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星离抬起手,在枕边摸索出佛珠,“在他们将我送到四皇子手上时,有个人看到我手上的佛珠,绑我双手时没绑太紧。” “佛珠不是在四皇子手上吗?”萧元河还记得当时在宫门边上,谢湛故意让他看佛珠串。 “我的佛珠是放在药箱里的,四皇子来了之后,有个人将佛珠还给我了。” 萧元河与赵笙笛对视一眼,“京兆府里绑你双手的那个?” 这人动作也真够快的,先是从谢湛手上偷了佛珠,又在后来绑方星离的时候瞬间让他知道是因为佛珠。 “对。” “他多大年纪?长什么样?” “四十上下,留大胡子,左眼角下有颗黑色小痣,虎口有厚茧。” 虽然他当时晕晕沉沉的,人的样子还是看清了。萧元河与赵笙笛隐入更大的迷茫之中。方星离也知道自己说出来的事情十分离奇,他接着道:“四皇子的人将我押出城,说是捉拿同党,那些人里,没有我认识的,最初在全兴楼将我接走的人也全部在京西大营巡检兵出来的时候散开了,由另一批人将我带走,这次没有囚车,我身上的架锁也取了下来。后来我趁他们不注意跳进河里。” * 得月斋今天很热闹,到处都是出门夜游的官家女眷,太阳西斜之后,楼里亮起精致的宫灯令得女眷们纷纷惊叹,两排长廊挤满观灯人。 卫娴和迟兰嫣也在人群中,她们刚刚品尝了又香又酥的月饼,这时候手中提着莲花灯在长廊观灯消食。丫鬟们轻轻隔开人群,引她们往楼后走。 月光很亮,楼后人少些,后院的桂花树很高大,花香扑鼻,秋夜静谧,只有前院传来隐约的惊叹,夏福在远处拐角朝她们招手。 “王爷呢?”卫娴皱眉,她们都逛这么久了,萧元河怎么还没谈完公事?这么晚了怎么去见方神医? 夏福躬着身子,圆脸带着讪笑:“主子请王妃和赵夫人前去赏月。” 迟兰嫣与嫌娴面面相觑。等到了地方才发现,月亮是真的好看,但是地方也是真的破,夏福在前面挥了挥袍袖,拂走一片灰尘。她看到了房里等着她们的三个人,还有端着热茶出来招呼的老何。 “方神医?你觉得怎么样?”她好好奇地扫了一眼,然后几步走到床前,关切地问。 虽然样子跟以前见过的不一样,但是她记得他的眼睛。 方星离笑了笑:“六小姐不用担心,我还好。” 萧元河淡淡瞥了他一眼:“这位是福王妃,也是刑部画师。” 故意不提出身。 赵笙笛虚握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一声:“王妃,本官有求于王妃,请王妃作画。” 卫娴望着旁边备好的文房四宝和一大卷宣纸,看来他们是有备而来,“在这里画?” “只画两张,其余的可以等回府再画。”萧元河转身对老何说,“你收拾一下,等会跟我们一起走。” 赵笙笛看了他一眼:“不怕他们污蔑你指使人当街行凶?” “那要看赵大人什么时候抓到凶手帮本王洗清嫌疑。” 卫娴看到他们有要吵起来的趋势,赶紧问:“要画什么?” 方星离也看着萧元河。 “就画那个京兆府衙役和那个发狂把仇公子踢下楼的人。” 萧元河让出屋里唯一的椅子,还贴心地把椅子放到条案后面,卫娴看过桌上的笔墨,转头跟他说:“时间急,用笔会慢些,给我两块木炭,烧柴剩下的也行。” 老何很自觉的去寻来两根没燃烬的细木条。 方星离重新把那两个人的容貌又说了一遍,“那位公子二十六七模样,面白无须,尖下巴,眼睛是丹凤眼形状。” 他转头看了看萧元河,“比王爷的眼睛小些。鼻尖微弯,破坏气质,显得有些心术不正。” 在他说话的时候,卫娴用细木条飞快勾勒轮廓。 大家都围在桌边看她画。萧元河是第一次见有人用炭条画画,有些好奇,看得很仔细,赵笙笛倒是因为见多了卫娴的画作,所以没太惊讶。 她先画了一张脸,加上五官,她画得很认真,不时根据方星离的说法修改,纤细的手指沾上黑灰。 摇曳的烛火下,她坐姿笔直,握细木条的姿势有些独特,跟握笔有些不同,萧元河看着她,唇角轻轻勾起,神色温柔,目光中有佩服及欣赏。 他听说她以前师从博叶归,后来才改换师门,听说她跟家里说喜欢画人像,卫国公亲自去请来刑部老画师教的笔法。这套炭画手法应该就是老画师传授的。 小半个时辰过去,纸张上的人像终于完成,大家都凑过去看,可惜没人认识,就连号称熟悉京中所有权贵世家子的赵笙笛也不认识。 “只有一个可能,他不是世家子。” 赵笙笛举着画像。 “说不定是别地学子入京游学。”萧元河总喜欢跟人唱反调。 “当然也有可能。”这次赵笙笛很干脆的赞同。 卫娴在灯下开始画另一张,但是她始终把握不好那人的脸,转头问:“方神医,你确定这人四十岁吗?” 根据他所说,这样一张脸的骨型像是未长开的少年。她的老师曾经很仔细的教过她如何通过面相和眼神判断骨龄,因为有些江洋大盗并不以真面目示人,画师不但要画出他们的伪装,还要画出他们可能的本来面目。 少年人的脸跟中年人的脸是不同的。 “对了,他的手腕骨节很突出,像是受过伤,不似旧伤,但是他的手很稳,以四十岁而言恢复可能没那么快。” “他有可能是伪装的。”卫娴飞快画了一张少年的脸。 纸上少年眼睛很大,眼瞳很圆,眼尾微微上翘,鼻子很挺,是一个有着硬朗长像但又未长开的小少年,年纪最多不过十六岁。 然后卫娴飞快的画上大胡子,点上眼尾痣。 “对,就是这样!”方星离低声惊叹。 卫娴将有胡子的那张放一边,又飞快的画另一张,少年的本来面目。 萧元河与赵笙笛传阅那张戴着大胡子的伪装。 “这小子肯定不在京兆府了。”赵笙笛咬牙切齿。 现在找个人像大海捞针,只能先找伪装成世家子的那个男人。 确定了这些人的长像,为防止炭画掉灰,卫娴还用笔墨重新画了三张。 不知不觉就到了亥时末,街上大多数店铺都打烊了。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好久没有一下子画这么多人像,有些犯困,不小心打了个趔趄,迟兰嫣赶紧伸手扶住她,担心地问:“没事吧?” “没事,缓一会就好了。”她揉了揉眼睛,眼前有些模糊,人脸看不清。 有一人背对着她蹲下:“我背王妃出去吧,马车准备好了。” 原来是萧元河。 卫娴很坦然地趴到他背上,很安心地闭眼。 她个子不算高,偏瘦,背起来并没花多大力气,萧元河很轻松就能背着她往外走。 迷迷糊糊中,她搂住他的脖子,下巴抵在他的颈侧,细软温热的呼吸令他喉结微微滚动。 小巷外,他们的马车停在得月斋外,另外,阴影里还停了辆挂着萧氏家徽的马车,老何背着方星离在经过那辆马车时消失不见。 迟兰嫣担心地望着卫娴:“夫君,我们真的不用送他们回去吗?” “当然不用,你现在若往那边一站,福王肯定嫌你碍眼。”赵笙笛笑着将画卷好放进衣袖,扶着迟兰嫣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两人踏着月光漫步,迟兰嫣频频回头,看到萧元河轻轻摇醒卫娴,并没有将她送进马车,而是揽着她的腰进了得月斋。 “我不想吃点心。”卫娴望着得月斋里面各式精致点心变成一大团五颜六色的大饼,心里焦躁,莫名委屈起来。 萧元河怎么还不回去?她都快困死了,上下眼皮直打架,眼睛疼。 “瞧你,刚才赏月非要盯着月亮看,眼睛疼了吧?我给你找些菊花水来。” 萧元河冲店里的伙计大呼小叫:“别愣着,赶紧把菊花水端来。” 这会儿正是菊花盛开时节,菊花水倒是容易找,他将卫娴放在椅子上,亲自用帕子沾水贴着她的眼皮。 他听说她患有轻微的眼疾,这会儿怕是眼疾发作。 萧元河用温热的菊花水揉湿巾帕拧干敷在她眼睛上,温声问:“感觉好一点了吗?疼不疼?” “嗯。”卫娴软软地应了一声。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微微有些烫,“喝点水。” 有人赶紧捧上温茶水。 得月斋还有些客人在,见他如此精心照顾卫娴,都小声嘀咕,这王爷还挺会照顾人的。 尽圆在后院等了许久不见她回来,正着急,得知他们在前院,赶紧飞奔过来,看到卫娴虚弱地坐在椅子上,额上搭着一块湿热的巾帕。 “王妃,你怎么了?是眼睛疼吗?” 她赶紧取出随身带着的药瓶,被卫娴按住,“没事,现在好多了。” “那我们赶紧回去。”王妃好久没有眼疾发作了,发作的时候会看不清东西,还会浑身发烫,需要药浴。 王爷也真是的,把王妃带到哪里去了? 尽圆越想越生气,狠狠瞪了萧元河一眼,护主之心尽显,连王爷都敢瞪了。 萧元河有些惭愧地拧着帕子,替卫娴换掉她额上那条,“王妃没事吧?” 刚才真是吓死人,他都不知道眼疾发作这么厉害,以卫府的实力,怎么不把她这病治好? “没事了。”卫娴也知道自己这病时好时坏,找过很多大夫,都说好好休息就行,不宜过度用眼。 萧元河弯腰打横将她抱起:“我们回去吧,我给你买了一些点心,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 突然被他抱起来,卫娴以为他又想在人前演戏,只得配合地搂住他的脖子,小声问:“买的什么?隔夜不好吃了。” “那我们把厨子买回去。”萧元河大言不惭,十分纨绔。 最后当然买不了,人家又不是奴籍,不过得月斋的老板说了,只要福王和王妃需要,随时可以把厨子召去,当场给他们做点心。 围观的人又增添了一项谈资,福王为了讨王妃欢心,还想把得月斋买下来呢。 * 车轮在青石板路上轱辘转动,两辆马车稳稳驰向福王府,虽然新鲜点心隔夜不好吃,可还有那些能存放几天还十分美味的点心,后面那辆马车上就堆满了各种礼盒,马车是从萧氏米铺拉来的,连车夫都是萧氏米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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