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必须的啊,要不然宋家怎么会追杀他。” “你胡说什么?!”关在距离他们两个牢房之外的招远侯周绪勃然大怒,“信不信本侯灭了你。” 萧元河懒洋洋出声:“周侯爷倒不用这么着急,你我都身陷囹圄,别说大话。难不成,你也被听过墙角?” 周绪没再说话,但是那边传来脚链拖地的声音。 “吵什么吵什么,都安静!” 狱卒跑过来,挥舞着棍棒敲打铁栅栏,响起让人牙酸的嘎吱声,但是没敢敲萧元河的囚室。 等狱卒走过,隔壁小偷大哥又开始唠叨,“王爷,咱们也算同患难,老实告诉你吧,我偷的那个钱袋子里面没有银子,只有几根针。” “什么样的针?”萧元河来了兴趣,坐起身来。 “银子做的针。但又不是试毒的那种。” “针炙那种?” “对对对,就是针炙那种,我说怎么不像缝衣裳的。” “那针呢?” “当然是被小舟哥拿了,他直接把我扭送见官,我这不是进牢里来了吗?官老爷们说我偷盗数额巨大。” “那个小舟哥这么直接拉你见官,他不怕宣侯世子找他麻烦?” “王爷,您说笑了不是,小舟哥都能听墙角了,宋世子想抓他也没那么容易啊,再说了,也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 “你不是见过他吗?” “嗐,您是不知道,这小子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时而老人时而小孩,时而姑娘时而夫人,千变万化。” “那你怎么知道他是小舟哥?” “他自己承认的呀。” “……” 大牢里只有他们俩聊天说地,一会儿说小舟哥,一会儿说西市的美艳胡姬,一会又是城外哪家道观香火盛,一会儿又是城里哪家点心好吃,天南地北,没有歇嘴的时候。 听得狱卒直乍舌。福王殿下真的是太能聊了! 然后,几个狱卒忍不住凑过去,围在他们俩的牢房铁栅外,竖着耳朵听他们滔滔不绝地说。 福王殿下说宫里的奇珍,小偷说宫外的异宝。 整个刑部大牢分外欢畅。 * 京城西市向来是三教九流的聚集地,绿眼珠子的胡商洋商随处可见,西域舞姬还会在街心旋转柔软的腰肢起舞招揽客人进店买酒,柔若无骨的双臂轻轻拎着酒壶扭腰一转,艳红轻纱长裙像花一样绽放,酒鬼们就被这又娇又香的酒娘子骗进酒居。 酒居外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叫花子。他们坐在那里晒太阳,有个不起眼小叫花子离他们远些,背朝天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萧保宁换上了破衣裳,来到西市小花巷,结果他一出现,酒居外的小叫花子就围了上来。 “什么地方来的?懂不懂规矩?” “几位哥哥好?” “谁是你哥?老实交代!” “家里遭了洪灾来京城寻亲。” “听口音怎么不像,哪个地方的?” “乐县。” “乐县没水灾!骗谁?兄弟们给我打!” “去年去年的洪灾,我寻亲一年啦!” 萧保宁哭着挣扎着,衣裳都被扯破了,那些人才停手,他又凄惨道:“我以前是在皇城边上讨饭,那里都是达官贵人,现在不行了,大老爷们都在抓叫花子,我是拼了命才逃到西市的。哥哥们是不知道坊门多难闯。” “这倒是,没通门文帖你可过不去。”小叫花子们信了他的话,“不过,不要以为跑到这里就有饭吃,这一片是我们的地盘。” 为首的搓了搓手指,萧保宁装傻,小叫花子们一涌而上,直接把他按在地上搜一遍,只搜出两个铜板。 “切,不是跟贵人讨饭吗?怎么连个玉佩都没有?” “本来有,被我当了买吃食。” “怪不得吃得细皮嫩肉的,还怪白的。也不知道留点。” 萧保宁掩好自己的破衣服,不好意思地讪笑,“哥哥们教训得是。” 他脸皮够厚,叫比自己小好几岁的人哥哥也没有什么不适,让小叫花子们很满意,“以后就跟着我们混吧,饿不死你。” “哥哥们好人一生有好报。” “你叫什么?” “小宁。” 这边闹成一团,躺在地上的小叫花子也没醒,萧保宁悄悄看了好几眼,最后忍不住问:“他就躺那里没人管?” “别理他,是个傻子。”说完,小叫花子们突然一哄而散,陡留萧保宁站在原地。 酒居走出两个醉熏熏的胡商,小叫花子们上前讨钱,被他们拳打脚踢,发过酒疯之后才扔下几个铜板。 “你傻呀,怎么不去讨钱?”被爆打一顿的小乞丐们返回原地,对着萧保宁就是一顿教训。 “是是是,下回一定去讨。”萧保宁不好意思地笑着。 没过多久,又出来一个醉酒的胡商,这次不用说,他就跟在其他人身后跑过去。这次的胡商脾气挺好,哈哈大笑着撒了一把钱。 小叫花们很高兴的捡钱,萧保宁也捡了几枚,很识相的上供了,这才被大家接纳。 在墙边坐了一上午,总共捡了十几枚铜钱,他花了三个铜钱买了个素馅包子,还扯了一点想给那个躺在地上的小乞丐。 “醒醒。”他伸手推了推,没反应,要不是指下温热,他还以为这人死了呢。 “别理他,他躺那好多天了。” “他不会饿死吗?”萧保宁从来没饿过肚子,公主府从不刻待下人,虽是奴籍,过得比大部分人好多了,手上的包子以前他吃都不吃的。 也就是为了打听消息才混入乞丐堆里。 “不会,小舟哥不让这里有饿死的人。”其中一个小乞丐走过去,将那人翻了个面,塞了一小块包子到他嘴里。 另有一人也撕下一小块,同样的动作塞进去。 “小舟哥真是好人。”萧保宁学他们也撕了很小一块塞过去,那人短暂睁开眼睛,很快又闭上,“不知道我能不能见到他。” “那要等他心情好,小舟哥很少出来的。” “你们不知道他住哪吗?” “不知道。” 萧保宁开始发愁王妃交给自己的任务。 * 福王府,阳光洒在木制廊庑上,光线晃眼,庭院里的花都无精打采。 萧绘被晾在花厅快一个时辰,开始变得急躁。 “二小姐,我看王妃这会儿正忙,我们是不是明天再来?” 为首的庄头小心翼翼,谨慎问着。其他人也有些心虚。听说福王进了大牢他们才敢过来,结果连王妃的面都没见着。 以往他们都不用进府回话,这回是有了王妃大家心里不安,往年吞下的好处以后还有没有,王妃是不是个好拿捏的,现在都不知道。 “朱庄头,你连这些耐心都没有,祖母怎么放心把田庄交给你。” “二小姐说的是,老奴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该打。”说着抬手给自己一巴掌,“老奴听说王妃不通庶务,我们几个是做了多年庄头的,自然是能让她满意。” “嗯?”萧诗绘挑了挑柳叶眉。 “是是是,是让二小姐和老王妃满意。” 说话间,门厅传来脚步声,大家看到走进来的人,脸垮了一瞬间。 “桂华姑姑怎么来了?” 长公主账房嬷嬷的厉害他们早就见识过。 烟霞见他们哭丧的脸,心中快慰。想欺负王妃,长公主早有准备,怎么可能让人欺负王妃! “大家随我来吧,王妃在杏子厅等着呢。” 福王府虽然建得雅致漂亮,亭台楼阁的名字却是随便叫的,牌匾上的字也是各异,有些刻得精致,有些又十分古朴。杏子厅离花厅不远,绕过两个拐弯的廊庑就到,门匾龙飞凤舞,字迹刚劲,杏子两个字能刻出气像万千。 厅中有一张黄花梨翘头案,上面堆满账册,卫娴就端坐在账册之后,盛装打扮,小脸严肃,王妃架子端得十足。 申时初的阳光洒进来,满室金光,王妃就坐在金光之中,威严又贵气。 几个庄头不由自主跪下去,行了大礼。 桂华嬷嬷暗暗审视。公主还担心王妃镇不住场面,这样看来,即便她不来,只怕这些庄头也欺负不了王妃。 “起来吧。” 新王妃声音慵懒甜软,看着不像是精通庶务。几个庄头微微放心。 福王府的田庄多是皇宫赏赐的皇田,都是沃土,产出可观,福王向来奢靡,售卖米粮的银两早就挥霍一空,账册记得明明白白。 他们确实不用害怕。 庄头们起身,坐到两边的矮案后,开始暗暗观察这位名气不太好的王妃,思量着她要怎么做。 卫娴扫眼望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萧诗绘身上。今天萧二姑娘很是沉默寡言,进厅之后还没开过口。 这不太像她以往的模样。 “账册我都看了,有几个问题诸位庄头理清了就能回去。”卫娴开门见山。 朱庄头端起小丫鬟刚送上来的茶饮了一口,点头道:“王妃请问。” “西郊猎场附近那处庄子是谁在管?”卫娴拿起其中一本账册。 这本账册里光是酒钱上半年就花了一万两,也不知道萧元河是喝的什么琼浆玉酿这么贵。 “正是老奴。”朱庄头赶紧放下茶杯,心提了起来。不会这么巧就查了这处田庄吧? 他赶紧站起来,躬身回话:“回王妃,王爷爱打猎,每月狩猎五到十次,都带着城中公子们随行,他们好美酒,都是买的最好的酒。” “哪家酒铺的酒?”卫娴纤细的手指敲着案面。即便她从来没学过管家,也知道这账本写得不清不楚,连个店名都没写。 萧元河是自己败家还是被别人败光家产?难怪府中账上的存银没多少,早上公主才送来两千现银。 “玉泉酿。”朱庄头开始擦汗。 卫娴皱眉,本来只是想问问,谁知道居然真让她问出问题来了。她爹喜欢喝酒,玉泉酿最贵的酒也才五十两一壶,这册上居然写着百两一壶,直接翻了一倍。 “仔细回话!”她猛地将账册甩到庄头脸上,吓得朱庄头赶紧跪下,“王妃,老奴错了!老奴见钱眼开,贪了酒钱。王妃开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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