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要是不知道,就不会在昨晚邀我进你屋里。” 她求他,才要拿出自认为最有价值的东西交换。可那怎会是她自认为的价值? 冯俊成定定注视她道:“李青娥,不论旁人如何看你,给你何种非议,你也不能自暴自弃放弃自尊讨好任何一个人。对我也不能。” “对不起。” 冯俊成放开手,将她裤腿盖回赤.裸的肌肤,“我要听的不是对不起。” 青娥仓皇起身,想要逃走,“…是我想得不够周到,是我昨夜里黔驴技穷,要重来一次我不会那么做了。那一百两银子我会还给你,人活着总有办法,大人你已经对我仁至义尽了。” 身后人却说,“我一不要你的歉意,二不要你的钱。” 青娥站在光里回转身,不由得皱起两条纤细的眉,勾过鬓发到耳后,困惑地将他望着。 其实她瞧得见他眼里的痛,他根本不像他所说的那样,早就忘却了五年前的那场骗局。他怎能不要她的歉意? “大人想要我怎么做?”她扯动嘴角,尽力荡起个笑,走到他跟前去,“只要我办得到。” 冯俊成收拾好药油,侧目看她,“好,那我直说,你现在还欠秦孝麟四十两,我替你给。但你要打一张欠条,拉拉杂杂拢共欠我一百四十两。” 不是不要钱吗?青娥忍不住问:“我该怎么还?” “我要看到五年前的你。” 冯俊成站起来,倏地高出青娥一截子去,他微微躬身,凝视她润泽的双眸,“还记得你当初是如何欺骗我的感情吗?分明只是个江湖骗子,却可以虚张声势,把我耍得团团转。” 青娥两条胳膊垂在身侧。她以为他在讥讽自己。 “大人,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没有骗过人,也没有欺骗过旁人的感情了,你要我怎么做就直说吧,别钝刀子割肉……” “骗我。” 青娥讶然举目,却被掣进个滚烫的怀抱,冯俊成阖上双眼,吻在她翕动喃喃的唇瓣,“我要你接着骗我。” 亲吻像一片羽毛,一滴水却沉重得如同整座山峰,坠落在她眼角。 他将额头抵着她的,呼吸灼热而又沉重,“你就当是我要报复你,让你知道我的感受,一如你当初践踏我的感情那般,操纵你的一悲一喜。李青娥,你教我的,我一直谨记在心。” 青娥面上划过他的泪痕,睁大了眼睛。 “不要再让人伤害你了,现在你是五年前的你,有所依仗,有恃无恐。” 他修长五指穿过她的发根,高高托起她的后颈,也躬下身,越过五年光阴,再度亲吻起这个欺骗过他的女人。
第32章 那吻灼人, 青娥悚然一惊,手已先一步将他推开。 她气息急促,心乱如麻, 眼珠盯着他左右睃视, 好半晌没能缓过神来。 冯俊成记着她那晚打在墙上的影, 不明白她为何推得那么果决,正要问, 却见她已整理好情绪, 除了有些气喘,抬起眼睛半点瞧不出局促。 “骗一天是骗,骗一年也是骗, 大人总要给我个期限。” 冯俊成眉心轻结, “什么?” 青娥凑到他身前, 拿出做美人局的本事, 抬起他沉甸甸两条胳膊, 狎昵搭在自己后腰,“一百四十两, 债总有还完的一天, 你说是不是?” 冯俊成不喜欢她这精心乔装的慇勤,如同刻意与他装傻, 他不信她对自己只有利用,沉声问:“李青娥,你知道我说这些是何用意?能否与我好好作答?” 青娥低头片刻,转而绽个无谓的笑, “我在好好说, 这就是我呀。割舍不掉,斩也斩不断了, 一天是骗子,一辈子是骗子,你指望从一个脏心烂肺的骗子嘴里,听到什么话?” 二人对视良久,青娥渐渐在他温和惶惑的眼神里败下阵来,不敢面对。 “大人是读书人,连说话都好听,我当然知道你的用意,大人垂怜我,愿意庇护我。” 青娥两手抓紧了他衣襟,踮起脚,去够他的唇,他却微微偏脸,回眸难过地望着她,望得她也有些难过,就好像她已无药可救。 她的确无药可救,要有一种药叫她吃了好光明正大走在他身边,哪怕长在悬崖峭壁,青娥都愿意爬上去摘。 却没有那么一种药。 他尊重珍视她,捡起她零落在地的自尊,可她宁愿他心安理得将她当个花孔雀豢养。 如此他就不必承担选择她的后果,她也不必鼓起早被打压殆尽的勇气,来和世俗宣战。 话说应天府里,黄瑞祥在外养了个小的,如今怀胎八月,被冯知玉打听来,先头一气之下回了江宁。 于是黄瑞祥不得不将事情原委与郑夫人言明,郑夫人多少高兴,她又不是黄老爷,不必替他黄家那读书人的声誉设身处地着想,她就想儿子娶个知心可心的,再生个一儿半女,夫妻和乐,共享天伦。 冯知玉即便做不到,黄家也愿意护着她正头奶奶的颜面,偏她像个斗气的公鸡,眼瞧着温顺,不知何时就要转脸叨上一口。 “那是个什么人家的女儿?多少岁数?” “是个小门户家的小姐,现年十六,名叫月兰,家里也有几亩田产。” 郑夫人皱皱眉,以为她为难什么,却说道:“门户太小可教不出什么有涵养的女儿。” 黄瑞祥正吸气,又听她道:“不过也有一点好,小家子气没主见,待你领回家,不至于和你主屋里那位主见强的相处不来。” 黄瑞祥眼睛都亮了,不过他料想也是,郑夫人不会不向着他,“那我就将人领回来了?爹那边,娘可要替我多说说话。” 郑夫人斜睨他,“我替你说?不连带着我一起挨骂都不错了,你还是自求多福吧。那小姐姓什么叫什么?在哪儿认识的,你先都一五一十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否则我也不叫她进门。” “孩儿都有了,哪能不给人个名分。” “哼,就怕她家里不是什么有几亩良田的小门户,而是个花楼供人取乐的粉头!” 黄瑞祥猛一提眉,旋即堆笑,“哪儿能啊,咱们黄家是书香门第大户人家,我要真领个粉头进门,还不让我爹打死在乱棍之下。” 郑夫人眼里玩味含笑,将儿子瞧着,“是么,你可当心哩!” 要不说知子莫若母,一句话踩到痛点,那月兰当然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女儿,而是个被黄瑞祥梳拢了的小妓子,家里莫说良田,就是连亲人都没有的。 黄瑞祥找了狐朋狗友帮忙买通合适的门户,就为了往人家家里硬塞个女儿,好顺理成章进他家门。 他如意算盘拨得脆生,全然不及冯知玉半点道行。 她已回到应天府来,破天荒要与黄瑞祥同吃同睡,其实早两年也是有过,但都因为几次三番的小吵大吵又各睡各的。 黄瑞祥进屋来坐了会儿,吊儿郎当架着腿喝口了茶,起身又要走,冯知玉侧坐榻上,眼睛都不抬一下,“你这又要上哪去?” “我还出去有事,你自己睡吧。” 冯知玉掀掀眼皮,将书合上,“她身怀有孕,又快生产,是该有人陪着。” “那是自然,我这就去了。” 冯知玉的声音轻飘飘传过来,“我晓得,你自不会因为她怀有身孕而冷落她,而去找别的女人吃酒睡觉,嗯?” 被说中,黄瑞祥浑身发毛,一抖手,转身走了出去,“睡你边上我真瘆得慌!” 冯知玉冷冷望着黄瑞祥离去的方向,眼里暗藏这五年间的积怨,轻声说道:“也就我不是个男人,要我是个男人,定然将你比下去。” 那厢里黄瑞祥跑到外宅,望了一眼月兰,这小女子一有身孕便极容易疲乏,月份大了之后,更是日夜颠倒,时刻卧床。 天没黑,她便睡了,见他来,汗津津睡眼惺忪,撑着腰杆要坐起身说话,与冯知玉一比较,要多熨帖有多熨帖。 黄瑞祥连忙爱惜地叫她躺下,坐在床沿轻声道:“我放心不下你,来将你看一眼,安心睡吧,你的事我都办妥了。” “谢谢爷…爷,不留下么?” “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里那个。” 月兰在花楼原叫小月红,赎身后让黄瑞祥赐了这个名,十五岁刚亮相就让黄瑞祥梳拢了去,相伴一年多,也是相识相知。 月兰虽是花楼出身,却只有过黄瑞祥一个男人,故而对他十分依赖,满心满眼都是他,也信了他的话,将冯知玉当成个吃人老虎,可怜他的遭遇。 月兰侧卧在床上,虚弱地朝黄瑞祥颔首,“去吧,她一生气,又要折腾得家里鸡犬不宁。” 黄瑞祥见了月兰,身心舒畅,自然都是好话哄着,见她体贴柔顺,便又多陪了会儿。只是他刚从家跑出来,哪可能立刻回去,出去后,他上轿直奔秦淮。 今晚上他特意跑出来,是为着凑个大热闹。 秦淮附近最不缺秦楼楚馆,那些妈妈们时常就要弄出点新鲜花样,否则很快被别家冒过。今晚上群芳馆里选花魁,他就是让冯知玉捆在家里,也要想方设法金蝉脱壳。 群芳馆里姑娘们齐刷刷在台前站成一排,有的都是熟面孔了,还被推出来凑人数,不大情愿地在旁看指甲,说小话。谁又愿意做绿叶衬托中间的几朵娇花? 黄瑞祥姗姗来迟赶忙在二楼雅间落座,几个朋友看他来迟,罚了几杯,喝得黄瑞祥一下子涨红了脑袋。 “快快快,别闹我了,今儿来这群芳馆也不是为了看我啊。” “嗳,你瞧中间那穿蓝衫的,身段模样都是最出挑的,今儿蓉妈妈就是要捧她哩!” “是么?我瞧瞧。” 黄瑞祥挪挪屁股,面朝外张望,那门敞着,视野正正好好对准台前,虽是从上往下看的,但也瞧得清楚,那蓝衫女果真相貌不俗,肩头搭着纱衣,不时轻整云鬓,将眼睛在二层几间厢房斜扫,处处留情。 “嘶——”黄瑞祥却眉头紧蹙,往后倒了倒,“她长得叫我觉得有些面熟。” 朋友都前仰后合哈哈大笑,“是,生得美,你都觉得面熟。” 黄瑞祥摇摇头,将那女人仔细看着,她也听见此处喧闹,撩动眼波朝他微微一笑,唇畔小痣像极了一颗醉人的梨涡。 要命!黄瑞祥汗毛直立,这女人和当年那冯家巷口的沽酒妇人长得有些像! 其实并没有那么像,就连青娥长什么模样他都记不清了,就记得她有颗梨涡,笑起来很是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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