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很可笑,明明得益者是他,却好像他才是受了那折辱的人。” 李砚脸上闪过一丝阴鸷,不过很快又被那浅淡的笑容所取代,只因他又提起了与娘亲在一起的时光。 “娘亲样貌绝美,自幼就被选中作为瘦马来培养,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待人温柔和善……” 他似乎并没有避讳王美人的身份,相反,宋楚灵从他神情中看到了一种骄傲,那是孩子对娘亲的崇拜。 “我的娘亲这般好,可她到最后,痛苦到将自己浑身上下抓得鲜血淋漓,她躲在床帐之后,不论我如何哭喊,她都不敢掀开帘子,因为怕吓到我……” “便是宫人们都说她疯了,她也从来都未曾伤我分毫……” “在她临终那日,她曾清醒过片刻,她将我叫至床榻旁,那没有点灯的屋中,一片漆黑,但我知道,她因为思我过甚,所以忍不住想要在弥留之际前,在看我一眼。” “那晚,她与我说,这座皇城会吃人,要我学会韬光养晦,永远不要去查她的死因,也不要动帮她报仇的念头,人各有命,这是她的定数,她只希望我能好好活着,待有一日定要远离这样的地方……” “我当时不懂,可我还是答应了她,向她保证,我一定不会比任何皇子优秀,我会远离这里,去封地做一个不问世事的闲散王爷……” 李砚眸光渐渐垂下。 “但我食言了,因为现在的我知道,皇城不会吃人,会吃人的……是人。”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双阴沉的眼眸倏然抬起,目光冷冷地落在那行宫中,最尊贵威严的地方。 “不论是皇后,还是娴贵妃,又或者还有什么人参与其中……找到那个最终的根源,才能避免一桩又一桩的悲剧。” 根源…… 宋楚灵也抬起眼,跟随他视线看去。
第六十九章 意识到李砚的这段话, 意味着什么时,宋楚灵心头猛然一颤,下意识将手收紧。 李砚缓缓收回目光, 看向她低声道:“怎么办啊宋楚灵, 你好像已经知道了我所有的秘密。” 月色下,李砚俊朗的面容是少见的柔和, 他说这句话不似在威胁,而是一种近乎失措的无奈,“你可知, 如果不是因为你, 我不会将自己这么快就暴露在贺白与连修面前。” “我知道。”宋楚灵声音轻缓地对他道, “谢谢你李砚, 谢谢你对我帮助,谢谢你这般信任我……” “谢谢可不够。”李砚说着,将手伸到她面前, 似是在做某种邀请般, 低声问她, “荣林溪,你可愿意?” 宋楚灵没有动作, 眸光依旧落在他面容上,“愿意什么?” “愿意走进我的故事中, 也愿意让我成为你故事中的一部分。”他凤眸微微眯起, 低沉的嗓音极为惑人。 宋楚灵垂眸, 将目光落在他掌心中, “难道现在的你我, 不正是如此么?” 话音落下,她的手稳稳落在李砚掌中。 在感受到来自她掌心微凉的温度时, 李砚将她手紧紧握住,随后一把将她拉入怀中,他将鼻尖埋入她颊边的发丝中,默默地低念她的名字,“荣林溪……” 李砚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便彻底沉溺在了她的世界中。 他将她再度横腰抱起,从屋顶下来之后,却也未曾松手,而是就这样抱着她直接回到宋楚灵的那间小屋中。 李砚离开后,宋楚灵先将身子擦洗了一番,随后换了身干净的里衣,趁天还未亮,躺下休息。 她侧身面对床榻里侧,紧闭的双眼不断地涌出泪珠,她一把将枕边的帕子拿起来死死咬在口中,从头至尾,她都没让自己哭出声,只那耳边的发丝与枕头,浸湿在暴雨般的泪水中。 第二日,李研问她眼睛为何有些肿,宋楚灵乖巧地坐在他身侧,将圆溜溜的小脑袋搭在他腿上,用那清甜的嗓音道:“我哭了。” 李研轻抚她发丝的手,不由一顿,“为何哭?” 宋楚灵带着几分委屈道:“我想娘亲了……” 是了,小姑娘这般孝顺,离家已近三年,自然是会想娘亲的,再加上随他入行宫后,便收不到家乡来信,便更加会想念。 李研没有出声,许久后,将她扶起身,温声问道:“过两日同我一道去见母后,可好?” 他用的是“同”这个字,且还刻意将这个字加了重音,而不是通常所用的“随”或者“陪”。 他话中之意宋楚灵自然能听明白,可她依旧得装作一副没有反应过来的模样,怔然道:“王爷也想皇后娘娘了吗?” 宋楚灵来李研身侧这般久,除那次畅音阁,这对儿母子远远见了一面之外,他们便没有任何接触了。 见她误会,李研拉起她的手,温笑道:“我想让你快些见到自己的娘亲。” 小姑娘听完后,偏着脑袋似乎更糊涂了。李研却没再解释什么,只是笑容又深了几分。 三日后的一个晌午,李研用过早膳,与宋楚灵在泉边消食。 这小园子里许多新栽的盆景,皆是出自宋楚灵之手,每次两人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李研便会将园里人都挥退,甚至连刘贵也没留。 这会儿便是如此,宋楚灵坐在一个小木杌上,正在刨土,身旁是前些日子内侍省送来的花种。 李研在一旁给二人煮茶,待煮好后,他将她叫到身前来,她手上还沾着泥土,也未来及洗净,就见李研把茶盏拿起,搁在唇边轻轻吹了几下,随后递到宋楚灵面前。 宋楚灵小脸微红,却已是习惯,她垂眸轻抿,似是被烫了一下,眉心微蹙,向后缩了缩脖子。 李研也随之蹙眉,“还烫么?” 他将茶盏拿回唇边,呷了一口后,带着几分歉意道,“的确是烫。” 说完,便又帮宋楚灵轻轻吹着茶水。 甘泉殿的书房中,李砚一面望着亭中那二人,一面听属下与他汇报,当初李碂的另一位奶娘刘氏。 自打刘氏出宫后,便随家人返乡回了盘州,如今家中从商,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气。 李砚眸光一直盯着窗外,片刻后冷冷道:“备马。” 从上京到盘州,往返最快也要半个月。 那属下愣住,想要出声劝阻,可看见李砚那张坚毅冷峻的侧脸时,最终还是没有开口,领命退出门外。 李砚看了片刻,正打算离开,便见那园子里又多了一抹身影。 他眉梢微挑,将目光落在连修身上。 园里,连修带着几名内侍省的宫人,又送来大大小小许多花盆,那些宫人将花盆按照李研所说的进行摆放,随后又拿来了一批海棠花种。 连修朝李研拱了拱手道:“如今上京能寻到的海棠花种,有十二种,今日皆已送来,只是当中有些品种不适宜这个时节种植。” 说着,他递上一本册子,上面记载着各类海棠花种植时的方法与禁忌。 让内侍省找海棠花种,是前些日子李研就吩咐下去的。 宋楚灵将册子接到手中时,神情自然地抬眼看了连修一下,连修回看她时,落在旁人眼中,似也没有任何的神情变化,但宋楚灵却能意识到,连修有话想与她说。 她坐回李研身侧,一副惊喜模样,将册子翻开。 李研也不顾忌院内还有内侍省的人在,用那极为温柔的目光看着宋楚灵,“喜欢么?” “喜欢!”宋楚灵连忙点头,指着册子上一张图画惊讶道,“哇,还有这种垂丝海棠呢,与养性苑的一样!” 李研见她这样开心,唇角的笑意不由深了几分,“我知你喜欢这个,特意吩咐定要将这个的花种寻来。” 他以为宋楚灵会问他怎么知道的,可等了片刻,宋楚灵注意力全部在那册子上,并没有开口询问的意思。 他忽然感到自己愈发幼稚,可这样幼稚的行为,他不觉得讨厌,而是感到莫名的有趣。 “你身上便是垂丝海棠的味道,很好闻。”他声音不大,却是能让亭中这三人听得真切。 说完,他再次“幼稚”地抬眸去看连修。 见连修神情淡漠,没有半分异样,他这才收回目光,重新宠溺地望向宋楚灵。 用过午膳,李研回房中午憩,宋楚灵也回了自己的屋中。 她在屋中只是小坐片刻,见院内静下,拿起那海棠花的册子,便出了含凉殿。 宋楚灵寻到内侍省,与连修在院里说话,她指着册子上一张图,疑惑地问连修,“连少监,我核对种子时发现,和画册上有一处不同,不知是给错了种子,还是画错了?” 连修将赵睿叫来,随后三人便进了一间库房。 这件库房分里外三间,赵睿在最外间的门口等着,连修与宋楚灵走进了最里头那间。 时间有限,李研最近愈发离不得她,若不是她气色有些不太好,怕她太过劳累,不然午憩都会让她陪在身侧。 宋楚灵不敢多耽误,直接就问道:“是送讯之人查到了,还是朱砂的事?” 连修道:“是朱砂一事。” 朱砂名贵,凡是各宫有所需要,内侍省皆会记录在册,连修要查,并非难事。 他这两日借口办事,骑马回了一趟皇城,将八年前的册子拿出来翻看,很快就查出了端倪。 皇后因信佛的缘故,时常要用朱砂抄录佛经,以表心诚,可自从宸妃去世之后,她开始每日都要抄录佛经,朱砂便用的比之前更多。 “至于其他妃嫔,偶尔也会寻要朱砂,但大多都是正常用度,不算普遍。” 连修说完,又补充道:“我今晨在玉华宫遇见贺白,这几日因皇上染了风寒一事,他脱不开身,让我将话带给你。八年前因小皇子夜里哭闹频繁,皇后无法入眠,也曾找太医院开过含有朱砂的方子来安神。” 单听连修查到的,宋楚灵还只是微微蹙眉,在听完贺白查到的也与皇后有关时,她眉心蹙得更深,不由低道:“太巧了……” 她暗忖了片刻后,不由分析道:“朱砂一次若是服用超过一钱的量,便可出现中毒迹象,若想不被太医发现,奶娘每日服用的量只需半钱便可。” 连修道:“内侍省的记载上写着,当时坤宁宫每日需三两朱砂。” 宋楚灵蹙眉深思道:“三两的朱砂足以让皇后日常抄写经文,便是再磨一些下来喂那奶娘,也是足够的……” “你是觉得,她没有必要再去讨一副含有朱砂的药方?”连修问道。 宋楚灵没有说话,眼神盯着一处,想了许久后,回过神来,缓缓道:“我只是觉得,如果皇后当真心思缜密到连令奶娘服用朱砂,给李碂下毒的法子都能想到,为何要将一切证据都落在坤宁宫中……” 王美人当年如此,宸妃也是如此,小皇子李碂还是如此。 “会是皇后百密一疏,以为没人会查到这个地步,还是说……”连修思量道,“她是遭人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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