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缵沉声:“方才你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便正是看在与你拜堂成亲的份上,只将此事埋在心底,而未曾与你撕破脸皮,让你下不来台。 “反而你,处心积虑嫁给我,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上。你先欺骗于我,且你我之间也并未有过一生一世一双人之誓言,你不愿与我同房,也不愿诞下我的子嗣,我带回一个胡氏,有何不可? “而你,趁此之便指责我负心负义,甚至屡次伤害我骨肉!可笑的是,你我新婚当晚就如此那般,哪来的真心和恩义可负? “我不知你是哪来的资格责怪我心计深沉?莫非我应该像个傻子般,任你愚弄,方才是应该的?!” 苏缵恨黄氏,这恨意持续了十余年,以至于他自己有时都分不清楚,究竟是恨她当初害得胡氏小产,还是恨她欺骗了自己? 那时候的他也不过是个青葱少年,对伴侣和婚姻都有着美好的憧憬,黄家小姐美名在外,得知那样才貌双全的姑娘是自己将来的妻子,他岂有不动心之理? 他也曾日夜期盼着早日将她娶进门,婚后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做一双恩爱两不疑的夫妻。 只是期望越高,被算计之后的获得的伤害也就越大,当他痛苦地发现原来她根本不想嫁给他的这个事实,他满心里就只剩下怨和恨。 是她对提亲的首肯给予了他莫大的希望,随后又在那样欢喜的日子里亲手将这份希望给摧毁。 遇到胡氏之前他还心存侥幸,心下抱着新婚当晚或许是黄氏对行房有所害怕而施下的权宜之计,打算回京后便将这一茬揭过不提,然而当他带着胡氏回到府中,未及解释她就不由分说将他骂出来,他就逐渐肯定,没有什么权宜之计,只有从未情愿。 十余年的夫妻,她没有给过他任何机会,她宁愿蹉跎自己的光阴,也要僵持着这段关系。 而苏缵心中剩余的那一点不甘,在方才她那一句“你心计深沉”落下之时,陡然也烟消云散。 不值得了。 “好,好。” 黄氏后退两步,神情凌乱。“可那又如何?胡氏不是没死吗?那个孽种也活下来了。 “就算是我指使的苏祯,你又能将我如何?大不了叫我下堂,那你倒是写休书啊!你们苏家,我已是一刻都不想待了!” “你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苏婼一眼看穿她:“你处心积虑嫁到苏家,当然绝不可能是为了害一个侍妾,也不是可能只是为了让我二叔绝后! “你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到来,你是冲着苏家来的!” 黄氏怒道:“你太抬举我了!我不过是个内宅妇人,出阁之前也就是个深闺小姐,我不过是想着你们苏家门风清正,子弟没什么恶习,嫁过来至少落得个清静,还能有什么目的? “虽说你们苏家实则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但我有什么好冲着你们苏家来的?” “你果然嘴硬。”苏婼不慌不忙看一眼杨佑,“胡氏虽然没死,但你那位后母柳氏,她不是死得透透的了吗? “她是你杀的,你觉得,这弑母之罪,够不够你下一次死狱的?” 到底黄家的事大伙都不清楚,之前苏婼说到一半便未再继续,这种情况下,也没有人去关心黄家一个死去已久的人。 故而她不提柳氏,大伙儿都要忘了。 只是一听她提及,又个个都凝起了神来。 只因今夜苏婼出招凌乱,看似毫无章法,但前后串联起来又招招有着落,那么谁又还能不关注她所思所言呢? “你凭什么说她是我杀的?” 黄氏双眼红了,喉咙骤然紧缩,嗓子像撕裂般嘶哑:“你凭什么!”
第431章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你不必着急,审案是官府的事情,你大可以相信在大理寺任少卿的我的父亲,还有我的二叔,等听我说完你的一切,他们一定会有办法证实这瞎。” 黄氏怔忡地望着她,湿腻的风吹动她散落在脸侧的几缕发丝,增添了她几分狼狈。 苏婼道:“你那位后母柳氏,因为婚前就住进了黄家,与你父亲暗中苟且,加速了你母亲的死亡,使你幼年失怙,从这点说,你与柳氏之间的仇恨已经成立。 “你对柳氏怀恨在心,而柳氏也并非贤良之人,她接连怀上了你父亲的两个孩子,明明婚前不检点,竟然还一跃成为了黄家明媒正娶的太太,明正言顺地接替了你母亲的位置,而那时你年岁也不小了,该懂的事情都懂了,她当然不会那么心宽地善待你。 “所以连你们黄家的下人都知道,你是不幸的,那些年,背地里,你一定还承受了下人们所不知道的一些痛苦吧?” 苏婼的话语像针锥,一点点刺穿黄氏皮肉,直中她心底。 她像是风雨里的一株美人蕉,不由自主的颤栗起来,仓惶而无措。 苏婼略略直腰,继续道:“你把所受的这份痛苦加倍地还到了柳氏身上,她一定死相极惨,而且极不体面,黄家都不便多提,所以外人才会对这位黄夫人几乎没有印象。而那个时候,你也不过才十四五岁吧?有这样的手段心计,难道不应该说你才是至为阴险的那个吗?” “那岂能怨我!”黄氏忿而怒吼,“那是她该死!她害死我母亲,又想害我,想操控我一生,我若非幸有几分机智,化成白骨的那个人早就是我!我只是想活命,有错吗?” 苏婼直视她:“那她是怎么对待你的?以你的心智,一般的手段不可能奈何得了你。你在苏家翻云覆雨,在娘家时怎么会容忍柳氏爬到你头上那么久呢?你最多容忍她触怒你一次两次,绝不可能次数再多,更不可能纵容她那么久。所以,你一定是有什么把柄在她手上,我说的对吗?” 黄氏怔然未语。 苏婼再补一句:“这个把柄,应该还成为了你处心积虑嫁到苏家的理由。” 黄氏更是如同看鬼似的看向了苏婼。 而苏婼则自袖口里取出来一物,对着灯光展开:“一直问我要证据的你,一定认识这个。” 是一方写着诗的丝帕,不算顶新了,字迹苍遒,一看就是功底深厚的男子所书。而四句诗竟是藏头诗,连起来正是“于秋吾爱”四字。 “这是——” 以为自己不会再吃惊的苏缵看到此物,到底没忍住冲上来,震惊地看向苏婼。 “从她枕头当中找到的,就在我到达胡氏院里之前。”苏婼在黄氏嚎喊着扑上来抢夺之前将帕子收了,说道:“她与二叔你的这门婚事,的确是个阴谋!在与你议婚之前,她早就有了心悦之人,而这段关系兴许不够体面,所以才成为了柳氏拿捏她的把柄!” “既然她有心悦之人,又为何还要嫁与我!” 苏缵不能理解! “那就要问她了!”苏婼转过去,“能令她放弃所爱,嫁到苏家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的理由,必定不会寻常!更何况,她还肩负着瓦解苏家,潜伏杀人的重任呢!” 说到此处她猛然一下扼住了黄氏咽喉:“我知道你还干了些什么,但我要让你一五一十自己说出来!” 压在心底最想说的话就像锋利的刀子,一抽一送全是血! 她也不过是肉体凡胎,哪里经得起自行插刀的酷刑? 黄氏一个盛年女子,竟敌不过她一个纤秀少女之力,扼住咽喉的双手就如一双铁爪,箍得她眼前黑云一团浓似一团。 “婼姐儿!” 徐氏和周夫人她们纷纷上来劝解,如果世上蛇蝎有人形,那必然是黄氏这等模样,天知道她们从旁一口牙齿紧咬了有多久,若非轮不到她们出面下判决,黄氏早已让她们判死了十来回! 但眼下苏婼这架势,又让她们觉得不至于,一来苏婼犯不着为了方才这些事落个杀人的罪名,二来就这么掐死她,又显得过于让她痛快了。 是以她们把苏婼架着,横竖将她两手扯了回来。 然苏婼的双眼却是血红的,那里头翻涌着的却是无尽的血海深仇! 苏婼灯下的双眸熠熠浮动,这眸光始终笼罩着黄氏。 苏缵迷惑地向苏绶看去,苏绶此时垂在身侧的双手,也令人意外地紧紧攥了起来,他用力用得那般明显,以致于衣袖覆下的阴影都未能遮挡住骨节处的青白。 “你都是胡说!” 黄氏厉声道。只是这声音与声势都极尽苍白,像是密风里的一缕风,稍纵即逝,转瞬她就萎顿地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起来:“你是胡说,你不可能知道的……你不可能知道,你不可能有证据……” 没有人听得懂她说什么。 只有苏婼将喷火的目光投向杨佑,随后偏头一个动作,杨佑便点点头,无声退出去了。 雨夜里有纷乱的脚步声,有人去,有人来。 当吴淳提着袍子快步跨进屋里,黄氏倒在地上,而苏婼与苏绶双双都把自己紧绷成了一张拉到极致的弓。 “老爷!” 吴淳走到他们身畔,缓声道:“老爷,张家来人了,张家大爷说有急事眼下必须相见!” 张家两字出现得太过突兀,以至于苏绶顿住了,苏婼也收住了身势,齐齐扭头看着他。随后连死里逃生的黄氏都捂着脖子坐了起来,两眼发亮地看向了院外的黑夜! “不见!” 冰冷的声音自苏绶齿缝里挤出来。 他的目光落在黄氏身上,当中的恨意与怒意,排山倒海般地扑向了她。 “不,要见!” 苏婼的声音也冷,但却是一种冰冻般的格外安静的冷,她朝黄氏缓慢走了两步,一字一顿说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既然都不顾一切赶在这当口来了,那是当然要见,也必须要见!”
第432章 我幸有你 张栩站在苏家花厅里,眼前是湿渌渌的庭院,身上是湿漉漉的衣衫,连他背负在身后攥着的双手,也是湿漉漉的。 张大奶奶解下半蓬后,身上衣裳倒是干爽。 她看向丈夫:“你坐吧,这么沉不住气,要让人起疑了。” 张栩沉气,正好吴淳回来了,他问道:“如何他这么久还没出来?” 吴淳俯身:“大人大奶奶见谅,我们老爷正在处理一桩要紧的家事,恐怕没办法尽快赶来。” 张栩问:“什么要紧的家事?” 吴淳抬头看了他一眼。 一个守礼之人,岂能问出这种话来呢?张栩察觉失态,负着的双手又攥了攥,别开目光:“什么要紧的家事,必须他亲自去断?难道我这边的事情不如他眼下的事情紧急么?” 吴淳颌首:“回大人的话,实在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事关主家声誉,请恕小的不敢多言。” 张栩沉气:“那你倒是把你们老爷给我请过来,我当面问他!” 吴淳道:“内宅之事,怎敢让大人如此挂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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