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幼婴堂便在京城中的某一处,百姓们原先不信程将军当真是为了身边人消杀伐,毕竟话本里都不敢这么写,今儿见奴仆如此行事,原先再不信的也信了几分。 果然人啊,一定有了在意的人,再勇猛的也像是有了怯处。 程涉川一身红衣,淡淡笑着,他双眼微弯起,连带着嘴角也忍不住轻轻勾起,又像是要在这样的日子里极力端肃一些,可偏偏那嘴角上、眼角里的笑意啊,怎么压都压不住,又是惹得同僚们一阵调笑。 同僚们尚好,还算是克制,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便不那么讲规矩了,难得见素来冷面的将军这般模样,各个不要命地灌酒,初时李轲还帮着挡个几杯,后头他酒意上来,竟也跟着哄闹。 程涉川今天是个纵容的,别人这般闹他,他也没什么不高兴,酒杯快要来者不拒了。只过了半晌,实在是再喝下去怕是要影响了神智,才拦下劝酒,往新房里头去。 他的洞房自然是没人敢闹的,有弟兄们在后头嘲他等不及,他也不辩驳。 他确实是等不及了,因着婚前的避讳,已是有好几日未能见阿樾了。 他的步伐愈走愈快,满目的红灯笼挂在廊道上,灼灼闪着亮光,瞧着连心都温热起来,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像是快要跳出胸膛。 园子里的梅树上、园子外的梅林里,亦是一片红彤彤,全然是灯的海洋。 枝丫摇曳,程涉川顺着暖光望过去,十数年前的今日,阿樾便是在那片梅林里,与他一同走进了这座岛上。吉日测算出的,程涉川亦是满眼的不可置信,当真便是那么巧,就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从很久以前便注定了,她会属于他,而他也将属于她。 这便是命中注定吧。 想至此,他的脚步愈发快了,心内是抑制不住的心喜。 至房门前,才止步。 他握拳掩唇,轻咳了一声,才推开。 林九樾身着红色嫁衣,坐于帐间,女婢们早已退了出去,此刻不过是她一人。 直至重新踏入这岛之前,她还没什么感觉,实在是她对这岛和岛上的人太熟悉了,就好像只是回了家一般,全无陌生感,这会儿,远远得她听到屋外一阵脚步声,还有他的那些同僚们的喧闹,才算是当真有了几分实感。 隔着盖头,她感觉到他就在她面前静静地站着,也不说话,只是望着她。 林九樾忍不住,闻着鼻间的酒味,轻声问他,“你喝酒了吗?” 半晌,程涉川的声音有些哑,他轻应了一声,又补道,“今天高兴,所以多喝了一些。” 他声音沉稳,倒是听不出多余的喜意。 林九樾跟着轻嗯了一声,不知他怎得还不动作,这新娘的盖头当真是太沉了,正想开口提醒他算了,蓦地听他道,“浑身的酒味,我先去洗洗。” 林九樾一愣,才感到他的局促,他似是以为她问他是在嫌弃他喝了酒? 过了半晌,一阵清冽的冷气袭来,他竟是去洗了冷水澡。 盖头终于被挑开,他双目沉沉,紧紧盯着她,问,“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林九樾轻摇了摇头,“抱玉姐姐给过吃的了,已经垫好肚子了。” 这便是都是熟人的好处吧,抱玉早早为她备好了,女婢们还帮她望风遮掩。 “嗯。”程涉川未再多话,或许是洗了澡,他身上的局促竟是不见了,全化成了另一股更令人可怕的危险气息。只有两颊上浅浅的红晕昭示着他饮了酒,他眼神专注,嘴角的笑意隐去,像是要做一件再郑重不过的事。 林九樾由着他动作,感受着陌生的热意划过肌肤,他的掌心粗糙,隔着衣物,有摩梭的痒意,好在这阵痒意转瞬即逝,很快,那手便伸进去了。 红色的嫁衣散开,昏黄的烛光下,肌肤如雪般化开。 林九樾嘤咛着提醒,“将蜡烛灭了……” 然而,向来事事顺着她的程涉川这会儿难得违逆了她的意思,很快她便发不出声音,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呜咽声,那声音不知怎得好像刺激到了程涉川。 分明是夏日里,却好像下了一场只在冬日里才有的盛大的雪,雪下得愈发猛烈了,每一寸心神,每一寸肌肤,每一寸筋骨都被它牢牢占据,狠狠侵蚀,深入骨髓的凉意,让人难耐,又化成了沸腾的热意。这是怎般冰火两重天的感受啊。 林九樾难以忍受,要用手推开他,程涉川顺了她的意,退开少许,又倾身而上,顺着她的手的力道,一把抓住,筋骨分明的手牢牢抓握住了她的纤细的手腕,抬高在头顶。林九樾摇头,发丝散乱,发簪掉落,倾泻而下。 与之一同倾泻的还有漫天的雪,沾染了全身,一阵雪光袭来,带来强烈的晕眩,再顾不得蜡烛灭没灭了。 两人的衣裳并未全褪下,林九樾皱眉,满身的粘腻,要轰他下去,去洗漱。 他不应,粗喘的呼吸声在她耳畔,须臾,仍有些喘,道,“再等一等。” 这一等又是许久,雪下了片刻又怎够。烛火亮了一夜,心内的猛虎一旦被释放,又怎能轻易自愿回了笼子。程涉川身体力行地证明了谣言的不可靠。林九樾被迫着阿兄阿兄地叫个不停,可惜这样的时候哪有什么哥哥妹妹的情意,不过是如了他的愿,勾起了更深的欲/念。
第57章 番外 程涉川履行了自己的诺言, 婚后他们当真四处各地的游历,于是渐渐地,坊间便有了另一个传言的版本, 关于女异士和身边的男子。 走了许多地方,见了许多风土人情, 林九樾始终兴致盎然, 她像是鸟儿放归到了天地间。至于程涉川, 也好像被感染, 游走于世间,心胸也开阔了不少,很多时候他脸上温和的笑意更真实了许多, 很难再让人把他和那个困于阴宅中的少年联系在一起了。 纵是后来,他从北地归来, 身上已多了许多本事, 但内里仍是对这世界不留恋的,甚至是愤恨的。可如今, 他心内坚硬的一角确实柔软了许多,这确实是年龄赋予他的,亦是这些年的世间万物感化的他,更重要的是, 来自一个让他相信了爱与被爱的女郎。 很多时候,夜深之时, 林九樾在他身旁累极睡去,黑雾仍缠绕着她的手腕,久久不散去, 她眼角尚存晶莹的几滴泪水, 那是方才他一时控制不住……程涉川伸手, 轻轻擦去。他心内也不禁感叹,命运其实当真已待他不薄。 在游历了第三个年头的时候,各地都已去了大半,他们在岭南的一个村落停留了下来。程涉川早在此处买好了宅院,这宅院在村落里很是打眼,据传曾是前朝一位富商在江南发了迹,后回乡盖的。后来几经辗转,流落到了程涉川手里。 这个宅院很有江南的风格,雕梁画栋,里头的女婢奴仆仍是从前在程府岛上的那些,其中有些到了年纪已放归了出去,大都却仍想留下来,瞧着也算是热闹。至于林父林母,原先还消沉了一阵,很快两人便又歇不住了,说要来岭南养老的是他们,不过待了几个月,又是天南地北的跑,四处施救,都是不服老的,一年也就回来个几趟,停留月把便又出发。 他们再回来之时,便是听了信,阿樾要有孩子了。 林九樾是懵然的,程涉川更是,他二人向来小心,因着都对孩子没什么特殊的感情。更何况,岭南林氏子嗣向来艰难,像他们这般与外族通婚的,应更是难有。不知怎得,竟有孩子了。 府里自是一阵鸡飞狗跳,最镇定的反倒是阿樾。 过了个把月,才算是都冷静下来,但程涉川仍常常望着她出神,像是不可置信。 孩子的到来终于还是对阿樾的身体造成了影响,在三个月的时候,阿樾常常觉得饿,可吃进了东西,却只填饱了肚子,心内的饥饿感久久不消退。 这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形了,程涉川拥着她坐在书桌前,桌上是笔墨纸砚,他的手被她轻咬着,她咬得克制,依然出了血,他的魂火源源不断地到了她体内,才算是消解了几分饥饿感。 这般吸食持续了整个孕期,林九樾很有些不好意思,程涉川却觉得满足,总算是能为她的辛苦做一些事。 这个孩子其实已是很不折腾的了,从不在林九樾的肚里乱闹腾,大几个月的时候,林九樾若不是瞧见自己的肚子大了一些,绝不会意识到她的身体里竟真的有一个孩子。可便是这般,这孩子依然惹了程涉川好几次怒视,总觉得正是她的存在,令林九樾平白多了很多辛苦。 好在孩子呱呱坠地后,是个可爱的小女儿,据林母所说,与阿樾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程涉川才多了许多耐心与疼爱。一旦意识到这是他与阿樾之间的血脉联结,便总是觉得很奇妙。林九樾有好几回瞧见他伸手想要碰孩子,又像是不敢,忍不住心里发笑。 程涉川像是有些委屈地看了她一眼,很快他便熟能生巧,带孩子的事便大多都交给他了。都说男人不似女人,没有什么天生的作为一个父亲的对孩子的深切的情感,这在程涉川身上好像真实地验证了。这孩子尚在阿樾的肚子里时,程涉川大多时候是无感的,甚至有一些怨怪,觉得她吸食了阿樾的精力,但她真的出生,意识到这是阿樾和他的孩子,再慢慢带她,看着她一点一点长大,心内身为一个父亲的复杂的深厚的情感才算开始慢慢充盈。 对于孩子的名字,程涉川发愁了许久,先定下了小名,叫呆呆。呆呆一点都不呆,简直调皮捣蛋得过分,可因着呆字是程和林两字的结合,程涉川舍不得换,故而便就力排众议地定下了。 林母自我安慰,民间有传言,孩子名字取得轻贱一些好养活,便也忍下了这毫无闺秀气质的小名。只是这大名定要盯着他们好好取。 林九樾头疼,每日里程涉川都会拿来好几幅字让她挑选,这名字取自不同的典故,有不同的含义,她被他感染得亦纠结,好容易选定了一个寓意好的,他又嫌不好听。于是,呆呆满一岁了,大名还没有一个。 林母催促,要不挑一个便罢了,再不能细挑了,这再挑下去啊,是没完没了了。 终于,林九樾想了一个法子,两人至书房里,随意挑一本书,翻开其中一页,蒙眼指出一个字,两字合起来便是呆呆的大名。 程涉川初时还不认同,觉得太过胡闹,后来又实在是没法子,当真如此试了一下。 林九樾划到的字是“般”,程涉川划到的字是“念”。 般念,般念。 不离般念,常当思惟。 于是,名字便就这样定下了。 在般念三岁的时候,府里来了一个怪叔叔。正是从京城远远赶来的李轲,李轲这些年在朝堂上风生水起,因常念着从前颠沛的时光,才时时警醒自己。目下是还未忘了初心。般念刚出生时,李轲从信中得了消息,可惜没能赶来,只寄了送给小侄女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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