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太医围在床榻边,为太子殿下会诊,最后得出结论。太子殿下是因情绪过激气血上涌才昏厥。 闻讯急急赶来的苏皇后,眼眶一红,坐在床榻边垂泪。 永明帝心里蓬勃的怒火,被浓厚的自责愧疚所代替,低声对苏皇后说道:“今日之事怪朕,是朕在气头上,痛骂竣儿。他一时受不住,才晕厥过去。” 苏皇后哽咽道:“臣妾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竣儿素来体贴孝顺,想来不会无缘无故和皇上起争执。恳请皇上消消气,不然,竣儿就是醒了,心中也不安宁。” 永明帝这时候哪里还记得那个忤逆犯上的孟溪知,立刻应道:“朕不生气了。” 苏皇后用帕子擦拭眼角,低声谢恩。在帕子的遮掩下,冲一旁的徐靖使了个眼色。 徐靖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 之前廷杖一事,苏皇后显然早得了消息。 永明帝昏庸无道,今日早朝的行径,更令众臣们心寒。好在还有仁厚的太子和贤明的皇后娘娘,能稍稍安稳人心。 徐靖一出来,就被几位藩王世子围住,纷纷询问太子情形。几位尚书大人眉头紧皱,满脸忧色。定国公亦是一脸沉凝。 “诸位请安心。”徐靖略一扬高声音:“太子殿下并无大碍,休息几日便可。” 众臣们暗暗松口气。 永明帝这等昏君是指望不上了,大家忍一忍熬一熬,等着仁厚的东宫太子登基。 徐靖快步走到金銮殿外。 孟御史已经昏了过去。守在一旁的徐十一,忙低声道:“世子,现在该怎么办?” 徐靖目光一闪,低声应道:“没有皇上的口谕,孟御史暂时还不能出宫。你们几个过来,将孟御史送进东宫,先为他清洗伤口敷些伤药。” 所有太医都围在太子身边,现在请太医太过扎眼,只能先行处理伤势。 徐十一等人自少习武,没少受过外伤,身上都带着上好的外用伤药。徐十一蹲下身子,直接将昏迷的孟御史背起,快步去往东宫。 慕容慎从头至尾冷眼旁观,并未阻止,嘴角满是冷笑。 这个徐靖,自己是六月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倒还有闲心救人。 徐靖转身,目光不偏不巧地瞥到慕容慎的冷笑。原本该视若无睹,不知怎么,心头那口气忽然上来了。 徐靖停步,睥睨慕容慎一眼:“听闻慕容校尉是禁卫军里第一高手,本世子想领教一二,不知慕容校尉何时有空?” 慕容慎目中冷芒一闪:“在宫中多有不便,等世子休沐出宫,末将随时奉陪。” “好!那就六日后,本世子在北海王府等着你。”徐靖道:“慕容校尉要是怕了,不敢登门,本世子去慕容家也未尝不可。” 慕容慎心中冷哼一声,正要回击,就听徐靖又道:“等等,我这个皇室宗亲藩王世子亲自去拜会一个五品校尉,我倒没什么,只怕会有人在背后嚼舌头,说慕容校尉不知上下不懂规矩。还是来北海王府吧!” 慕容慎冷冷道:“末将六日后一定去。只希望,世子的拳头和口舌一样厉害。” 徐靖哈哈一笑:“那倒不是,本世子的拳头比口舌厉害多了。” 慕容慎:“……” 一个时辰后,太子悠然醒转。 太子到底和永明帝说了什么,众臣不得而知。只知天子下了口谕,饶过孟御史以下犯上之罪,并令太医为孟御史治伤。 一直在外等候的众臣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周尚书叹道:“孟御史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官职也保住了。” 兵部尚书陈栋却当头泼了冷水:“皇上的口谕里,只说饶过孟御史,对最重要的一桩事只字不提。这又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 众臣哑然无语。 是啊,永明帝依旧要耗费无数金银和征兆民夫修建皇陵。并州民乱不能不平,根源上的问题还在。 户部尚书长叹一声:“也罢,大军要出动,总不能没有粮草。百官们今年都受些委屈,暂停俸禄。等明年春赋收上来了,再补发吧!” 户部尚书转头先离去,步履沉重。 其余众臣,沉默片刻,各自结伴离去。 当日傍晚,赵夕颜从大伯父赵元仁口中得知今日朝会风波,也觉惊心动魄:“孟御史现在如何了?” 赵元仁叹道:“当时多亏太子殿下及时赶到,世子一力拦下了施廷杖的慕容慎。不然,孟溪知就要被生生杖毙在金銮殿外了。” 赵夕颜沉默不语。 前世此时,她被困在周隋的军帐中。她进京城,是数年后的事。 这期间几年,京城经过诸多变故。太子病故,天子被慕容慎父子挟持,定国公战死,忠勇侯急病身亡……这些事,她都未亲身经历过。 不过,这几个月来的风起云涌,和前世已大为不同。慕容慎不甘居于人下,屡屡在暗中出手,扰乱朝堂,搅动风云。 赵元仁不知赵夕颜的心思,继续叹道:“今日发生的事,实在令众臣心寒齿冷。冀州并州接连叛乱,说不定很快别的州郡也有民乱。这等时候,皇上不思如何安定人心,执意要修皇陵。实在非明君所为。” 赵夕颜忽地说道:“这个昏君,大晋很快就要毁在他手里。” 赵元仁:“……” 赵元仁全身一震,脱口而出道:“月牙儿,不可胡说!” 赵夕颜淡淡道:“这里只我和大伯父两人,说一说心里话有何不可。现在这么想的,何止我一个。” 赵元仁无言以对,唯有颓然长叹。 隔日,孟御史被送回了孟府。 过了两日,赵夕颜去了孟府探望。 孟夫人一双眼哭得又红又肿,容貌憔悴:“多谢赵六姑娘亲自登门探望。”然后领着赵夕颜进了孟御史的书房。
第160章 第一百六十章 探望 三日前被重重打了十几廷杖,孟御史就剩一口气。这三日里,孟御史一直在发高烧。孟夫人衣不解带地守在病榻边,每日喂药换药。 直到今日早晨,孟御史的烧才退了,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伤都在后背臀部和腿上,孟御史只能趴着养伤。天寒地冻,屋子里燃着几个炭盆,还算暖和,不过,炭火用得多了,屋子里有些气闷。 赵夕颜目光一掠,轻声对孟夫人道:“孟御史要卧榻养伤,该用些无烟的好炭。我今日回去,就让人送些过来,孟夫人别和我客气,只管收下。” 孟御史是个清官,平日就靠俸禄养家。上好的无烟碳太贵,孟家用不起。 孟夫人感激地道了谢。 孟御史勉强转过头,声音微弱却坚定:“不用了。” 赵夕颜淡淡道:“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孟御史,而是为了孟夫人。孟御史只顾自己清名,可曾好好睁眼看一看妻儿。” 孟御史吃力地抬眼看妻子。 短短三日,孟夫人心力交瘁,消瘦憔悴。 “孟御史不惜性命,以死直谏,这份忠心,人人称道。”赵夕颜缓缓道:“却未想过,留下孤儿寡母该如何度日。激怒了天子,还有可能连累妻儿一并赴死。” “孟御史下一次想自寻死路的时候,不妨先将孟夫人母子三人送去北海王府。日后我和世子好好照顾他们母子。” 孟御史:“……” 孟夫人忽地失声哽咽,泪流满面。 刚正不阿慷慨赴死的孟御史,忽然也红了眼:“我是父亲是丈夫,我也是大晋朝的御史。昏君无道,我这个御史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死谏了。我对不住妻儿,但是,我孟溪知问心无愧。再来一回,我还会这么做。” 孟夫人痛哭出声,坐在床榻边,握紧孟御史的手:“你别说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一起去地下寻你。” 赵夕颜鼻间酸涩,愤怒混合着酸楚,激烈的情绪在胸膛里涌动,说出口的话也尖锐了许多:“人死有重于泰山,也有轻于鸿毛。你真以为自己的死能换来天子幡然醒悟吗?不,天子根本不会自省,只会变本加厉。” “你这样死了,毫无价值,也毫无用处。” 还有更多的话语,在喉咙处蠢蠢欲动,总算被咽了回去。 孟御史心中对永明帝也失望悲愤至极。 身为臣子,说一句“昏君”,已是大逆不道。更多的话,梗在他的嗓子眼里,吐不出口。 赵夕颜抿紧嘴角,轻声道:“不管如何,你总算躲过一劫。接下来就安心养伤吧!” 也正好藉着养伤,躲过接下来的朝堂动乱。 孟御史目中闪过悲愤,却也无可奈何,点点头应下。 赵夕颜稍坐片刻,便起身离去。 孟夫人擦了眼泪,送赵夕颜出府,然后回转,对孟御史说道:“这一回,多亏了世子救下你一命。赵六姑娘人美心善,还亲自登门来探望。这份恩情,你可得记着。” 孟御史没出声。 孟夫人有些惊诧,看了过去。却见丈夫眉头紧皱,不知在思索什么。 孟夫人是孟御史嫡亲的表妹,年少时父亲早亡,被姑妈接回家中养大。表兄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情意深厚。成亲多年,夫妻恩爱。 私下里,孟夫人还经常喊表哥:“表哥,你怎么了?是不是背上疼?” 孟御史回过神,长叹一声,低语道:“表妹,你说,世子和赵姑娘为何对我这么好?” 孟夫人一怔:“对你好也不好么?” 这还好出问题来了? 孟御史苦笑一声,语气中有一丝苦涩:“如果只论私交,我感激不尽。只怕有朝一日,这份交情会陷我于不忠不义之地……” 说到这儿,孟御史顿了一顿。 孟夫人抹了抹眼睛道:“你这回侥幸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现在还想什么忠义两全。这徐家天下,坐龙椅的皇上都不急,你急个什么劲。我这就去给你熬药。” 当日下午,赵夕颜令徐三送了一车上好的无烟炭到孟府。林林总总的补品也装了一车。还有许多鸡鸭鱼肉米粮之类。 京城米贵。朝廷发不出俸禄,孟御史还要养伤,这些东西都很实惠。 孟夫人默默收下,对徐三说道:“代我谢过赵六姑娘。” 人情欠得多了,倒也坦荡,总之现在还不起。 匆匆又过三日。 一大早,赵夕颜洗漱穿衣,收拾妥当。还没出门,徐二五就来了:“世子让小的来送口信,今日宫中有事,世子未能出宫。姑娘不用去王府了。” 赵夕颜瞥徐二五一眼,不紧不慢地嗯一声,依旧往外行。 徐二五赶紧拦住:“小的还要去周府和朱府送信,免得两位县君空跑一趟。” 赵夕颜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不用去了。世子不回王府,我便和两位县君小聚说说话。” 徐二五暗暗头疼,脑子拚命转动:“姑娘还是别去了。这段日子京城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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