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眉头微微蹙起:以戚玉霜的说法,犬戎大军断然无法借小道输送如此多的骑兵兵力,定然是通过关隘而来。为何汪合口气如此笃定? 他还没有来得及再说什么,就听到天奉帝盖棺定论:“就依汪爱卿所言去办吧。” “陛下请放宽心。”汪怀躬身行礼,“如今陛下亲征,天威降临,此战必诛杀犬戎,扬大孟国威!” 太阳猛地跳了跳,没入骁山以北的地平线下,昏暗的夜幕如乌云般降临。 一种隐隐的担忧像是丝线般划过周显的心,半句话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咙里,让他的心莫名地愈发沉重起来。 …… 驿站里,戚玉霜猛地睁开眼睛。 她抬头看窗外的天色,暮色四合,路上的行人车马已经逐渐稀少了。 一天一夜没合眼,戚玉霜抓紧时间补了几个时辰的觉,此时只觉神清气爽。她跳下床榻,披起外衣,用布带束住袖口裤脚,一身短打,随手将剑别在后腰。 是时候回家一趟了。 宁静的房舍间,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掠过。戚玉霜跃过戚府的东墙,双足如猫儿般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 戚玉霜没有停留,直奔书房而去。 她的木质轻弓已经不能再开弓受力,真在战场之上,还是要用实打实的铁弓。 戚家有一祖传名弓,名唤铁脊弓,先祖镇国公随高祖东征西战之时,曾在危难时刻开弓连发三箭,箭箭直穿甲胄,射杀敌方三员上将,救高祖于刀下。从此戚家铁脊弓的故事流传民间,在说书人口中,更是传出了“戚将军三箭定天下”的典故。 那铁脊弓全名铜胎铁脊震天弓,乃是铜胎与筋角混合而制,弓背以铁浇筑而成,坚硬无比。寻常人莫说以之射箭,就连拉开弓都极为困难。戚家将此弓奉为先祖遗物,代代相传,哪一代若是无人能拉开这铁脊弓,便是堕了戚家门风——连弓都拉不开,说明没有潜心习武,臂力孱弱,如何等当得起保家卫国的大任? 戚玉霜暗自嘀咕,幸亏她爹有她这么一个天赋异禀的女儿,不然戚家真的要在这一代“门风丧尽”了。 戚老将军的兄弟大多战死在二十年前的北疆之战中,唯一得以幸免的庶弟还是因为不爱习武,只爱读书,才没有前往战场。同龄一辈,除了她和戚玉云姐妹两个,就只有那位二叔的子女了。二叔的儿子,是戚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 那家伙,堪称废物中的废物。戚玉霜一想到他就来气,只恨自己这些年远在北疆,不能天天拎着领子用拳头教育他。 书房的窗户中透出微黄的灯光,戚玉霜潜身藏在阴影里,用指尖轻轻在窗纸上捻出一个黄豆大小的窟窿,借着灯光向屋内望去。 竟然是汪合! 他背对着戚玉霜,站在舆图前,身影在摇曳的烛火下笼罩着一层昏暗不明的光。 而戚家的铁脊弓,就挂在离他不远处的书房墙壁上。 戚玉霜暗道一声麻烦。汪合既然选择在书房处理军务,肯定早已注意到了墙上的铁脊弓。若是趁他不备取走铁脊弓,反而容易被他发现,惹来事端。 看来只能退而求其次了,戚玉霜身影慢慢潜低,向戚宅后院而去。 如果说铁脊弓是戚家祖传的神弓,那么属于她自己的趁手武器,就是她当年在军中时,戚老将军为她定制的紫檀弓。此弓是用紫檀木制作而成,轻便无比,却坚如钢铁,最适合战场上快马快箭,射杀敌人。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在她离开戚府时,应该将紫檀弓放在了自己的卧房中。 她潜入后院,果然没费什么力气就拿到了紫檀弓,箭筒里满满当当。戚玉霜收获颇丰,将弓与箭筒挂在腰间,转身就要出门。 檐外突然传来交谈之声。 戚玉霜一怔,后院有人?
第13章 犬戎女眷 戚府的后院地方不大,在设计上是供女眷居住的,当年也只住了她一个人。汪合如今入住戚府,难道也带了女眷? 戚玉霜后背贴着墙壁,侧耳细听外面的动静。 “夫人,咱们也在这地方闷了一个月了,什么时候才能出门呀?”听语气,应该是个丫鬟。 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叹了一口气:“那就要看老爷的安排了。” 戚玉霜皱起眉头,这应该就是丫鬟口中的夫人了。听声音口吻,不像是燕平郡主,难道汪合上前线,还把自己的小老婆带来了? 戚玉霜心里不由得皱了皱眉。国有国法,军有军纪,但凡是治军严谨的军队,哪有带着小妾上战场的,这成什么了?为将者不能以身作则,上行下效,军中士卒若是人人效仿,堂堂三军岂不成了温柔乡? 难怪这些年,大孟军队从虎狼之师成了人人可欺的一盘散沙,都是这些为官为将的从根源上败坏了。 “老爷是兵马大元帅,肯定不会有问题的。”那丫鬟劝慰着汪合的夫人。 夫人问道:“怀儿呢?怎么还没有回来?” “公子今天早上去了营中,应该是军务繁忙,吩咐过不用在府里备晚饭了。” 她是汪怀的亲娘?戚玉霜一愣,汪怀酷似犬戎人的面相,莫非是随了这位夫人? 戚玉霜暗中紧了紧腰间弓箭,极为轻缓地纵身跃上房梁,居高临下望着窗外。 如果她的判断没错的话,这位夫人,应该是一位犬戎女子了。 夫人与丫鬟站在院中树下,背对着戚玉霜所在的屋子,只能看到一头乌黑浓密的云髻。戚玉霜想观察一下她的面相,她却迟迟没有回过头来。 听说汪怀不回来吃晚饭,她不知是轻松还是惆怅地叹息了一声:“他在军中这么拼命做什么?又不是……唉,没法劝他。都怪燕平那个贱人,仗着身份瞧不起我的怀儿,让他拼了命地想立功正名。” 丫鬟像是对夫人辱骂燕平郡主的话习以为常,也跟着附和起来。两个人估摸着是读书不多,翻来覆去只会骂些“贱人”、“毒妇”之流。 戚玉霜额头上有些冒汗,她蹲在房梁上听人家汪合的后宅之事,会不会有点太猥琐了? 不过从这位夫人的话里,戚玉霜的确琢磨出点味道来:这位夫人似乎是汪合的救命恩人,多年前汪合在北疆被她所救。后来汪合立功回京,也将她接入京中,本来准备娶她为妻,没想到天奉帝对他极为赏识,竟然将身份尊贵的外甥女燕平郡主下嫁给了汪合。这样一来,这位夫人只能屈居妾位了。 在夫人的口中,燕平郡主可谓是毒妇中的毒妇,贱人中的贱人,于是遭了报应——这些年来,燕平郡主没有生育一儿半女,汪合膝下,至今只有她生育的独子汪怀。 戚玉霜虽然在京中时间不多,之前在宴席上也曾经与燕平郡主结交过。 先帝膝下子嗣不丰,嫡出的公主中,除了后来远嫁的常乐公主,就数长公主最受宠爱。燕平郡主是长公主之女,自小极为美貌,被无数人所追捧,性子骄纵恣意,这的确是事实。一朝被舅舅天奉帝指婚给了一个比自己大近十岁的男人,心中不平估计是有的,但若说成天算计一个妾室,倒也不至于。 忽然,院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步伐沉重,顿地有声,应当是一位身高极为魁梧的男人的脚步声。 戚玉霜隐在房梁上,心中奇怪:怎么有男人能轻易地出入汪合的后宅? 不会是撞破了汪合的绿帽子吧? “居氏。”那男人开口,声音粗哑低沉。 戚玉霜蓦地一怔。 问题不在于来人是男人,也不在于来人的声音,而在于——他口中讲的话,是犬戎语! 夫人似乎对这个人非常信任,甚至没有转头:“收拾好了吗?” 夫人说的也是犬戎语! 戚玉霜心中的判断已然证实,双目紧紧锁定这两个人。 “居氏”是一个比较常见的犬戎称呼,可以泛指已婚的犬戎女子,也可以代指公主、小姐等尊贵的称呼,所以无法准确地判断夫人的身份。 汪合临到阵前还要带上一个犬戎出身、身份神秘的妾室,为的是什么?与她交谈的这个魁梧男人又是谁? 似乎是知道汪府其他人都不懂犬戎语,两个人神态很放松。但依旧不乏警惕,交谈话语非常简短,隐去了许多关键的信息。 只听夫人问道:“怎么样了?” 魁梧男子答道:“一切妥当。” 夫人点了点头:“你即刻出城,将消息亲自带给我父亲。” “是。” 戚玉霜后背汗毛骤然竖立,她的父亲是谁? 汪合的夫人,竟然在私下向犬戎传递消息! 她猛地起身,就要跃下房梁,跟上那个魁梧男人。 忽然,窗外的男人猛地回头:“什么人在那里!” 戚玉霜暗道一声不好,双足落地,当即一跃而起! 一道寒光闪过,一柄飞刀“铛”的一声插在她背后的墙壁上! 差之毫厘,就是她的心脏! 戚玉霜没有丝毫犹豫,纵身跃出窗外,那男人一拳轰来,戚玉霜身形一侧,让过拳锋,双指狠狠点在男人肘关节。 男人吃痛,手臂瞬间僵直。就在这时,突然远远地从门口跑进来一个丫鬟,大声道:“夫人!夫人!太子驾临府中,老爷让您避在后院,不要出来……” 话音未落,丫鬟还没有来得及为眼前的打斗吃惊,就被魁梧男人反手一张砍晕在地。 戚玉霜趁他分神之际,纵身一跃,身影消失不见。 那男人怒骂一声:“这是什么人!” 不仅潜藏于梁上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还与他正面交锋不落下风,莫非是天奉帝派来的探子? “太子为什么这个时候驾临帅府?”夫人睁大了眼睛,“你快去吧!” 魁梧男人听到外面太子亲卫沿街跑动的声音,深知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办法去追戚玉霜,只得咬咬牙,越过院墙,向城外走去了。 谁料,跃上屋顶的戚玉霜突然捏着嗓子大喊了一声:“有刺客!抓刺客啊!” 太子出行,自然有亲卫跟随。院外巡视的亲卫一听到有刺客,所有人当即紧张了起来。“刷啦啦”一片雪白的刀光闪动,那男人的踪影立刻显现出来,狼狈地左躲右闪,向包围圈外冲去。 前院,周显正和老臣郑弘坐在正堂中,汪合含笑进门迎接。 周显是当朝太子,郑弘更是历经两朝的老臣——当年先帝去世,将天奉帝交托给了郑弘与戚玉霜的祖父,是为托孤重臣。郑弘为人刚正,德高望重,就连天奉帝也要敬他三分,实在得罪不得。 不知这两人怎么突然来到帅府? 郑弘寒暄两句,切入正题:“汪将军,听太子说,如今犬戎已经兵至临阳。依我之见,陛下龙体万金之重,岂能居于险地?不如先护送圣驾回銮,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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