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清音点了点头。 临走时,裴无将里屋书房那件披风拿上,罩在谭清音身上。 回廊上冷风穿堂而过,裹着密织雨丝,吹在面上凉凉的,谭清音拢了下披风。 裴无走得并不快,谭清音跟在他身侧,步履轻浅。 “后日是你父亲生辰。”裴无淡淡道。 谭清音微怔,前些日正想与他说来着,这几日因着唐钰的事给忙得忘了。 “大人与我一起回去吗,我们就回去吃顿饭便好了。”因为刚哭过,谭清音说话声音闷闷的。 她是想要裴无和她一起回去的。 裴无定定看了她一眼,少顷,他“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谭清音唇角微微上翘。 回到府中时,裴无将谭清音送到院门外,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廊庑夜色处,裴无才转身向书房走去。 谭清音身上并未被雨水打湿,但到底沾了寒气,云秋怕她生病,带她去隔壁泡了药浴。 谭清音这几日起的都比往常早,如今一泡在温暖的汤池里,热水包裹着身体,整个人昏昏欲睡。 她趴在汤池石阶边,微闭双眼,双颊被熏得酡红,浴室里热气腾腾,她檀口微张,小口小口喘着气。 朦朦胧胧隐在水雾间,美人鬓发松散,乱乱堆叠在玉颈、锁骨上,再往下依稀可见不断起伏的雪白丰腴。 云秋怕她冻着,她轻轻捏了下谭清音脸颊,嗔怪道:“小姐别睡着了,万一冻着生病。” 谭清音闭着眼哼哼:“知道啦。” 她懒懒睁开双眼,将搁在石阶上的手臂收回,慢慢缩回水中,温水浸没过肩颈,顿时一阵舒适感缓缓传来。 唯一不好的就是这药浴实在有些难闻,泡久了便觉得浑身发苦。 谭清音沉在水里没多久,她捏着鼻子,声音囔囔问:“到时辰了吗,这药熏得我脑袋有些昏昏的。” 盈月算了一下,“差不多也有半个时辰了,夫人出来吧。” 谭清音站起身,石阶有些打滑,她小心翼翼赤足地走上岸。 水顺着她玲珑的曲线滴在木质地砖上,地上一片深深褐色,云秋拿着干净的布子替她擦了身子。 “小姐的身子倒是比以前长了不少。”云秋欣慰。 虽然小姐看着瘦,但是腰是腰,腿是腿,该有的地方都有。 “真不知道姑爷怎么想的,都这么久了,还不与小姐圆房。” 云秋叹息,两人成亲这么长时间,至今还是分房睡的。 谭清音微微瞪圆眼睛,疑惑问:“为、为什么要圆房?” 都是姑娘家的,躲在屋子里,关上房门,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脸上因为沐浴染上的潮红还未褪去,长睫上挂着雾气,谭清音手指拢了几拢肩上垂下的布子,她倒是觉得,如今与裴无这样挺好的。 盈月拿了布子给她擦拭湿发,顺嘴说道:“不圆房怎么生孩子呀。” 生孩子…… 谭清音长睫眨了眨,她没有想过自己要生孩子,也没有想过自己要做一个母亲。她总觉得,这些事好像离她很远。 热气熏着她薄薄的脸皮,想起成亲那会儿,娘亲给她看得那些小册子,要她与裴无做图上那些亲密事,她做不来。 况且裴无也从来没有提过这回事,她一个姑娘家,哪有上赶子说的。 —— 谭家人过生辰,向来都是一家三口吃个家宴,如今桌上多了一个人。 他们家没有那些“食不言寝不语”规矩。席间,谭清音与林氏说说笑笑,倒是两个大男人只顾着吃饭,谭方颂不时会应和妻子几句。 一顿饭下来,谭清音总觉得有些地方奇怪,她想了想,是父亲与裴无之间的气场不对,两人好像从一见面便有些不对付。 林氏自然也瞧出来了,她以为是丈夫和女婿二人官场上不和,但是到了私底下还不都是一家人。她暗暗给了丈夫一个眼色,要他正常些,奈何被他轻飘飘躲过去了。 午宴后,谭清音被母亲拉着回到院子里。 听音苑陈设还一如她出嫁前那般,每日都有下人打扫,不落一丝灰尘。案上的错金小香炉细细喷出烟来,与屋外透过窗棂的光线交汇在一起,在地上倒映出一片斑驳光影。 谭清音倚着窗坐在榻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闺房,脑海里浮现往日光景,竟觉得恍若隔日。 林氏取出楠木衣柜中的小匣子,推到女儿面前,“娘前些日子给你做了些小衣。” 谭清音打开瞧了眼,里头叠放着几件小衣,绸缎的料子柔软,每一件衣服上都绣了不同的花色。 翻到下面几件时,谭清音目光有些凝住,那款式新颖,上面贴绣五福连生贵子纹样,中间是镂空的,露骨得很。 “怎么样?好看吧。”林氏对自己的手艺一向满意。 谭清音含糊地嗯了声,红着脸移开目光。 她今日穿了件鹅黄色蝶花百褶如意月裙,更衬的肤盛白缎,如今脸一红,整个人娇娇媚媚的。 林氏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发丝,左看右看,发觉女儿成了婚更是顾盼生辉,她心下甚安。 她忽然想起回门那日,清音说两人还未圆房,也不知现在如何,她拉着谭清音的手,凝眉小声问道:“你与他圆房了没?” “娘!” 母亲直白的话,问得谭清音心口微乱,面上娇嗔。 怎么一个两个都在说这件事。 谭方颂与裴无约定的那件事,并未告诉任何人,就连林氏也不知晓。 林氏起先也看不惯裴无这个女婿,总觉得他恶名在外,女儿嫁过去会受欺负。如今几次见下来,越看越满意,相貌好,对女儿也很好,并没有外面传闻的那样恶劣。 谭清音跺了下脚,她抱住林氏胳膊晃着,企图以撒娇混过去,“娘,你别管这么多了。” 林氏被女儿晃得头晕,只得摆手叫停,她轻叹口气,目露无奈:“算了算了,你们小夫妻俩的事自己决定。” 到了晚上要回裴府时,林氏不忍与女儿分开,硬是留着二人在谭府过夜。 在大晋朝,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女婿回娘家是要与妻子分房睡。林氏倒不在意这个,她笑眯眯地对裴无说:“女婿啊,家里空房少,也没清扫,你今晚便宿在清音的房里吧。” 谭方颂压低声音,对林氏说:“家里空房明明这么多,你为何让他睡在清音的屋子里。” 林氏剜他一眼,“那你今晚别睡我的屋子!” 说罢,扭着头离开了。走几步林氏又折回身,将杵在原地的谭方颂拉走。
第19章 (修错字) 多了一个人,就不…… 听音苑内灯烛通明,苑内假山环抱池沿,静谧的小苑里,潺潺流水撞击山石之声,甚是好听。 裴无刚从净房沐浴出来,身上还带着些湿气,他凝立了片刻,终于抬步入门,衣袍微扬。 云秋和盈月在外间守着,见裴无进来,朝他屈膝行了礼,二人眼观鼻鼻观心,随后便让其他几位侍女悄声退了出来,轻轻将门掩上。 屋内陈设之物皆是少女闺房所用,四壁贴以锦绣流朱,秘色雀纹锦瓶被当作花瓶,里面放着新鲜的玉芙蓉……虽不是极尽奢华,但也是处处精雕细琢。 谭方颂对他这个女儿是真的宠爱。 裴无走进里间时,隔着层层床幔轻纱,瞥见床上一抹月白倩影,他脚步一顿,硬生生地停在屏风之畔。 谭清音趴在锦被上,左手支颐,右手翻着书页,她穿着薄绸中衣,翘着双腿,玉足勾缠在一起,一下一下晃荡着。 雪白的肤色在暖黄烛火映衬下,晃出层层叠叠重影,直叫人眼前发昏。 窗户半开着,晚风时不时吹进来点,烛火轻跳了跳,丝丝凉意袭上裸露在外的肌肤。谭清音放下书,她撩开帐子探出脑袋,想让云秋将窗子合上。 倏然看见裴无立在不远处,谭清音先是一惊,反应过来后一骨碌从床上坐起身,她弯腰将床幔别在一旁鎏金帘钩上,轻轻唤了声大人。 她才想起来,晚间时,娘亲过来告诉她,家里客房不够,今晚要裴无睡在她屋子里。 那美人榻是照着她的身形大小定制的,裴无身量又高大,哪能睡在那上面。 既然如此,那就势必要睡在一张床上。 一想到这样,谭清音有些紧张,她慢慢吐出一口气,对着裴无指了下自己身侧空出的大片地方。 “大人,你睡这吧,我的床大。” 谭清音乖顺地朝床里挪了挪,如瀑的长发披散在背后,细腰盈盈,不堪一握。 暖色烛火下,她未施粉黛的面庞宛若湖水般明净,湿亮的眸子望着自己,生了股百媚千娇的滋味。 裴无看着她,沉默了片刻,他神色平静地点头。 他站在床边衣架前,背对着谭清音,衣物窸窸窣窣摩擦声,随了他脱衣的动作,劲瘦的腰身拉扯出流利的线条。 外衫挂在一旁架上,谭清音的衣衫被他的压在下,墨色的外袍与鹅黄的轻衫,无论颜色尺寸两者都带来极大的视觉冲击。 谭清音收回视线,瞥了一眼窗子。 她探着脚要下床,脚趾头刚碰到软鞋,耳边便响起裴无清清冷冷的声音,“做什么?” 裴无回过身,便见谭清音光着脚踩在地上,被他这么一看,她足背微弓,白嫩的脚趾蜷缩,滞在原地不动了。 迎着他的目光,谭清音咽了下口水,解释道:“我想下去关个窗子。” 他只穿了中衣,衣领交错着,露出男人修长的脖颈,说话时,喉结滚动了几下,一副清冷禁欲的模样。 谭清音的心微微一跳,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往日见惯了他衣冠整齐、端方沉稳的模样,倒是第一次见到裴无私下这般随性。 “我去关上,你别下来了。” 他的声音沉沉的,不容置喙。 谭清音哦了一声,缩回刚探出的脚。 半开的窗子发出“吱呀”声响,苑内潺潺流水声被隔绝在外,屋里的烛火陆续被掐灭,亮堂堂的屋子渐渐隐入昏暗中,最后只余一盏在床头轻轻跳动。 谭清音躺在被子里,贴在墙边蜷着身子,只露出半个脑袋在外面。若是将被子扒拉开,能看见她面染红霞,呼吸微乱。 屋子里安静极了,因而任何轻微声响都被衬得很大。 裴无掀开被子躺在她旁边。 或许是这两天身边人都在和她说圆房这件事,如今两人又睡在一张床上,她难免脑子里铺天盖地的画面袭来。 谭清音侧卧而眠,背向着他。她一下一下揪着被角,只觉得心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呼吸好像也变得艰难。 过了许久,裴无觉到身侧人动作,他终于问。 “睡不着?” 谭清音轻轻嗯了声,她翻过身面向裴无,深呼了口气,声若蚊呐:“大人,可否将灯烛掐了,有些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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