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