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清音惊醒,脸色苍白,罗衫浸汗。她虚撑着手肘坐起身,靠在床边,失神许久,几绺汗湿的黑发黏在白腻腮边,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谭清音胡思乱想着,她怕死,她最怕的就是死了。 她与那裴无素未谋面,也从未招惹过他,要说非要有些牵连,就是回来路上撞了办事的锦衣卫,可是那也是他们蛮横冲撞在先啊。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定是白天唐钰和她说的那些事太血腥了,才叫她做了那样的噩梦。 屋外鸟雀声声,她撩开帐子看了看日光,惊觉自己这一觉竟睡了那么久。 门没有上拴,云秋端着半铜盆热水往里间走,夫人让她叫小姐起床,今日皇后娘娘宫中设宴,邀请京中各家贵女参加。 小姐深居简出,往日京中各世家设宴,她都是借口病体沉重推辞了,可这次是宫里来的,断没有理由再不去了。 她放下盥洗的帕子,撩开垂落的床幔,径直走进去, 乌发凌乱的美人靠在檀香木床围,纤细皓腕垂在被子上,脸色苍白,眉眼间淡淡愁容,薄唇微抿,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秋吓得不轻,她上前握住谭清音的手,冰凉又汗湿,她忙绞了帕子替她拭汗,担忧道:“小姐是做噩梦了?” 谭清音叹口气,点了点头,细指捏着潮潮的里衫对云秋说:“云秋,我想沐浴更衣。” 被汗浸湿的罗衫贴着身上有些发凉,更是黏腻的难受。 云秋道:“奴婢这就去备水,您盖着点薄被,别又着凉了。”
第2章 (修错字) 赏花宴 氤氲水汽,沐浴过后,谭清音长舒一口气,眉眼笑意浅浅,也暂时忘却了噩梦。 云秋从熏笼上取下叠得整齐轻软的衣裳,伺候谭清音换衣。 谭清音披着青丝坐在梳妆台前,抬手撑着脑袋,楚楚可怜地看向云秋:“不去不可以吗?” 那些个宴会她委实不想去,年前武昌侯夫人过寿,她跟着母亲一起去祝贺。席间,那些贵夫人打量着各家公子千金,话里话外有结亲之意,也包括她。她浑身不自在,活像被剥光了衣服站在那儿任人评头论足。 谭清音本就生得好看,巴掌大的小脸吹弹可破,因着刚沐浴后热意,凝脂般的肌肤透着嫣红。她抬脸看人时,目光盈盈如春水将生,像是要把人溺进去,美得不可方物。 云秋看得失神,差点说可以,幸好及时勒住,“不可以,夫人说这是宫里的,推脱不了。” 谭清音听后脑袋一耷,蹙着细眉。 她不想去,不过她大概也能猜到这宫宴去是干什么的。 云秋垂首替她挽着发髻,拿出梳妆盒里的白铅粉,安慰道:“小姐也别担心,奴婢有法子。” 谭清音疑惑回望,有些不解。 云秋蘸取些白铅粉,轻轻敷在谭清音脸颊上,遮住红润,又蘸了些涂在润泽的红唇,刚刚还明艳灵俏的少女瞬间病弱憔悴。 “小姐装着生病,应该能省去不少麻烦。”云秋说着,转念一想,“再说了,小姐不是一直‘病体欠恙’,旁人是知道的。” 谭清音愕了一下,眼波流转,“是啊,我本来就是个‘病秧子’。” 自她幼时落水,捡回一条命后,父亲就对外宣称她落了病疾,这些年鲜少出门。 这也是为何她到了及笄之年,上门求亲的人很少,谁家也不想娶个病秧子回家,哪怕她是首辅千金。 不过她不在乎这些,平日里她养尊处优惯了,只想懒散过一辈子,况且父亲母亲也允许她自己择婿。 听音苑小池花圃,林木葱葱,花架下蔓藤缠绕,有鸟儿在枝间扑翅欢叫,女儿家的小玩意挂在木檐下叮咚作响,处处透着精致。 谭清音立在院中,发饰轻便简单,青丝垂肩,一袭水雾白烟罗裙,衬得腰如约素,越发显得她整个人弱质纤纤。 云秋又给她披上一件银线雪色披帛,两人这才款款向正厅走去。 首辅府,正厅。 林氏有些坐立不安,她揪着手中的帕子,担心的望向坐于主位闭目养神的男人。 “夫君,我这眼皮一直跳,我担心清音……” 话还未说完,就被男人皱眉打断:“你别多想。” 说话的正是谭清音的父亲,首辅谭方颂。 话是这么说,可他也是在正厅等候多时,今日女儿一人进宫,他还是要叮嘱些。 太子年逾弱冠,资禀聪明,尚未有正室。此次皇后娘娘大设赏花宴,只邀请京中各世家重臣贵女前去,此举不言而喻。 他如今刚过不惑之年,在朝中内阁位列首辅,同僚中想与他家结亲的不在少数,可他都婉言谢绝了。 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小娇生惯养着,一点苦吃不得,也只想她自己寻个称心的郎君顺顺遂遂、无病无灾过一辈子。 谭清音撩帘而入,见父亲母亲在厅中伫立等候,她不禁弯起了眼睛,“爹爹,娘亲。” “清音,你来。”谭方颂向女儿招手。 谭清音心里一紧,料想爹爹是要和自己说什么,莲步轻挪,走到父亲身边。 “怎么脸色这般苍白?”谭方颂的目光在她脸上略一停顿,眉头皱起。 谭清音立马摆手,解释道:“这是画的。” 林氏一扫忧容 ,她替谭清音整了整衣襟,又伸手捏捏她的耳垂,似是责怪:“鬼机灵。” “清音,进宫后切勿多言,别沾酒。”谭方颂说,“宫里人多眼杂,旁人说的也莫要听信。” “唐将军的女儿与你一同前行,也正好有个照应。” 谭清音望了一眼父亲,她点点头,应道:“爹爹,我知晓了。” 就在此时,门口的小厮高喊:“老爷,将军府的马车已经到了。” 谭清音不敢耽搁,只得和爹娘拜别,随了云秋及小厮一同而去。 谭府外车来人往,络绎不绝,一片喧嚣。 一辆精巧的马车停在谭府石狮前,车身彩绘雕漆,车帘被挑开,唐钰探出半个脑袋,看见小姐妹,眼底尽是欢喜笑意。 一袭罗裙的女子从府门里行出,袅袅娜娜,身形羸弱,一如误入人间的仙子,我见犹怜。唐钰想,应该把清音带到她爹的军营中,练上个日子,就不至于看着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倒。 “清音,快来。” 谭清音循声抬头,眼底骤然浮现欣喜,颊畔泛起很浅的酒窝,她扶着云秋的手坐上马车。 马车内装饰精致,四角挂着熏香笼,有两个卧榻,皆以锦缎铺垫,中间檀木小圆几,上面放着桂花糖蒸栗粉糕,车厢内足以坐下五六个人。 谭清音轻拢裙摆,坐了下去,接过唐钰递来的粉糕,打趣道:“今儿个唐将军怎么让你出来了。” “哼。”唐钰轻嘁一声,“今日皇后娘娘宴请京中贵女,我爹再不让我出来就是抗旨不遵。” 说起这个,唐钰忽低声说道:“清音,你知道皇后娘娘为何突然设宴吗?” 谭清音将那糕点咽下去,又喝了口茶水,这才小声道:“选太子妃?” “嗯,我爹也是那么说的。” 唐钰皱了皱眉,有些欲言又止。她不小心听到她爹和娘的谈话,今日设宴也就是先过个脸,看看各世家贵女的才学品行,皇后娘娘似乎更有意向谭首辅和周国公两家。 唐钰憋不住话,“清音,你可想当——” 谭清音惊呼,她一把捂住唐钰的嘴,慌言:“你可别说这话,让旁人听到指不定说成什么样。” 唐钰想了想,确实自己没把住嘴,幸好这车厢里只有她们二人。 沉默片刻,谭清音侧过脸,缓缓说道:“阿钰,其实我有心慕的人了。” “谁?” 对上唐钰含笑探究的目光,谭清音的面上开始忍不住发烫起来。 唐钰第一反应是不敢置信,她与谭清音从小一起长大,最清楚不过,可是也从未见过她与哪个郎君挨得近过。 忽地,唐钰脑海里闪过,她不确定道:“幼时你落水,那个救你的少年郎?” 少女低着头,不说话,耳尖和面颊却一点点红了起来。 谭清音七岁那年,那时正是上元节花灯夜,河水冰冷刺骨,她不慎落水幸被一少年救起,可事后这少年像是消失了般,任谭家怎么寻也寻不到。 唐钰斟酌一下,“可……清音,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了,或许他早已成家了呢。” 其实也有这样想过,当唐钰说出来时,谭清音脸色还是微微白了下。 谭清音忽地情绪低落,低声:“是啊。” 或许娃娃都会走路了吧。 她不知道他的样貌、家室,只记得那时自己浑身冰冷,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昏昏沉沉间只看见他锁骨位置上的一颗小痣。可仅凭着一颗痣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 道道巍峨高墙四四方方的围着宫城,殿宇庄严宏伟,抬头便是明黄飞檐挑起的瓦蓝天空。 赏花宴地点设在御花园一处临水馆阁楼亭里,风渐起,纱幔重重叠叠,乐声琤琮,妙曲轻度。 皇后娘娘还未到场,只差了几位太监宫女在此。 楼阁里聚了许多盛装丽服的世家小姐,三五一群地低声浅语,真是人比花娇,一时热闹纷纷。 烈日骄阳下,谭清音擦了白铅粉的面容更显得苍白,她蹙着细眉,再是绢帕掩唇轻咳几声,一副已是半只脚进了棺材的模样。 唐钰自然是知道她身体什么情况,她憋住笑,还装样拍了拍谭清音的背。 谭清音一个嗔怪的眼刀飞过去。 角落里端坐的贵女们纷纷相看一眼,有蹙眉担忧的,也有压低了声音唏嘘—— “真是一次比一次病得厉害,也不知下次还能不能见着她了。” “你也真是有胆子说,说实话,若不是她谭清音这些年病恹恹的,如今该是何等风光。” 有人附和,“是啊,不然这名满京城的美人也轮不到那个周云嫃啊。” 幼时,谭清音的容貌才学便是冠绝京城,又是首辅的掌上明珠,人人艳羡。哪成想天妒美人,一次落水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便深居闺阁再未露面。 直到半年前,首辅夫人携着这位出现在武昌候夫人寿宴上,众人惊叹,这首辅千金这些年生得是越发美了,即使一副病体恹恹模样,也难掩倾城之姿。 如此姿容,就连那京城第一美人——国公府嫡女周云嫃也难免逊色了几分。也正是如此,这半年京城上下隐隐有让她周云嫃让位的奚落声。 周云嫃被众人围在当中,她听见这边动静,目光落在谭清音身上细细打量,她面上不显,内心却是一阵冷笑。 不过是一个随时都能入土的病秧子罢了。 谭清音自是注意到了周云嫃的目光,她懒得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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