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还有几句。 “我喜欢你。” “只有你和我。” 她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任由乌黑的发丝散在锦被上。他的手指从发丝间穿过,轻柔地停留在发梢。 不是新婚,更胜新婚的一夜。 另一边,还有一对夫妻同样是新婚之夜。 曹芳晴与邱成业。 无论心里有多少不甘,曹芳晴都知道,眼前这个男人都已经成为了自己的丈夫。这一点,这辈子都不会改变了。 邱成业久经床榻,虽有怜香惜玉之心,却依然让曹芳晴饱受苦楚。 要过两次水之后,邱成业鼾声如雷,曹芳晴的双眼却瞪得圆圆的,根本睡不着。她想起白日里看见那抹月白身影。 荣澜语腰肢纤细,容貌过人。即便站在人堆里,也让人难以忽视。 曹芳晴想,我大概这辈子也比不过荣澜语了。 冬天最有趣的事之一,便是新年。赶在过年之前,梧州传来消息,荣秉怀得安置,授县仓大使,主管梧州通县仓储之事。 虽是末流小官,但却能得所居,更有俸禄可拿,与从前流放的日子大不相同。 荣澜语喜不自胜,不光给府里的人赏了银子,更一道做了两套秋衣,算是让大伙一起高兴高兴。 但即便如此,新荔还是撒娇让她再多送根簪子。原来她抱着卿罗阁的账本数了半天,发现光是这绸缎铺子今年的进账就有小三百两。 “还有大人的年俸呢。周平说大人今年的政绩评了优,听说能拿四百五十两银子!”新荔掰着手指头数,把整个屋子里的人都逗笑了。 “不过大人近来也忙得很,听周平说通政司每年快要封印的时候都很忙。不过等陛下封了印就好了,还有两三天的功夫,也快了。”新荔又道。 她这边说着,没注意到那边的清韵已经连连给荣澜语使了好几回眼色,眼下二人正捂着嘴偷笑。 “你们笑什么啊。”新荔轻轻跺脚嗔怪。 清韵指着她道:“你说笑什么。一口一个周平,不知道还以为怎么回事呢。” 新荔被说得脸色微红,咬着牙恨道:“才没有呢。我不过是给他送点心的时候跟他说了几句话罢了。” 荣澜语笑笑没吱声,心里却想着过些日子总要找二人问个明白。新荔也老大不小了。 这边几人正热热闹闹说着话,却听门子过来报信,说是卿罗阁的常瑶到了。 “常姐姐来了,或许是卿罗阁有什么事。”清韵站到荣澜语跟前,劝道:“真有事夫人也别着急。眼下咱们不差这一两个铺子。之前立冬的时候,大人又拿银子买了几家铺子,眼下都很不错。” 荣澜语嗯了一声,如常吩咐新荔去安排熟水点心,又命门子把人请了进来。 果然常瑶进门时脸色就不太好,问了安之后更是失魂落魄的样子。 “有事你说便是。”荣澜语好言安慰。 常瑶一声长叹,方才跪下道:“夫人,奴婢对不住您。那软缎的方子,奴婢弄丢了。” 清韵倒熟水的动作微微一滞,很快又如常,轻声道:“方子应该在什么地方?怎么丢的,常姐姐,您慢慢说给咱们听听。” 在她温柔的声音里,常瑶渐渐镇定下来,回忆道:“方子一直在卿罗阁库房里头,钥匙在我这,每回都是我亲自拿亲自用。昨天还用过,今早便不见了。” 荣澜语的指尖轻轻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雪白肌肤很快有一块红印。她松开手,柔声问道:“近来可发生了什么事?有人来过咱们缎坊生事?还是说与哪家缎坊生过口舌?” 常瑶微微起皱的嘴唇抿了一口杯中的蜂蜜熟水,摇摇头道:“缎坊里头的人手都是知根知底的,性情温和,从来不会跟主顾生事,更不会跟旁的缎坊有纠葛。要说来闹事的,倒是有,但是绝不可能是她。” “您倒是说说看。”清韵展颜笑笑,给人以极大的鼓励。 常瑶点点头,看着荣澜语道:“夫人您还记得咱们把隔壁的铺子买下来的时候吗?咱们打通两间铺子的第二日,大姑奶奶曾经亲自去过一次,说是在铺子地下的砖头下头埋了些金子,让挖出来还给她们。我们自然答应,我家那位就亲自看着她的人手挖了一会,可什么都没挖出来,大姑奶奶又说可能记错了,带着人就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来过。” “再也没来过?”清韵反问。 常瑶有些迟疑,但很快又答道:“至少我在的时候,再也没来过。不过,我不在的身后,我家那位也在啊,他也跟我说没来过,那肯定就是了。” “我看这事倒十有八九像是大姑奶奶干的。您想啊,上回咱们把地契收回来不让她用,她肯定怀恨在心啊。要是能把咱们的软缎方子弄到手,将来就能重开一间缎坊了。”新荔端了两碟点心回来,一边撂下一边说道。 “要不,咱们让大人帮忙查查。那软缎方子她弄过去肯定要用的,咱们只需要看看那些新近开始卖软缎的铺子背后的主子到底是不是大姑奶奶,不就成了?”清韵问。 荣澜语却摇着头道:“不成。年关将至,大人那太忙了。” “那咱们就坐以待毙?”新荔急道。 荣澜语微微一笑,摇头道:“怎会呢。常瑶,从今日起咱们就不再生产那软缎了,其他的正常卖便是。你放心,不出三个月,我保证会有人自投罗网。” 常瑶可不像温长志从前那样不信任荣澜语。她是荣澜语的娘亲余婉怡亲手调、教出来的人,最是忠心耿耿,自然是荣澜语说什么就信什么的。 她点头福了一福,很快安心地走出府门。 后头,新荔却不放心,凑过来问道:“夫人您为什么说有人会自投罗网啊?奴婢不明白。” 荣澜语看着新荔一团喜气的那张脸,笑吟吟道:“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为什么有人会自投罗网。” “什么问题呀?只要奴婢知道,肯定好好答!”新荔打包票,一张圆脸美滋滋的。 荣澜语跟清韵对视一眼,低声狡黠问道:“好新荔,说实话,你对周平,是不是……” 到底是女孩子,荣澜语不好问得太过直白,可新荔还是红到了耳根,噘着嘴道:“那周平多可恶,整日花言巧语,油头滑脑,我才不稀罕。” “噢……”清韵恍然大悟,又拉着荣澜语的手道:“既然如此,夫人您就不用顾虑了,把周平送到宁州老宅去吧。那宅子没人守着可不行,周平最靠谱了……” “送到老宅?那得什么时候回来?”新荔顿时一急。 “不回来呀。祖宗祠堂在那呢,怎么能回来。”清韵嗔怪。 “那不行。”新荔急得跺脚,抓了荣澜语的手道:“夫人,那宁州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让他一个人呆在那,可不是要憋屈死了。好端端的,您怎么要把他送走呢……” 她话说一半,瞧见荣澜语和清韵都用戏谑的眼神看着自己,终于反应过味来,越发噘嘴道:“你们欺负人!” 荣澜语赶紧把人拉过来哄道:“好新荔,我不逗你了。你自己想清楚,周平是大人跟前知根底的人,要是你真喜欢,我肯定给你做主。不过要想明白了,这是一辈子的大事。” 新荔知道荣澜语为自己好,嗯了一声,拿脚尖捻了捻地面,重新抬眸展颜笑道:“这回我的事说完了,您说说吧,为什么忽然不生产软缎了,又为什么那偷方子的人会自投罗网?” 荣澜语不再卖关子,从新荔的袖口抽出里头穿着的一件软缎绸衣,笑道:“你们瞧,这衣裳做了很久了,可见旧了?” 清韵也伸手摸了摸,便摇头道:“这软缎做的衣裳很奇怪,历经许久却也颜色鲜丽,非但没有褪色,而且依然柔软。” 荣澜语颔首道:“对,这正是软缎价格昂贵的理由。如今软缎已卖了数月,基本上盛京城里头买得起的人家都囤了两三匹,足够这一年半载所用。又因为软缎怎么穿都不变旧,所以能穿上许久。” 清韵渐渐寻思过味来。“所以这些日子那些软缎卖得没有从前好,不是因为大伙不喜欢软缎了,而是因为这软缎一时半会足以够用。” 荣澜语十分赞同地看了清韵一眼,美目流转,脸上笑意绽放道:“对呀,那偷了软缎方子的人只知道软缎赚钱,却不知道软缎的脾性。我估摸着此人会大批量地产出软缎来,但却很难销出去。这样一来,那些软缎就只能在库房里吃灰了。” “对啊。所以这些日子咱们不着急产软缎了,而是要在花样上下功夫。等什么时候那偷方子的人扛不住了,咱们再慢慢把染成新花样的软缎重新起卖,到时候自然又能迎来不少主顾。” 新荔恍然大悟,连连道:“这个主意真是好极了。夫人呐,你好聪明呀。” 荣澜语被逗笑,看着新荔道:“头脑聪明不重要,努力做事更重要。好啦,咱们不想这些事了,通政使夫人上次吃了点心说喜欢,咱们再过去送一些。如今咱们大人与郭大人关系密切,咱们也不能疏忽了。” “这位通政使夫人可不是寻常人呐。”清韵提醒道:“这两日有不少传言,说通政使夫人唯利是图,只要银子充足,她就能为你尽己所能。” 还未等荣澜语说话,外头的小厮已经来传话,说是二位姑奶奶到了。 “上回不是说两位姑奶奶如今也不像以前那样要好了吗?今儿怎么能一块来呢?”新荔有些纳闷。 “就这身衣裳吧。”荣澜语却不在意,把腰间禁步正了正,便往外走去。 外头,荣澜烟与荣澜芝一边往里走,一边说着几句闲话。 “你怎么穿成这样?”荣澜烟如今越发纤瘦,手腕上几乎连玉镯子都挂不住。好在肌肤保养得尚好,瞧着总算不太憔悴。 她一边说,一边细细打量着荣澜芝。孕后见丰腴的人,此刻着一身宝蓝色银丝牡丹团花短袄,外罩一件披织锦镶毛斗篷,风毛紧紧裹着脖颈,上头饰着溜金蜂赶菊别针,发髻上则是贵重的碧玉七宝玲珑簪,在日头下闪着光,瞧着便是彩蝶轩的手艺。 “大姐夫发达了?”荣澜烟唇边带着几分嘲讽,“还是你把你这点子嫁妆都换成首饰了?” “士别三日还刮目相看呢,在妹妹眼里,我就不能有点出息?”荣澜芝挑衅道。 荣澜烟的手暗暗一攥,却又松开,摸着她手上赤金羊脂玉的戒指,有些眼热道:“这个我还记得,去年在谁家瞧见过。文轩答应了我过生辰的时候送给我的……” 她有些说不下去,荣澜芝更见不得她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嫌弃道:“妹妹从前也是通透人,如今怎么这么糊涂呢。有了辰儿之后啊,再喜那眼睛就没往我身上看过。那时候我就明白了,女人,要么靠孩子,要么靠银子。你总得有一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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