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我号令,全军轮番上甲,各营都以粮车为中心,成‘之’字型团团相靠,严阵以待!” 一声令下,护粮队伍齐齐动了起来,刹那间大地上扬起飞沙无数,孟青手搭千里望,眼睛紧紧盯着檀寿关城门,忽然,只见那门楼上两个“夜不收”挥舞大旗,打起了旗语——严令禁行! 孟青猛地蹙眉,喝道:“传我号令,全军披甲戒备!” 各营伍长齐齐行动,连穆道勋都有小兵送来一副铠甲。这一路行军,穆三爷都没穿过这阿物儿,不由得心里一跳,怎么回事,怎么临到自家关界,反而要顶盔掼甲起来[注③] 他忙不迭穿戴好盔甲,再回头时,整个漫长见头不见尾的护粮队伍,已经团团相靠,成一个巨大的“之”字型了,穆三爷满目震撼之余,只剩下对孟青这个年轻后生的佩服。 …… 戍北酷寒,虽是正午的天,明晃晃的老爷儿挂在天上,却和一盏刺眼的明瓦灯无甚差别,照在人身上,除了亮堂,没有一丝热气。 地上走兽全无,天上倒是有几只燕隼,忽远忽近地飞着。 眼下该怎么办 檀寿关近在眼前,守城士兵却诡秘莫测地打起“严令禁行”的旗语,众人都期盼地看着孟青,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将军,在这种境况下该做出何指示 “斥候听令,速速前去探路,改道过敕蓝河,不走檀寿关。” 檀寿关本就是依附敕蓝河与莎梭河为界,孟青的意思是要让护粮军队强行过河,不从关里走。 敕蓝河在檀寿这个地界儿上,河道十分凶险,不过眼下正值隆冬,再汹涌的河水也叫老天爷上了冻,只需稍作准备,就可涉冰渡河。 不过,这么沉重的粮车,能平安过得去河嚒 正当穆道勋犹疑踌躇之时,忽然只听破空中传来一声鸣镝,他抬眼望去,却见打头一个斥候从马上跌落,随即视野尽头漫起腾腾飞沙,大地震动—— 他尚不觉,但行军已久的兵士们都神色为之一振,这是骑兵的声响,这动静,约莫有三千人! “列阵!弓箭手——”孟青驱动身|下马匹,夺过旗兵手中大旗,大旗旗语,并喝道! * 大靖崇元廿三年,腊月廿五日,檀寿关界前,前来送粮的连州藩军辎重队伍遇到塌它蛮兵突袭,双方即刻就地展开激战。 人员冗杂,尾大不掉的护粮军遇上兵强马壮、灵活机动的塌它骑兵,战况可想而知,孟青只堪堪坚守了一刻钟,便觉得泰山压顶,只怕这回要呜呼哀哉了。 可他是带头将军,万万不可有泄露士气,便咬死了牙关,狠冲着——他时时注意着头顶上方檀寿关界传来的旗语,终于在一个当口,他密令几个游击传令给后方十五个粮车——“如此这般,速去!” …… 穆道勋作为朝廷指派的护粮官,本就不上战场的,早早被两个伍长护在队伍中间一辆辎重车里,他却忍耐不住挑起帘子往外看,却见后头十多辆粮车突然离了队,很快被蜂拥而上的塌它骑兵包了个滚圆! “粮车!快救粮车!”他不由心急如焚喊道。 那两个伍长看着粮车被劫走,只得痛心摇头道:“没有军令,我等均不能动。” 只能看着辛苦筹集来的粮食被塌它骑兵占去,穆道勋愤怒地锤了锤大腿,这时候是个汉子都想自己提刀上马,和敌人狠杀一通。 两个伍长似乎看出了他的盘算,忙殷殷劝道:“粮官大人,您是掌管我们吃饱饭的,还请稍安,外头除非打没了人,否则您都是安全的。” 这等安全,我要之何用 穆道勋心道,可是面对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伍长,他也发不出怒火来。 “大人,您看!” 其中一个伍长忽然指着窗外,几乎跳起来道:“俺就说小孟将军智勇双全,瞧瞧,桐油都用上了,哈哈哈,烧得他们捂着马屁股乱窜!” “你这话里不尊重,‘小’字该去掉啦!” 穆道勋顾不上听两个伍长打趣,连忙探出头去看,果然外头黑烟滚滚,却原来是被借走的那几辆粮车着了火,而火之所以起,是护粮队伍里早早就准备好御敌自保的桐油! 他心里直叫阿弥陀,正赞叹之时,忽然听见“咔咔”一声巨响,檀寿关巨大的城门在他眼前豁然洞开,饶是见惯了世面的穆家三爷,也不由得被眼前这一幕震撼得唇角微微翕张。 “打马扯呼,进城!”孟青随即喝道,全军听令,如臂指使,游龙摆尾一般,全速冲进檀寿关内! …… 护粮队伍拼尽全力快速进入檀寿关,一到了关里,才晓得情况如何紧急——他们此前已经在此和塌它骑兵鏖战三日有余,城里民兵损失泰半,妇孺皆上阵,连民房的檩子都拆下来拿到城楼当了滚木。 一片萧索狼藉。 常年驻守边关的军人似乎看惯了此情此景,他们不舍得浪费一刻钟来怀缅感慨,唯有穆道勋,望着眼前家园尽毁,百姓流离失所之景,陡然心生悲戚。 檀寿关将军道:“还请孟将军速速开拔,我等稍后便开启城门,出城和敌人死战!” 孟青眼里含泪,口中坚毅地说道:“今日多谢刘将军相助,事态紧急,别无赘言,青在此遥祝刘将军杀尽蛮贼凯旋!” 穆道勋至此才明白,原来先刚这檀寿关将军将他们引入城里,是冒死之行为,而且他们还要出城继续迎战,也是了,蛮贼还在外头,若不赶尽杀绝,檀寿关下面,是连州城…… 可是,他转了转身,看刘将军身畔孤零零只有百余人,他忙看向孟青:“孟青,刘将军的人马未免也太少了!” 刘将军朗声笑道:“粮官大人小看吾等,若有机会咱们军中一叙,大人亲自数我胯|下人头!” 说着,集合兵士,上马疾驰而去。 “咱们也尽快出发!”孟青扯着穆道勋臂膀,说道。 檀寿关城门再一次打开,只是这次只开了条铱驊仅供一匹马通过的缝隙,刘将军摔残部很快疾驰出城。 城门将阖未阖之际,穆道勋看到了听见前方嘶嘶马鸣,以及无数塌它骑兵疾冲而来带起的腾腾烟尘—— “塌它增援了!” 他紧紧攥着孟青的小臂,不可置信地说道。 孟青眼眸一闭,两行热泪混着脸上的泥土滚滚而下,穆道勋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刘将军和他的部下,是凶多吉少了。 “留下两车粮食,其余整装,即刻出发!”孟青任由冷风吹干泪痕,很快恢复坚毅面容,对穆道勋说道:“伯父,我们要赶快前往莫尔道大关,把剩下的粮食送过去。檀寿关地处天堑,目下只有这一波蛮寇突袭,但莫尔道大关,那里驻扎着数万草原骑兵!” 这道理一路上无数人都和穆道勋说过,但他望着城门,还是感觉浑身发冷,“不,孟青,你应该抽一批人留下来和刘将军一同制敌,将门外的贼寇全部杀死,否则,檀寿关外三百里,就是连州城呐!” 孟青没说话,抬头望了望天空,好半晌才道:“听我的命令,即刻出发,绝不恋战——穆伯父,我们耽搁一时,莫尔道大关就有无数凶险,大关失受,数万蛮兵大举压境,受难的就是整个大靖,全部大靖子民!” 家人与国人,孰轻孰重,两难抉择,饶是经世四十载的大商人穆道勋,也盘算不出这笔账,他呆愣愣直挺挺叫孟青拽上了驮马,鞭子一挥,马儿疾驰而去。 “驾!” …… “伯父放心,连州城有三万藩军驻扎,还有朝廷指派下来的阮知军指挥作战,定是能化险为夷,安全无事的!” 路上,孟青不忘安慰忧心忡忡的穆道勋。 “借小将军吉言!”穆道勋不住地回望,并祈祷说道。 * 连州城,穆府。 这两日二太太梅氏都打发人来请张姨娘过去说话,张姨娘知道她是心里焦急穆二爷,可她千百样安慰人的话都说尽了,梅氏仍然惘惘的,她再打发人来,便支使晴秋过去,同她敷衍一会子。 …… 晴秋刚从二太太处出来,往燕双飞这里走,路过春醒画堂角门,两个小丫头一边贴桃符一边闲话,只听她们叨叨地说道: “那大人一来,就看见姨奶奶身旁的那俩丫鬟,蕊屏蕊簟,一人捧着一个黑漆漆的木匣子出来,你可知道这是两样什么来历的物件” “那会子我都吓傻了,躲在花园里,不知道是什么,你别卖关子,快说!” 晴秋原本无意偷听,只是“姨奶奶”三个字顺风飘来,不由得叫她停住了脚步,四下环顾,找个墙根靠着,支着耳朵细听。 却听方才那个小丫头兴头头笑道:“我瞧见了,是一把扇子和一个青瓷瓶子,好生奇怪,这两样东西竟叫那个大官拱手拜了两拜,那态度,变得比冯嬷嬷见着大少奶奶还快!” 这话形容的,连壁听的晴秋也不禁失笑。 只是扇子和瓶子晴秋跟在姨奶奶身边多年,收拾细软时也没见过什么尊贵物件是扇子和瓶子的,想来这两样物什是一直被束之高阁,不叫外人看见的。 “要我说,还是咱们姨奶奶有急智,当时那么紧要的裉节上,她打发两个小厮,一个前往通判衙门请来徐通判,一个前往知军府请来阮知军,瞧瞧人家这两手,比二太太光会哭强多了!” “嗐,你也别这样叽咕二太太,咱们姨奶奶嚒,那是真人不露相,谁又有她那份本事和派头呢若事到临头到你自个儿身上,你那两条腿想必还不如二太太硬邦呢” “也是……欸,你说,咱们姨奶奶到底是什么人呢那天闹哄哄的,阮知军又屏退了许多人,根本没人听清他们说的是什么,可是看阮知军的态度,姨奶奶实是一位尊贵了不起的人,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不过她是姨奶奶,我想这肯定没错的,她总是不一样嚒。” “也是,可惜当时我被一个观察箍在地上,吓都吓死了,谁理会他们叽咕什么” …… 晴秋听到此处,知道这两个小丫头也不过是闲磕牙,没甚重要信息,便百无聊赖地抽身离去。 其实她回来时,银蟾早就叽叽嚓嚓和她说过了,姨奶奶的底细,还有她和阮知军的谈判。 “姨奶奶真是真人不露相,你不知道,说出来骇你一大跳!她竟然是陛下潜邸时的宫人,据说还有品呢!你没看见,当时家里被人缴成什么样!什么官差,简直是闯进来的土匪!后来那个阮大人来了,他倒是瞧着文人墨客样子,说话也算有礼有节,姨奶奶跟他说:‘只说一家老的老,小的小,男人又不在家,她可以阖门闭户全家都不出门,至于官府,案子想怎么查就怎么查,若是果真穆家通敌叛国,那么全家锒铛入狱没有二话,若是没有实证,就不奉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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