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疆,这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有些人出生帝王之家,有些人本就是将门之后,即使这辈子什么也不干,也是可以丰衣足食,安乐一生的。但我们不是,我们不过是这尘世中家破人亡的小小蚍蜉蝼蚁,没得选择。公子将我们从狼口刀剑之中救下,教我们武艺,让我们有了反抗的能力,能在这个世界来去自如,不再只是别人手下待崽的羔羊,这已经是我们最好的选择了,只是所有的选择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而已。我们接受公子的救助庇护,成为他的杀手,就要为他办事为他杀人,就算是那些将军,要巩固自己的家族地位,赢得不世功勋,还不是要在阵前以命搏杀,随时准备以身殉国,没有一个东西一个位置是凭空得来的!公子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和你之外对无姬最好的人,为公子杀人,无姬愿意,无姬相信公子会是一代明君,他会成就王图霸业,若有人要结束这纷飞的战火,一统四国,还天下一个盛世太平,那无姬自然希望是公子,无姬愿意在暗处为他扫平障碍,开疆拓土,你当初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面对无姬的质问,无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的,她当初就是这样想的,他救了她,她想,那就用这条命,为他铺出一条通往皇权霸业的康庄大道吧。可是,后来她发现,她不是用自己的命,她其实是在用别人的命报着苏冕的恩,铺着苏冕的路,成就他的霸业王图。 这样……这样真的对吗? 也许是相处得太久,两人之间心有灵犀,无疆念头刚起,无姬便转过头来,掷地有声道:“这世界强者为王,别问对不对!当初我父母身死,没人问我对不对,家园被毁,也没人问我对不对!无姬没有多少善良和情怀,这世界只教会了无姬一个道理,自己的命总比别人的重要,成为刀总比成为别人的刀下魂好!” 无姬起身,抓住无疆的手,有些着急道:“无疆, 我说这么多,你到底懂不懂我在说什么啊?” 无疆懂的,从一开始,她就是懂的,无姬在担心她。她说公子并不无情,公子会是一代明君,她说将军也在杀人,将军也要刀尖舔血以命搏功勋,她说世界残酷强者为王,所有选择都有代价,她说别分是非对错,一切以自己的命为上。这一层层铺垫,一句句劝诫,不过就是在说你没错,杀人没错,就算错了也是这个世道逼迫的,所以不要心软,不要动摇,不要因为别人而松了手中的刀。 “杀手最忌心慈手软、感情用事。公子让你去西疆杀西流,是在给你机会,让你亲手了断杂念。无姬知道那个人曾对你好,在你失忆时给过你关照,你难免生出一些柔软心绪,连带着对其他事物也起了恻隐之心,这本很好,但万不该发生在一个职业杀手身上,影响你出手拔刀。你是东朝杀手,他是西疆殿下,你们隔着身份和立场,就算他以前对你不错,当他知道你是刺杀他皇兄的杀手后,他对你还会一如既往吗?” 无疆忽然想起那日她离去之时,他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有疑惑,有不舍,有难过,却独独……独独没有责备。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责备呢 ,他那么聪明,她表现出来那么多的异常,他却从来不问,其实他是……他是知道的吧,无疆想。但转念之间,她又觉得自己这个念头非常可怕,她竟然对一个人产生了荒谬的妄想,人心似海,多少王侯将相都从未看透,多少人就是死于“他不会害我”之下。 “我们经历过多少场刺杀,目睹多少次背叛,朋友,兄弟,夫妻甚至是父子,在生死关头为了自己都会插对方一刀,更何况他人?面对生死,什么山盟海誓,什么骨肉亲情,都是浮云,人心就是这样脆弱经不起考验。你这次前去,一定不能顾念旧事心慈手软,你若动摇露出破绽,他不见得会手下留情,稍有差池你就会丧命,不要为了别人而害了自己。” 无疆望着遥远的西方,眸深似海,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无疆!”无姬着急道,“你知道,你是必须要完成这次任务的!你和西流之间,是只能留一个的!你若放弃刺杀,到时候你要怎么回来面对公子,你有想过没有?一个家养杀手背弃了主上的任务,你知道是怎样的下场吗?无疆,你不要为了别人而将自己置身险境,狠心点,不要让无姬失去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个朋友。” 无疆抬头看无姬,她的眼中竟满是泪光,她看着无疆,几乎是恳求道:“答应我,永远把自己的命放在他人之上。” 无疆一瞬间红了眼眶,无姬的眼泪和这句话火星四溅地砸到了她的心上,这辈子,她就没见无姬哭过,她是宁肯流血也不流泪的。 无疆爬起来,抬袖擦去她眼角的泪,从怀中拿出杀手令和公子令两块令牌,放到无姬手里,道:“告诉公子,无疆会完成任务亲自将它们取回的。” 无姬身姿轻盈地立于佛塔的飞檐之上,看着无疆转身跃入夜色,与脚下的万家灯火擦肩而过。 无疆上次夜出东朝的时候还是个风雪交加的冬日,如今再去西疆,却已冰雪消融,到了阳春三月柳絮纷飞的日子,风景绝美,她入眼却觉萧瑟。 耳边风声萧萧,她忽然想,她要永远失去那澄澈通透到毫无保留的年少目光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小溪流真的真的会登场。(其实不太虐了,大家不要怕,无非是虐着撒狗粮而已·jpg)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的小天使: 咕噜噜圆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西去 山下春已来,山上冬日的严寒却仍未消散。 云雾飘渺的山巅, 一袭修长的薄背敞在一盏橘黄的小灯中, 直到最后一根针撤尽, 他才敛衣起身,握了握手,觉四肢百骸的力气尽数归位。 “多谢师傅。”西流回身道。 他的面前坐着一个眉发皆白的老者, 正弯身收拾银针, 他一抬眼皮, 露出底下清亮的目光, 可这目光再清亮,也终归抵不过岁月蹉跎,染上了点混浊之色。他开口似乎要责骂, 但终究是心疼, 最后叹了口气,道:“我就盼着你能活过我。” 西流眼底黯了黯。 “这是最后一次,你若再冲破一次封印,就会立马毙命, 这世上就没人再能救你了。” “西流谨记。” 谨记有什么用, 你还不是明知故犯?风乙收拾好银针, 起身想骂他, 想了想,最终又化为叮嘱,“你不能自己冲破封印,也要尽量少动武, 你之前把封印冲破了,如今再封回去已不去从前牢固,若是内力发挥太过,冲垮了封印也是有可能的,最好是从此以后就别再动手。” 西流没做回应,就在风乙要跨出门时,西流出声道:“师父,我想下山。” 风乙脚步一顿,回身看他,月光下清清凌凌一个少年郎,正是满腹畅想,满身热血的年纪,若是无此病躯,该是在这世上叱咤风云的,该是要迷倒这山下无数女子的。 可偏偏,怎么偏偏就瞧上了那么一个…… 上山之前,风乙去了趟宫里。此前他一直在山间寻药,不知山下世事,下山后听到民间说四国和谈提及西流名字,才赶回宫里看看什么情况,却从西炎口中得知西流破除封印,还带了一个女子回山,说是西疆的女杀手。他当时就在想,会不会是她,没想到还真是。 “你才刚上山,为何又要下去,是因为那个女子吗?”风乙直接问道。 西流望着从枝叶中露出的月光,眼中一片清光,却是摇头道:“这次下山见到许多人与事,有好有坏,见了西宣繁华,也看过边塞凄凉,体验到许多不一样的东西,忽觉人生的长短不在时间,而在阅历与作为,这山头寂寂,日复一日,纵然能活得久些,也不过是蹉跎岁月。” 风乙看着西流长大,这孩子从小心智坚定,能忍常人所不能,自出生就每日生活在死亡的重压下,但从不怨天尤人,脸上总是挂着无妨的笑,似乎是个顺风顺水一路金贵长大的。 心中的苦,从不与人袒露,常常叫人觉得他心中真藏着蜜一般的甜。 为了不教别人担心,他听从他的吩咐一直留在山上苦炼,不做一件他不允许的事情,如今他却说出“日复一日,纵然能活得久些,也不过是蹉跎岁月”这般话来。 风乙心中低叹,既然他这么说,那就是已经有了打算。人这一辈子要怎么过,终究还是要自己决定的,风乙没再说什么,算是默许了。 可临走之前,他又觉得有一件事必须要跟西流交代一下,关于那个女子。 他走回房中,坐到床边的椅子上 ,道:“那个女子是我救的。” 西流转身,一直平静的眼中泛起涟漪:“师父怎会救她?” 风乙叹了口气,眼中露出命运弄人的沧桑,道:“一年前,其实我已经找到了能救你命的孤燃花。” 西流第一次惊异地睁大了眼睛。孤燃花,书上记载此花能生死人、肉白骨、医百病,只是此花几乎绝迹,踪迹难寻,不但难寻,即使寻到了也不一定有用。此花三十三年生根,三十三年发芽,三十三年开花,花期一年之后才成熟入药,早一天都不行。即使有运寻到,也不一定有命等待。 风乙道:“那花就开在西宣宫殿后面的那片苍茫雪山里,近在咫尺。未开花之前它埋于雪下,开花之后小小的一朵通身雪白开在角落,一直没被发现。直到一年前,我再次扫山时终于发现了它,但我没与你说,想给你个惊喜,我放你下山那日,就是孤燃花成熟之时。那日我动身去采摘,原想着到时候你身在皇宫,一家团聚,得药皆大欢喜。可谁知,哎…那日,竟发生了雪崩。 西流的记忆回到了那个晚上,他追着她下了山下,天地间忽然就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来势汹涌。他在群狼尸首处丢掉了她的踪迹,而后就传来雪崩的消息。 原来,原来那晚如果没有那场雪崩,他是可以脱离这短命病躯了的…… “我没能入山,第二天我再次山上寻找孤燃花之时,它已没了踪迹,但我不死心,心想着也许还有一线生机,结果还没找到花,却在孤山中看半个黑色的人影。我过去拨开雪看到一个穿着夜行衣的女子,吊着最后一口气,她的身边正躺着那朵孤燃花,被连根拔起,冲到此处,花折了,只留下那一条丝线般的经络连着,枯萎半边。这花不能离根,一离就枯,幸亏被雪捂着,还未全败,只是被我翻开这堆雪,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只需片刻,就会全枯,再无用处。” 风乙长叹一声:“也许真的是命吧,偏偏那日发生雪崩,偏偏那花就冲到了她的身边,书上说这花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那都是假的,人若死透了,这花也就无用了,偏偏她还吊着最后一口气。我本不想救她,一身夜行衣,闯入后山,必是对西疆图谋不轨之人,可偏偏她的后颈上就有那么一朵六角的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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