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洞房不闹了,咱们走。这些,这些,那些,都给我搬干净。”郝玉莲到底是这里头地位最尊贵的夫人,一呼百应之下,竟把人和那些红木桌椅等摆设全都带走了。 于是,原本还满满当当的屋子,此刻迅速地空落下来。唯有窗棂上的大红喜字还挂在上头,为屋子平添了一些生气。 “姑娘……”新荔小心凑上去,以为荣澜语心里很不舒坦,没想到自家主子竟莞尔一笑,指着那伙人的背影道:“你们看,这气人的本事很好学,我如今也长进了。” 清韵原本面对空荡荡的桌子还有些愁容,听这话也不由得笑了,可笑完又心疼,忍不住道:“难为夫人了。这大婚的日子,却还得应付打秋风的亲戚。不过夫人做得对,您今晚若是掏了银子,只怕往后根本奈何不了这些人了。有的人的人心,就跟无底洞一样。” 荣澜语点头称是,又笑道:“嫁过来之前我就想了,要是真空空荡荡也未尝不好,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性子去添置东西。我猜以周大人的性子,大概不会管我。” 正如自己之前想的那样,无论是荣府还是周府,只要能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每日欢欢喜喜,便是她的福气。 想到这,她心里越发笃定,一边吩咐新荔去给她拿些吃的,一边穿着喜庆的婚鞋四处走走瞧瞧,还拿手比量起各处的长短来。 周寒执进屋时瞧见的便是这样的一幅场景。空荡荡的屋子里头,穿着曳地百褶凤尾红裙的新娘伸着胳膊比量窗户的长短。绣着细密花纹的锦服之下,露出一小节白嫩的胳膊,上头戴着一对青绿的翠玉镯。 然而,周寒执听见她高高兴兴地对身边的丫鬟说:“这屋子虽空,可真是大得紧,听说宅子是周大人的母亲置办的,真真是个贴心又能干的好娘亲。对了,今晚的合卺酒不能太不讲究,你让宋虎找个旧一些旧桌椅来,哪怕是厨房的也不要紧,只要能用就好。大婚的晚上只有一次,若没有桌子,我岂不是太亏待自己了。” 站在温暖的房前,周寒执原本饮酒饮得冰凉的手指竟很快回了血,变得温热起来。他原本已经做好了屋里一人一烛的平静场景,本想到竟这样热闹。 “大人?”新荔走到门口,刚好瞧见周寒执。“您,您忙完了?” “嗯。”周寒执答应一声,转身便要往门外走。新荔一怔,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哄道:“大人要去哪?姑娘……不,夫人还等着您喝合卺酒呢。” 周寒执回眸,正好与屋里听见动静的荣澜语对视一眼。一双桃花眼将小小的人儿盛在里头,却并没有什么情绪,语气依然平淡道:“我去给亡母上柱香。” “是。那大人还会回来吗?”新荔终究不放心,又补了一句。然而周寒执并没有答话,早已大步走了出去。 屋里,荣澜语听说他是为亡母上香,非但没怪罪,反而替他酸起来。自己虽然命苦,但母亲好歹还在。可听说周寒执的母亲是在他当官的那一年过世的。 她不敢想,他心里该有多少遗憾。 等到这炷香上完,已经是月上梢头的时候了。周平在院里候着,见周寒执出来,回道:“大人,奴才亲自赶马车送参议大人回去的。参议夫人正等在门口,见大人喝了醒酒汤舒舒服服地睡在马车上,一个劲儿地夸咱们府上贴心呢。说从前吃酒,每每把自家的小马车弄得一片脏乱,没想到这回咱们竟然雇了这样大的马车,东西又备得全……” 周寒执沉浸在对亡母的思念里,许久才反应过来周平的话,不由得抬眸问道:“咱们府里哪来的马车?” 周平嘿然笑道:“是新夫人给钱雇的呀。奴才还想着花这份钱做什么,却没想到参议夫人这样高兴,连带着赏了奴才一贯钱。”说起这事,周平十分兴奋,絮絮叨叨竟从郝玉莲进了后院的那一刻开始讲,一直讲到她气哄哄地出去。 直到所有的事都讲完,周平才发现自家主子不知想什么事出了神。他不由得道:“大人,您说这新夫人也有意思,听说自己便把喜帕掀了,又像个当家女主人似的,给咱们府上安排得明明白白……” 说完周平自己也笑了。“可不就是当家女主人嘛。大人,奴才在这恭喜您了。旁人不知道,可奴才瞧着新夫人真是顺眼极了,又跟大人一样,不把寻常规矩放在眼里。大人,真好,往后您有什么事,也能有人陪您一起分担了。” 月色之下,周寒执一身星光,眼底却尽是淡然。 周平以为大人不高兴,忍不住又道:“大人,闹洞房的事是协领夫人做错在先,怨不得咱们新夫人不守规矩。奴才说句不该说的,新夫人昨天要是服了软,往后在府里就处处低协领夫人一头了。” 然而周寒执却又没有生气的意思,只是摆摆手,淡然吩咐道:“把老夫人去世前留下的所有银子都拿来,送到夫人那去,就说由她支配。” “大人怎么不亲自去,夫人一定高兴。”周平心思简单,不过经了一次事,就已认定荣澜语的身份。 周寒执却眉心微蹙道:“今日是立秋。” 周平闻言,神色不由得一顿,喟然道:“大人您且去应付吧,如今还不到半夜。夫人那头,我自会好好回话的。” “不该说的。”周寒执话说一半,周平便已经明白。 “奴才不多嘴。您放心,奴才比谁都巴望着夫人能安安心心地在咱们府里。”
第9章 一块用膳吧 听说周寒执今晚不回来,荣澜语其实是暗暗舒了一口气的。说实话,虽然做好了嫁人的准备,也准备了喝合卺酒的桌子,但她并没有准备好与一位陌生的男人相处。 哪怕这人是她的夫婿。 “大人不会是去吃酒了吧?”新荔胆子大,眉心一拧就开口道。“今日是大婚的日子,大人好歹照拂下咱们新夫人的面子吧。更何况明日还要去给协领夫人等几位家中长辈敬茶,难道也让咱们姑娘一个人去应对吗?” 一番话说得周平冷汗都流下来了,好不容易听见新荔喘口气,他赶紧钻着空子答道:“夫人放心,明日奴才就是拽,也得拽着大人陪您去敬茶。求您今晚好生安歇吧,此刻时辰也不早了。若是您没睡好,大人也心疼不是。” 荣澜语被这虚头巴脑的话逗笑,随之而来的是一颗心的落定。她莫名对周寒执有些感谢,谢他给自己这样一夜可以独处的时光。方才因添置家私而袭来的兴奋已经退去,整日的疲惫如波涛袭来,她巴不得能自己睡一夜。 不过,她也知道这样一晚上不知做了多少件坏规矩的事,便启声嘱咐道:“我不知道府里有多少人口,但今晚的事不能泄露出去半点。家中那些亲戚的嘴巴未必严,但这件事若是泄露出去,于她们的名声更不利些,故而人家是不会乱说话的。” 周平连声答应着,说府里不过七八个人口,大多数都是当年老夫人在世时精挑细选出来的,虽然能耐未必有多大,但却都有极好的心肠。 听见这话,荣澜语才放了心。又见周平很快捧了二百两银子出来,笑盈盈道:“这是老夫人留给儿媳妇的。这些年日子再难,大人也从来没动过这笔钱。夫人您收下吧。大人虽然没说,但奴才也知道,协领夫人给您准备的嫁妆肯定淡薄,是委屈了您这样的好人。” 见周平的眼底一片真诚,荣澜语的心热热的。眼前白花花的二百两银子十分诱人,但因为里头装着一片慈母心肠,所以少了些凡俗的铜臭气,平添了许多沉重与爱意。 荣澜语一阵窝心,不由得推己及人般地叹道:“若是府上老夫人尚在,看见今日这大红喜字,不知该多高兴。” 她是在怀念周寒执的母亲。但这份情感之所以真诚,却是因为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周平听见这话,双眼一热几乎就要哭出来。三年了,他从没听见过任何人说出这样思念老夫人的话来。 眼门前,荣澜语双手轻轻接过所有银子,烛光照着白银,闪着光映照着她柔和的肌肤。她却没有收下的意思,而是反问道:“这银子在府里搁了多久了?” 周平颔首,抹泪“大概也有两年了。这些银子是老夫人一锭一锭存出来的,大人不舍得用呢。” 荣澜语嗯了一声,又轻轻把银子推到周平眼前道:“钱财都是身外之物。难得的是这银子承载着老夫人一片慈母之心。我虽然刚嫁过来,但往后也视老夫人为娘亲了。这二百两银子是娘亲的遗物,咱们怎么好随意花销。不如供在祠堂里头接受香火,也算是我们一片孝心。” “这银子原本就是供在祠堂里的。”周平暗想。二百两雪花纹银搁在眼前,换做谁不动心,偏偏真的就有人把亲情放在前头,宁愿让银子去吃香火。 那么巧,这两位主子还凑到了一处。 周平心里暗自替自家大人高兴,忍不住就挂在了脸上。可该劝的话还是要劝。“夫人还是自己留着花销吧。咱们府里空空荡荡,连侍候的人手也不够,有的是花钱的地方呢。” “这我自有主意。你不必放在心上。夜深了,你把银子送回祠堂去吧,再着人看管好。”嘱咐完这些,她才又想起周寒执来。 “大人今晚都不回来了?是嫌我坏了规矩,自己掀了喜帕,又开口与人说话了吗?还是怪我不该与协领夫人顶嘴?” “哪能呢。”周平摆摆手,把不该说的话咽下去,挑好听的说道:“大人不是看重规矩的人,只是实在有事,往后会与您解释的。至于协领夫人那,大人心里明镜的,只是也有苦衷,夫人想做什么就做,大人最是宽厚的。眼下您先安歇吧,明日还有事。” 荣澜语嗯了一声放下心来,嘱咐新荔把周平送出去,这才由着清韵卸了妆容,静静躺在了榻上。 她很想知道,新婚之夜,周寒执到底去了何处。可转念又释然,她嫁过来时的打算,只是尽好当妻子的责任,且过好自己的日子。 到底是折腾了一日,这些念头在脑子里不过闪了一会,便很快沉沉睡去。 早上,荣澜语被清韵唤醒。瞧着清韵脸上挂着舒心的笑,荣澜语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道;“怎么这么高兴?” 清韵赧然道:“府里没有长辈,那些奴才围着我叫姐姐,我一时竟像回到了咱们荣府似的,早上的几分不舒服竟都散了。” “刘妈妈当初不是说,这就是周府的好处了。”荣澜语也笑。阳光透过窗棂撒在她姣好的面容上,简直像天仙落在凡尘里。 清韵想不通,这样美的夫人,周大人怎么就舍得在大婚之夜撇下。然而荣澜语自己不觉得周寒执不对,相反这一夜睡得很舒坦。 “姑娘要吃些什么?府里有两位厨娘,倒是不用我娘亲了。”清韵替她梳了妇人常用的发髻,光滑乌黑的发丝上简单用了些宝石红的珠花,又着一袭能够修饰腰身的长裙,妩媚与清丽便集于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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