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三个人凝神听完,苏绶看向了另两个:“他们早做了打算,一切都安排得合乎情理。我若没猜错,这个突然间发起会审的人,一定是个不相干的人,这样的话,就算是我们顺藤摸瓜也摸不着线索。” 韩陌听到这儿问苏婼:“你先前看到的,具体都是哪些人?可还记得?” 苏婼回忆了一下,点头道:“八九不离十。”说完便把先前认识的人都说了,那些不认识的,也根据衣裳与外貌特征做了描述。 “果然不少着朱袍的。连抚国大将军、刘阁老和张阁老都过来了,看来找的理由还十分充份。”韩陌沉气顿了顿,接着道:“大人的意思,是咱们今夜查到这儿就结束了么?” “先这么着吧。”苏绶已经做势起身,“切勿莽撞行事,打草惊蛇。” 韩陌点头。一看苏婼,便说道:“护卫牵了我的马来,不如我就让他们护卫大人和苏姑娘坐车回去好些。省得大人露面让人见着了,生出事故来。” 苏绶也瞅了眼苏婼,默吟了半刻道:“那就有劳世子了。” “好说。” 韩陌下马吩咐了护卫,旋即双方便分道上了街头。 苏婼不由自主地吐了口气。完了意识这状态落在了苏绶眼里,又不觉投了目光过去。 苏绶果然正在看她:“听说你对袁清留下的铜箱早就有过猜想?” 苏婼道:“那铜箱制作精密,他们得有个擅长制锁的人材整得出来那个局。” 苏绶点头,侧首望着被风撩起的车帘,没再说什么。 …… 月亮下行,满城的屋宇渐渐归于暗夜里。 不多时,晨曦又浮上来了,深宅之中开门的吱呀声此起彼伏,当值的下人们纷纷自屋里走出来,打水,清扫,攀谈,没多会儿,又各自归于差事上。 扶桑走出屋,扭头见隔壁门也开了,走出穿戴整齐、且端着铜盆的阿吉来,停步问:“这才几更天?你何故起来了?” 苏婼身边的人已均知阿吉是官家的小姐,并非当真是丫鬟,即使挂名在绮玉苑当差,也从未安排过她早起的差事。 “扶桑姐姐,我要去上街买纸鸢。”阿吉也停了步说。 扶桑笑起来:“你还惦记着这事呢?不过你起这么早也没有用,姑娘昨夜里回得晚,这会儿可出不了门。” “我知道。姑娘为了正事,可忙呢。我可不能耽误她。现在我决定了,我还是自己去吧。” 苏婼具体忙什么阿吉不清楚,但她知道跟薛家有关,她父亲就是被薛家案牵连而丢了官,以至于还早逝的,薛家要是平了反,自然周家名誉也要恢复回来。周家如今只剩她在,那时候她去领了朝廷下发的圣旨,说不定母亲就闻讯回来了呢?所以她当然也很期盼这案子早日查清楚,怎么能拖苏婼后腿呢? “真是个懂事的姑娘啊。”扶桑摸摸她的头,“我让游春儿去套车,让他陪你去。” “不用了,二爷交代洗墨了,他会跟我去呢。游大哥还得给老爷赶车呢,还是别劳驾他了。” 扶桑听闻越发舒心,打腰间荷包里取了两颗碎银子塞给她:“难得出趟门,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买些。我们也看看。” 阿吉原本推辞不收的,听她末尾这话,又打住了。扶桑她们也难得出门,就算随苏婼出去,她们也没法四处闲逛,肯定心里头也很想瞧瞧外头的新玩意呢。她要推辞,不是让她们失望吗? 便重重点头:“我给姐姐们带好吃的好玩的回来。” “快去洗漱吧,吃了早饭再去。” 扶桑叮嘱了一番,才离开去往绮玉苑。 阿吉这里看着天色已大亮,也快活地往井边去了。 立秋快到了,照她们老家的规矩,要放纸鸢的呢,从前每年的立秋父母亲都会亲手给她做纸鸢,带她去金陵城外放。母亲的手很巧,能做很多不同的纸鸢,有大雁,有骆驼,有骏马,还有仕女,不过都是北方才有的物事。 她曾经不解,问母亲为何要做这些? 母亲总是看着天上高高的纸鸢说,因为不常见,所以才要做。 她还记得那时候母亲眼神幽深,如今想起来,也许是那一刻她想家了吧? 因为有一次她接到一封来自京城的信后,就兴高采烈地搂着她说:阿吉,我们也许要回去了,快没事了! 什么叫“没事了”? 阿吉不明白。同样她也不明白为何母亲会在接到信后那样高兴。印象中的母亲就是清冷的,像一杯温开水,永远不热烈。那信是谁写的?她更是不知道。那是在父亲出事的前一年,后来,就一切都变了。 阿吉数了数,自己来这人世还没满十个手指头,她不知道别人的一辈子是不是也像她这么动荡,但是,她动荡过,所以越发珍惜眼前的一切。
第344章 夫人 吃完了早饭,阿吉按时出门。 苏家下人出门也有马车,虽然不大,但可比许多官府人家要强了,阿吉坐在里头很宽敞。 洗墨坐在车头,一面跟车夫闲扯,一面时不时地跟阿吉说说街头的情景。 今日他们要去的是纸鸢铺子扎堆的东市,因为西城门外空地多,踏青的人多,生意也好。 阿吉早就打听好了几家货好的铺子,到了街口,洗墨交待好车夫,就和阿吉下了车,往人头涌动的街头走来。 洗墨还是第一次侍候除苏祈之外的人,何况阿吉也不是苏家的主子,他从旁打量了她一会儿,好奇地说:“你从前在金陵,也有人侍候么?我看你真的一点也不像小官户家里的小姐,倒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阿吉的身世还是秘密,但洗墨多少知道些,毕竟他是苏祈房里的,平日怎么着也能听到苏祈唠几句。 “别瞎说了。我们家就是一般的小官户,家里也不是很有钱,就算那时候有丫鬟,也远远不能跟苏家比。服侍我的人,是服侍我母亲的人的女儿,唉,说这些也没意思。” 阿吉一点也不想往下唠,再唠她就又要想母亲了。 洗墨挠了挠头,显然还有话想说,但看她已经跨进了店门,也就把话咽进了肚子里。 “掌柜的,我要看看你们店里最老的工匠做的纸鸢。” 阿吉朝柜台后打起了招呼。 掌柜的打量了两眼她身上,随即就喊来伙计接待。 …… 苏婼起的稍晚,扶桑听到动静就进来了。 更衣完毕,趁丫鬟们打发浸帕子,苏婼问:“老爷出去不曾?” “早就出门了,还是平时那个点。” “那今日衙门里有没有传出什么消息来?” “还没有听到。”丫鬟们摇摇头。 苏婼寻思问她们也是白问,便没再做声。 昨晚与苏绶同车归府,被问了那么一句后彼此就再也没做声,归府后各回各处,也无后话。 不过苏绶会约上韩陌去天牢里蹲守,这是令苏婼十分意外的,毕竟前天他才特意交代过让她跟韩家保持应有距离的呢,结果他倒不声不响地把韩陌引为自己人了。这样前后矛盾的行为,还真就像他一贯的作风。只是事后他的反应,又平静到让人惊叹。甚至,昨夜在她说出走出衙门来的那群人之后,他竟然都没有兴趣继续分析探究,而是果断中止了话题,真不知他又有什么谋算。 可是不管怎样,到如今他参与进来的每一步变化,又的确都是进展,于是她也只能静观其变。 木槿端来早膳,一面说:“二太太回娘家了。三太太快生了,三老爷不在,怕到时要人照应,她提前先回去走一转儿。” 黄氏的父亲近年身子骨不好,她回去探病是常有的事。 苏婼听闻后沉吟:“二婶真是一贯细心。”说到这儿她问:“祯哥儿近日如何?” “不如何。常家那事得亏是没有把他牵连进去,苏家没事。但二爷那边没那么好过去,先是责打了一顿,后又关了禁闭,这两日才放出门来走动,还一瘸一拐的呢。二太太还是心善,这些日子哪儿也没去,估摸着是留在府里提防二爷又拿祯大爷出气呢。” 苏婼只听不言。 木槿当她是昨夜回来得晚,没歇息好,便不说了,拿着空盘子走出去。 刚至院门外,就碰上匆匆进来的二门下当差的婆子。婆子见着她就陪笑:“敢问姑娘,大姑娘可起来了?” “什么事儿?”木槿一向有大姑娘房里大丫鬟的派头。 “是这么回事儿,”婆子递了张帖子来,“外头来了位女子,说是跟咱们姑娘约好了登门拜访的,她今儿来了,递了这帖子给咱,让传给姑娘呢。” 木槿听闻,接了帖子看了两眼,只见封皮上字迹娟秀,便问:“叫什么名儿?” “她说她叫容嫂。” “容嫂?!” 木槿失声一唤,当下就转头往屋里去。 过了门槛又回头道:“你且等着!” 才又快步走进房,到了苏婼身边把帖子递上:“姑娘,那容嫂当真登门来了!” 苏婼扫了眼帖子,旋即站起来:“她人呢?快请她进来!” “好勒,奴婢亲自去迎!” 木槿把托盘塞给门下小丫鬟,快步朝前院去。 容嫂今日仍作淡雅装扮,但衣裳用料却比过去讲究多了,一身藕合色襦衫,下罩湖蓝色百褶裙,头发也绾成了高髻,插上了金钗,配上了耳铛,掩着个包袱的腕上一双翠玉手镯,虽不施脂粉,却像朵盛开的鸢尾花一般十分引人注目。 木槿刚到门口就被她吸引住了目光,上前问了句:“这位太太可是来寻我们姑娘的?” 容嫂也打量了两眼这清丽俊俏的丫鬟,微笑道:“正是。我就是来求见苏姑娘的‘容嫂’。” “您快随我来!” 苏婼当时虽说愿意相信容嫂,但她到底还会不会来心里始终没底,此刻听说她真的来了,哪里还干得了别的?立刻让人把早饭收了,去西跨院花厅摆茶迎客。 这里刚坐下,木槿就把人领进来了,苏婼看到这模样的容嫂,心下也不由得赞叹。容嫂年纪本来就不大,也就二十多岁,不到三十,过往因为生活蹉跎,显得沧桑些,但这么一打扮——又或者是因为常蔚落网,薛家翻案在即,人逢喜事精神爽,她今日不但看起来年轻了许多,而且还带着一丝喜气,以及一丝难掩的激动。 “容嫂——不,我应该称您为夫人罢?只是却还不知您夫家怎么称呼。” 苏婼也难掩心里石头落地的喜气,比上回相见时要热络许多。 “姑娘客气了。”“容嫂”还是先行了一礼,而后才直身说:“我娘家姓崔,夫家姓周,你称我崔氏亦可。” “岂能这样无礼?”苏婼先引她坐下,而后着扶桑上茶来,又望向对面说:“周夫人果然是守时守信之人,今日还未到约定的第三日,您就来了。这么说来,手头要忙的事情,想必都忙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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