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菀转过身去,看着面前一脸热络的青荷,抿唇笑了一下,却没说话。 看着秋菀嫩生生,好像清水洗净不染纤尘的新鲜莲藕一般的脸庞,与如云发髻上点缀的几只漂亮的珠花,青荷的眼睛里不由自主地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阴沉与妒恨来。 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一点异样,青荷热络地笑着,伸手牵住秋菀浅翠色的衣袖,自来熟地夸赞:“十几日没见,变得更漂亮了。” 秋菀这几次来尚食局,都能很“凑巧”地碰到青荷,而且每次见到她,无一例外青荷都要这样没话找话一般地将这些话重复一遍。 虽然秋菀觉得自己不是一个聪明人,但也能看得出,青荷话里话外,对自己的刻意亲近来。 她不知道青荷想做什么,所以只好微笑着,沉默着,像一棵静立不动的青青柳树。 而青荷好像察觉不到秋菀的沉默寡言,只有她一个人,就能自顾自说好多话。 “这支步摇簪可真漂亮,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是殿下赏赐的吗……” 眼看着青荷牵着自己衣袖的手,又要去摸自己发髻上的发簪,下意识的,秋菀的脚步往后退了一步。 待到做出这个动作,看到青荷脸上显而易见的错愕与意外,秋菀又觉得有点困窘。 好像她在嫌弃和青荷接触一样。 许是跟秋菀有同样的感觉,青荷终于安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秋菀对着青荷笑笑,有些干巴巴,不自在地说道:“青荷姐姐,我去找秋伯了。” 听到秋菀这样说,青荷也笑了一下,顺着台阶下似的点头道:“嗯,快去吧。” 松了一口气,秋菀转身离开,青荷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却迟迟没有动作。 直到视线里再也看不到秋菀了,青荷脸上的阴郁与不快,才丝毫不加掩饰地显露出来。 “什么啊,夸她她还这么敷衍,架子挺大,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在尚食局,秋伯一直是打杂的,所以住的地方有些偏僻。 秋伯的身体一直不好,长年累月的疼痛,折磨着这个早已年过半百,双鬓生霜,形销骨立的老人。 这些病痛,是秋伯入宫之前就落下的病根。 本来宫里是不要秋伯这种腿脚不方便,身体有残疾的人的,可是他们入宫那年,因为皇帝陛下发动战争,有许多百姓失去了原本的家,颠沛流离,成为了四处流窜的流民。 为了稳定他们这些流民,那一年,皇帝陛下放宽了入宫为奴为婢的条件,而且更改了从前宫女三十岁才可以出宫的宫规。 所以秋伯与秋菀,一个残,一个小,才能得以进宫有口饭吃,而不至于被饿死街头。 亭亭如盖的梧桐树下,那间低矮的,临时搭建的小房子,却是入宫十多年以来,秋伯就一直住的地方。 看到脊梁骨越来越弯,身体也越来越清瘦的秋伯,秋菀只觉得眼睛酸酸的,心里也酸酸的。 从前她在尚食局上值,还可以帮秋伯做些活儿,现在他们不在一起,又有谁会同秋伯相依为命呢? 秋菀的鼻尖酸酸的,压着那一抹泪意,她走到秋伯的身后,默不作声地将地上劈好的柴火,都摆放到柴火垛里去。 听到脚步声,秋伯转过头去,这才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了的秋菀。 看到秋菀,秋伯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线。 虽然秋伯从前一直告诉秋菀他原本只是秋家的仆人,而秋菀是秋家的小姐,他们并没有真的血缘关系,只是入宫分配宫殿,亲人的身份更容易被分在一起。 但好多时候,秋菀还是会觉得秋伯笑起来的神态与自己很像,觉得秋伯很亲切。 更何况…… 秋菀的目光落在秋伯脸上的疤痕,又落在他一瘸一拐的腿上,只觉得鼻尖越发酸涩起来。 当初战乱的颠沛流离中,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秋伯也不会…… “菀菀,你怎么来了?” 是脸上满是笑意的秋伯的声音,将出神的秋菀,给一下子拉回到了现实中来。 不想让秋伯难过,秋菀忍着心里的酸涩,对着他眼眸弯弯地笑笑,然后献宝似的将手里的包袱放在小桌上,没心没肺的模样。 打开包袱,秋菀一面往外拿东西,一面笑道:“我给你带了好多东西,秋伯你快坐下。” 秋伯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笑着坐在小桌旁边的杌子上,慈爱又温和的目光落在正在忙忙碌碌的秋菀的身上。 秋菀将一个天霁色的荷包放在秋伯的面前,笑得眉眼弯弯,神色却有点不好意思。 “这个荷包是我做的,我手太笨了,学不会绣复杂的花样,所以只绣了一朵云彩,一朵月季花,给殿下的倒是是两只鸳鸯,可他说像两只水鸭子……” 见秋伯接过自己手里的荷包,秋菀抬手抓抓自己的发髻,又从被打开的包袱里拿出一件苍青色的棉袍来。 走到秋伯的身后,将棉袍披在他破旧又单薄的棉衣上,秋菀轻轻地吸了一下鼻子,声音里的笑意半分不减。 “还有这件衣服,这双鞋子,这顶帽子,都是给你买的,好不好看?” 顺着秋菀明快的声音,与手指的方向,秋伯往小桌上的包袱看去。 在看到包袱里其他的东西,且为数不少的时候,秋伯转了转头,去看站在自己身后,正在低头抚平棉袍上的褶皱的秋菀。 只听秋伯问:“菀菀,你哪来这么多钱?” 手指顿了一下,秋菀抬起头来,去看目光中隐有担忧与询问的秋伯。 摆摆手,秋菀笑道:“我没有很辛苦地攒钱的,秋伯你不用担心……嗯,就是之前我不是出宫吗?殿下给了我好多银子,我都没花完,也没地方花,就让小王公公买了这些给你。” 听到秋菀这样解释,秋伯似是沉默了一下,脸上的笑意,也敛下去许多。 秋菀抚顺了棉袍上的褶皱,坐到秋伯身旁的杌子上,单手托着下巴,明亮的眼睛单纯无邪,无忧无虑。 没有人会忍心让这样一双明净澄澈的眼眸,沾染上阴霾,仇恨与哀伤。 看到秋菀目光有些奇怪,有些探寻地看着自己,秋伯沉默了许久,忽然问:“菀菀,殿下……他对你好吗?” 闻言,秋菀白净的小脸,腾地一下子变得有些红红的。 只见她点点头,明亮的眼睛里有笑意,有羞怯,但更多的,是提到陆沅时的柔软与依眷:“嗯,殿下对我很好。” 秋伯看着秋菀脸上沉静又笑意盈盈的神色,带着慈和的眼眸深处,不易察觉地闪过伤痛与挣扎来。 自幼与秋伯相依为命,秋菀自然察觉到了此时此刻,秋伯反常的沉默与异样的情绪。 有些疑惑地看着秋伯,秋菀问:“秋伯,你怎么了?” 压下眼眸 佚䅿 深处的哀伤与挣扎,秋伯抬手,摸了摸秋菀的发髻,摇头笑笑,只是回答却是答非所问。 “没什么,只要菀菀能过得好,过得开心,旁的什么,倒也没那么重要了。” 听了秋伯的这一番话,越发觉得茫然不解的秋菀安静地坐了一会,思索了一会,还是没能理解秋伯话里的意思。 不过她向来是个会忘却烦恼的人,发了会呆,忽然想起来自己到尚食局来,另外的一个目的,她看着秋伯眉眼弯弯地笑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来。 “秋伯,我想给殿下煮骨头汤,可以吗?” 看到秋菀笑盈盈地说出这番话,亲昵的语气,自在的神态,秋伯一直若有似无笼罩着伤痛与阴霾的眼睛,终于雨过天晴一般,渐渐变得明朗起来。 点头笑笑,秋伯想要站起身来:“嗯,伯伯帮你去拿些干柴火来。” 秋菀伸手,笑着将想要站起身来的秋伯按住,然后摆摆手,推辞道:“秋伯,你腿脚不方便,好好坐着,还是我去吧。” 被秋菀按住,秋伯有些无可奈何地微笑了一下,目光慈爱地看着秋菀。 秋菀见秋伯坐着没有再动,也对着他眉眼弯弯地笑笑,方才转身跑出去。 “秋伯,我去了!” 直到秋菀浅翠色的身影轻盈飞快地消失在拐角,再也看不到,秋伯脸上的笑意,这才渐渐退散了下去。 忽地叹了一口气,秋伯的头无力地垂下,带着深深的黯然伤痛,与无可奈何。 …… 春天还没有到,天仍旧黑得很早,不过到了快要吃晚膳的时辰,宫殿内外就已经亮起了一盏一盏的宫灯,灯火透明。 秋菀坐在案前,打开放在一旁的食盒,献宝似的,将自己花费了一下午时间才煮好的骨头汤,放在陆沅的面前。 手中拿着毛笔,正在批阅折子的陆沅,果然被骨头汤的香气扑鼻所吸引。 转头去看秋菀,陆沅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髻,笑问:“这是什么?好香啊。” 听到陆沅这样说,秋菀本来就带着期待的眼睛,越发明亮了起来。 伸手打开恬淡的天青色的盖子,骨头汤的香味更加浓郁,秋菀看着陆沅,笑着说道:“这是我今天去尚食局为殿下煮的莲藕骨头汤,煮了一下午呢,您快尝尝。” 陆沅将坐在身边的秋菀拉过去,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接过耳朵忽然变得很红的秋菀递过来的小勺子,去舀瓷碗里颜色莹润,配菜精致,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的骨头汤。 顾不得发烫的耳朵,秋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陆沅,期待地问:“好喝吗?” 侧头,看着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像是做了好事,求表扬的小狗狗一样的秋菀,陆沅忽然问:“这汤真的是你煮的?” 看到陆沅变得有点严肃的神色,半分笑意都看不到的脸庞,仿佛一块不近人情的冰凉的白玉一般,秋菀不由得有些紧张。 点点头,秋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问:“是呀,怎么了?” 陆沅的脸庞,仍旧像是一块冰冰凉的白玉:“没什么,只是想问问,这汤真的是你煮的?” 见他手中的勺子迟迟没有再去舀下一勺,想到从前自己煮的那碗面条的奇怪的味道,秋菀不禁有点心虚。 “到底怎么啦,难道很难喝吗?不应该啊……” 说着,秋菀就要去拿陆沅手里的勺子,然后去舀一勺碗里的汤来,自己尝尝看。 却没料到,近乎板着脸的陆沅,忽然笑了一声。 看到陆沅笑得眼眸弯弯的模样,秋菀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原来他是在故意逗她玩。 伸手要把放在陆沅面前的瓷碗端过来,秋菀有点气恼:“哼!你就知道耍我!我不让你喝了!” 陆沅将气鼓鼓的秋菀揽进怀里,低头亲了一下不停地扭来扭去,想要从他身上下去的秋菀的发顶,给小猫顺毛一样,温声夸道:“想不到我家菀菀,也能煮出这么好喝的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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