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计划之中,阮阮以为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计划一步步往前推进的时候,她还是止不住心头乱跳,竭力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赶紧躬身应“是”。 * 九月廿七,太子于未末乔装,入瑶光殿,申时出。 帝有恙,宸妃随侍喂药,如此数日。 九月廿九,鱼鳞卫异动,秘密尽数调往南山。 ...... “咻——砰——” 箭矢如流星猛地扎进红色靶心,虽在红心边缘,但能看出来力透靶背,箭尾劲颤。 伴着双掌拍击之声,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男音响了起来,“数月不见,殿下箭法又精进了许多。” 拓跋纮闻言转身,朝着来人拱了拱手,“倘若老师在身边指导,说不得这准头更甚。” 此言一出,身穿明光铠甲的高大中年汉子实诚的摆了摆手,“殿下谦虚了,早在两年前,末将就没有什么好教您的了,如今您这箭法,当世已少有人能匹敌。” 在老师心里,他自然是千好万好,拓跋纮莞尔,没有再接这话,十分自然地伸手准备接过他刚脱下的红缨头盔。 “殿下,这于理不合......”尉迟敬有些犹豫,眼前的男子已经不是那个跟他差不多高的毛小子了,更不是曾经那个瘦瘦小小的阴郁少年,现在他比他还高上一头,当过天策军的统帅,恢复了皇子威仪,官居尚书令。 “有什么不合的?之前我是怎么帮师父拿的,如今也是一样,”拓跋纮很自然的接了过来,递给一旁的小兵,“这段日子老师没少帮着四处奔波,若是没有你,事情一定不会进行得这么顺利。” 尉迟恭虽是个耿直性子,但也知道现在的殿下已经不是从前寄人篱下的小可怜了,相反,四殿下在大魏,几乎可以说已经能与太子分庭抗礼,就算是陛下,也不敢轻易撼之。 殿下念旧情是好事,他只会感激,不会因此倚老卖老,即使同行,也自觉落后半步。 “末将不过负责跑下腿,主要还是殿下在军中威望甚高,又得人心,不然任末将说破嘴皮子,他们也不会将这名给签上。” 尉迟恭边说边将手中的伤兵联名呈上,“陛下到底偏心,明明是太子的人贪污了伤兵抚恤引起骚乱,却让殿下来处理此事,就这也罢了,还一分银钱都不给补上,要属下说,这分明就是让您替太子背锅,一个处理不好,怒气都冲到了您的身上。” 两人师徒,感情自是不一般,加之在军营待了多年,说话间到底比旁人多了份随意,没那么多规矩。 拓跋纮明白他的意思,与其说是提醒,不如说是关心。 “他们愤怒是应该的,我这次来明面上本就是受了父皇的指示,”他脸色一正,“但还请老师转告,即使现在不打仗了,但凡我在一天,就绝不会放任那些竟然连伤兵抚恤金都要贪污之人,让为国征战的将士们腹背受敌,寒身寒心,这份联名请愿书我一定会交到父皇的案头,而那些国之蛀虫,必须被绳之以法。” 听了这话,尉迟敬神色激动欣慰担忧变幻,一时间颇有些复杂。 “殿下还是那个殿下,末将就算不转告将士们也绝对信任您,只是徐州那边矛盾已然被激化,将士们心头有气才放任起兵作乱,殿下难道当真要听陛下的旨意派兵镇压?” 拓跋纮脚步微顿,“镇压?火是要灭的,但不是徐州,老师,即使父皇贵为帝王,也不是什么事都在掌控之中的,太子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傀儡,父皇想借我警告他,但他......呵,知道我来了徐州,联名弹劾一事又做得高调,他不可能还坐得住,您看看这个。” 阿史那浑立马将密报递了上去,尉迟敬看过,简直不敢相信,“太子竟然私调禁卫,他想干什么?莫非是想趁着□□,从您手中将这份联名上书硬拦截下来?难怪大家总觉得徐州的境况比之前更蹊跷。” 最开始确实只是小范围□□的,从知道拓跋纮过来之后,在他的安抚下原本□□已经停止,但没想到这两日跟死灰复燃了一般,隐隐有呈燎原之势。 若说这里面无人煽风点火,谁也不会相信,只是没想到堂堂太子竟然会干出这等事,简直像孤注一掷。 都是人精,有些话无需挑明,尉迟敬很快明白过来,“或许不止,他是冲着您来的,知道您拿到证据,即使不能截杀您,也要让您滞留徐州,而他很可能会釜底抽薪。” 拓跋氏骨子里都是嗜血的,没有哪一代帝王不是踩着父兄的鲜血上位,魏帝为了避免这种状况一直护着太子,让几个儿子相互制衡,自己稳坐钓鱼台,但现在的太子似乎被宠坏了。 拓跋纮勾唇,似笑非笑掸了掸仍旧发麻的指腹,“我那大哥办事常常不够妥当,这次务必得替他周全一二。” 拓跋赫那帮人突然变得这么激进,只怕南唐那群人在这里面出力不少,密报上的那些字像是尖刀,一下一下碾磨摧搅着拓跋纮的心,他原本就漆黑的眸子此时变得分外幽深。 十月初三,帝亲赐金缕衣于瑶光殿。 金缕衣...... 他说过什么,只要她乖乖的,之前一切便既往不咎,为什么不呢?明明他都安排好了,她分明可以就待在瑶光殿不出现,是想趁着父皇受伤好好表现?还是因为蛊毒为人所迫? 他甚至忍不住想,上次在北苑对他那般,是逢场作戏还是逼不得已? 无论是哪个,都太天真了。 “你的眼光跟记性,可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怎么样呢,就不能多等一些时刻。”拓跋纮低喃,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倏地碎成几半。 尉迟敬跟阿史那浑走在后面,觉得天气甚寒,明明穿着盔甲与袄子,却仍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徐州□□四起,传我将令,即刻调集卫队,速速镇压。” “是。” 十月初五,在徐州镇压□□的尚书令兼右武侯大将军拓跋纮与乱军交战时不慎中伏,身中数箭下落不明。 当然这是明面上,谁都不知,明明该在北地徐州平定□□的十二卫,忽而有部分紧急开往南山。 与此同时,南山行宫的风向变了。 魏帝亲赐金缕衣于瑶光殿,行宫人人都在传沉寂了多年的后宫终于要出一位宠妃了。
第29章 ◎想来是些活血行气的药材?◎ 瑶光殿的宫人们着急忙慌的擦拭着里里外外, 将廊柱檐牙全部换上崭新的宫灯,以期以最完美的样子迎接帝王的到来。 然而威严的帝王一路行来也未曾多看这些地方半分,这早已是他惯见的风景, 浑浊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波动。 时已入冬冬,阮阮着一袭豆绿罗花锦对襟窄袄,配妃色拗参针锦裙, 因得在内殿, 并未披肩, 曼妙的细腰系着子粉蓝半月水波宫绦, 绛珠对自家主子的脸有绝对的自信,只替她挽了个简单利落的螺髻, 斜斜点插着一只蝴蝶步摇, 耳上编丝蜜蜡黄玉耳坠,随着她的走动叮当作响,很是生动。 眼见魏帝迈进了殿门, 阮阮领着侍女们赶紧上前,落落大方行礼。 魏宫从来不缺美人,但魏帝的心思从来不在美人身上,或许是人老了, 那些壮志雄心已然让他有些艰难, 开始格外眷顾鲜嫩美好的东西, 看着眼前如花般娇妍的貌美女子, 他的心里竟突生出一股久违的兴味。 魏帝亲自将她扶了起来,“她们说得对,你进宫日子也不算短了, 朕还未曾来你这宫里坐坐, 确实是朕疏忽了。” 这话一语双关, 若是晓情识趣的,自然也就随棍上了,偏阮阮只淡淡回了一句。 “秋狩是一年一度的大事,陛下原本也诸事繁忙,臣妾都省得。” 对于这个回答,魏帝心头涌上了一阵失望,说来也奇怪,他竟然跟个毛头小子一般,竟然开始在意一个物件的反应,这种不受控的感觉让他很是不爽,兀自看向案几旁的药盅。 顺着他的目光,阮阮自然发现了他的情绪,赶紧捧了药盅上前,轻声劝道:“陛下虽诸事繁忙,但这药膳还是要用的。” 魏帝的脸有些傲娇地皱了起来,“朕原以为你会变着法的哄朕,朕才过来,不曾想你如今也偷懒儿了。” 阮阮承认她今日确实没心情去哄一个老小子,尤其是这老小子还分明不怀好意,她垂首,看似娇羞一般将目光撇开,柔声道:“这可是皇后娘娘亲口交代下来的差事,臣妾怎么敢忘?陛下可不要冤枉臣妾。” 蜜蜡黄玉耳坠在白皙的颈间晃动,还真是一点都不像某人,魏帝有片刻的恍惚。 就这片刻,阮阮已经将盛满药汁的汤匙递了上来。 褐色的药汤与白腻的骨瓷相得益彰,魏帝忽然觉得有些气血上涌,原本这就是他给自己准备的好东西,于是也没再玩你推我拒的游戏,张嘴便将药汁咽了下去。 “你可知这药汤都加了些什么?”他气息有些重。 从前在春风坊,没少在厨娘那里闻着味儿,客人们形形色色,来这种地方的都多多少少有那方面心思,偏偏不是每一个有心思的人就有那个本事,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些药膳或者药丸来帮忙了。 阮阮故作天真,“陛下腰上有伤,想来是些活血行气的药材?” 还真是傻得可爱呢,他就喜欢这样子的,魏帝笑而不语,就着她的手继续。 不一会儿,一碗药汤就见了底,一旁的宫人赶紧识趣的将东西收拾了下去。 内殿一时安静了下来,魏帝轻咳一声,“朕赐给你的金缕衣可还满意?” 阮阮眼睫微动,侧首看向一旁的地砖,“精致华美,贵重万千,臣妾何德何能......” 眼见魏帝的脸色沉了下来,阮阮的话径直吞了回去,说实话,她现在有点怵他。 魏帝朝着一旁的宫婢吩咐道:“带你们主子下去换衣服。” 绛珠跟青芜赶紧应是,一刻也不敢耽搁,屈膝踽踽行至阮阮的身后。 阮阮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皇命不可违,只得提脚去了内间换衣。 * 这件金缕衣由九千九百九十九根金丝织成,淡金的底色上织纹繁复,在光下闪烁着暗金的色泽,颇为璀璨夺目。 阮阮本就长得招眼,很少穿这样华丽的衣衫,况且金缕衣的里面,只着了一件素色小衣,这意思再明显不过。 在绛珠为她披上的那一刻,她忍不住握了下她的手。 “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还请安心。”绛珠定定地看着她,唇语暗示着。 阮阮的心“砰砰”直跳。 也罢,事不由她,早死早超生,她竭力镇定下来,在婢女的搀扶下坐到了妆台前。 原本是要挽发的,不过她的首饰都被收在东暖阁,侍女们告罪,前往暖阁去取,就连青芜跟绛珠也一并退了出去。 阮阮忽然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在等待的间隙,她只能对着铜镜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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